“舒总,没找到护照啊,给周姨打电话说家里也没有……”

  “舒总你手里拿的不是护照吗?”

  黄玥和刘叔气喘吁吁走过来,易潇安已经转身,她把舒颜的西装外套重新搭回她的肩头,费力地推着三个行李箱往进走。

  “哎小安你怎么走了……”

  黄玥着急地看了一眼易潇安,转身就看到舒颜一双眼睛通红,手中也拿着奇怪的东西。

  “去帮。”舒颜发出了一个极其干涩的音。

  看出不对劲,黄玥也没说什么,和刘叔两个人把易潇安送进安检,易潇安一直低着头,帽檐挡住了眼睛,也没多说话,临走之前最后和二人说了一次保重,再一晃身,就已经消失在了熙攘的来往旅客中。

  黄玥本能地感觉两人之间事儿大了,走出机场,就见舒总正一个人倚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西装外套从肩膀上滑了一半儿,雨滴一直打在脚边。

  黄玥赶忙走过去把黑色伞撑在她的头顶:“舒总、舒总”

  像是才回过神,舒颜茫然地看了黄玥一眼,发红的眼尾让人看着都害怕。

  “舒总,走了。”

  她只说走了,不知道是说易潇安走了,还是叫舒颜该走了。

  “走了。”舒颜讷讷地重复了一句。

  外面雨幕不停,周围的旅客依旧提着行李箱熙熙攘攘,像是一对儿许久未见面的异地恋情侣见面,女主直接扔下行李箱就朝赶来的男生扑过去。

  男生紧紧把女朋友抱在怀里,直接扔下伞抱着女朋友转起圈来。

  黄玥没催舒颜,就这么任由她看着,过了很久舒颜站起身来:“走吧。”

  回到车上,刘叔也没多问,把舒颜的行李箱又放回车上后就往景山公馆开去。到了景山公馆后黄玥没跟她继续回屋,说了一句舒总好好休息之后就自己开车离开了。

  已经快晚上九点,舒颜拎着行李箱输入密码,房间里很黑,就连空调上应该显示的一个红点都没有。

  易潇安不喜欢很黑暗的环境,以前哪怕再晚回来,墙壁下沿的那圈壁灯也会开着。

  舒颜没开灯,将行李箱就放在门口,兀自走到沙发上坐下。

  缓了好一会儿,舒颜把灯打开,又走回沙发边,拿起刚刚易潇安给她的那个本子。

  没有精心挑选,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本子,不知道用了几年,黄色的牛皮封面有些褪色,边角处被易潇安用纸胶带贴了一圈小花。

  舒颜呼了口气,她的头发淋到了雨,舒颜把半湿的头发一起撩在脑后,她一直没穿西装外套,里面丝绸的衬衫肩膀的部分几乎透明地贴在身上。

  舒颜从红酒橱里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倒了多半高脚杯,仰头,将一杯红酒都送入口中。

  她走回沙发上,牛皮本静静躺在腿边,舒颜伸手,白皙的指关节抚过本子,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将双手移走,从自己的发间交叠而上,最终十指交叉抵在了额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舒颜记得她的大学毕业典礼,就是她当场出柜的那天。那天她说给舒明朗和纪瑛听,说给了唐浅冰和她的一众狐朋狗友听,说给了一直以来把她的性取向当做谈资八卦的人说。

  现在想想,还被一个人听去了。

  那时候她刚来这儿不到一年吧。

  小姑娘坐在台下,扎着一根马尾辫,舒颜不记得那天下台之后易潇安和她说了什么,只能依稀想起她那天脸有些红。

  后来她给她画过几张画,被舒颜看到的只有几张,大多数都被易潇安藏了起来。

  她以为那是画者对于自己作品的敏感,只要略有瑕疵就不肯拿出来。现在想想,也许只是因为画的人是她。因为觉得有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所以一张都不肯给她看。

  后来她就出国了,一走两年,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舒颜很清楚地记得,每次回来,哪怕是很晚,易潇安总会很干净美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玥曾经不止一次夸过易潇安有礼貌,只是话太少,像是对舒颜有一种陌生的疏离,但即使是这样也保持着和她的交谈、微笑。

  哪有什么厌恶的疏离还那么有礼貌没脾气。

  将近半年才能见一次自己暗恋的人,见到了,难免不是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敢主动,小心翼翼去回答她的问题,尽可能把一切感情藏起来生怕被看出什么,反而被误会成了礼貌的疏离。

  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感从身体里汹涌而上,舒颜走到酒橱旁,又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红酒。暗红的液体顺着杯口流入喉间,干红就这一样,酸得厉害。

  舒颜再次回到沙发边,身体斜斜地顺着靠背滑下去。

  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明明在去年回来抱她的时候感受到她心跳的频率了吧。明明在她说每年都有同一个愿望的时候,看到她眼睛中和同龄人不符的失望和复杂了吧。

  明明很诧异她先前为什么不想出国,明明……在愚人节那天听到了她的那句“姐姐我喜欢你”。

  舒颜记得,很久之前她还开过问易潇安是不是有早恋、有没有喜欢的男生的玩笑,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很少再有这方面的想法了。

  就好像笃定这个小姑娘不会看上同龄的一些臭小子,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感觉,她的情愫都会落在她眼中,也只会为她波动。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一次又一次阴差阳错地伤害了她。

  在她买好鲜花和蛋糕的晚上没有回家,家长会的失约,还有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带着一个她并不喜欢的女人回家。

  怎么能是没错。

  酒意混合着一股浓重的酸涩再度荡漾在脑内,干红度数从来都高不到哪去,舒颜却觉得眩晕地厉害。

  就这样不知道在沙发上横了多久,早上手机铃声响起,到第七遍的时候舒颜才接到电话。

  “喂,舒总”是黄玥。

  又是工作上的事。

  舒颜本能地想把电话挂掉,黄玥赶忙道:“舒总舒总,我知道这个时间您本来应该休三天去美国的假,我们本来不想打扰您,但是,但是星屿又找来了,这回是他们工作室的总负责人直接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舒颜冰冷的声音:“我过去。”

  -

  星屿的三位从总监到总经理的负责人喝了第三杯咖啡之后,传说中的颜艺美女总裁舒颜才踏着高跟鞋从外面走进来。

  封总监看见来人,心照不宣地和自家王总经理对视了一眼。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套裙,脚上的高跟鞋至少6厘米,由秘书推门进来之后,身上好像就自带一股气场。

  王总经理不由地推了推眼镜,等到想起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时候,才皮笑肉不笑地开玩笑:“舒总人美排面大,看来以后出场都得提前一个小时预约了。”

  舒颜冰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精致的唇形微哂,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刚刚去整了一份文件,来晚了。”

  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王总经理干咳地笑了两声,一旁的封总监立马会意:

  “那我就不饶圈子了,这样舒总,我知道颜艺一直以来对星屿都有意思,星屿的实力和口碑在圈内也有目共睹。毕竟是王总苦心孤诣第一次办的工作室,忽然卖出去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不才一拖再拖了这么久。”

  王总附和着点点头:“对,对。之前就是舍不得,现在觉得,能并入颜艺这样的公司下,也算是既保住了星屿的口碑,又能让颜艺如虎添翼,是双赢。既然是双赢,我看咱们双方就也都别再拖了,我今天带了合同,咱们就签了吧。”

  他说完之后就不动声色地拿出合同,明明是恨不得下一秒舒颜就大笔签字,还努力装出这幅受委屈的模样。

  舒颜看着面前这三个葫芦娃一般复制黏贴的西装男人,一时间觉得和这样的人浪费那么久兜圈子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三个男人也看着舒颜,眼见她目光从冰冷到轻蔑,不由地被看得越来越发毛。

  “舒总,怎么您是对星屿哪里不满意吗……”

  “星屿是个好工作室。”舒颜沉声道。

  三个人立马松了口气,紧接着却见舒颜又拧起眉峰一字一句冰冷道:

  “但你们几个,是我见过难以超越的恶心烂人。”

  三个人立马变了脸色,舒颜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把手中的文件夹往桌上狠狠一甩:

  “先是利用我和谭瑶的心理给我们双方抬价,等到谭瑶放出消息退出,我给你抬高到3%个点的时候,又把目光转向了英国BYB公司。”

  “用同样方式让颜艺和BYB在不知情的恶意竞价,我不知道你给BYB那边报价到了多少,但是,应该没有颜艺高吧?”

  “否则为什么你们听到我和谭瑶在一起的传闻的时候那么紧张,在亲眼见到我和搂着谭瑶带回家的时候那么着急,第二天就要和我来重新谈,不惜主动让1%个点?”

  “你、你都知道了?”封总经理直接慌忙到自爆。

  也不怪他慌,舒颜甩的那份文件,把从开始和星屿谈合作的过程都记录的一清二楚,不止颜艺方,还有谭瑶方。

  “我不仅知道了,就连那天我和带谭瑶回家都是故意演给你们看的——”

  “惊喜吗?”女人锐利的目光像是在玩弄几个跳梁小丑,连同嘴唇上的口红都像是权力与嘲弄的象征。

  王总毕竟还是有些城府,一看阴谋败露,立马一通真情实感道歉,连舒颜加的那三个点都不要了,只求能给星屿找个归宿。

  “你现在也觉得颜艺是它的归宿了?”舒颜盯着男人出汗的脑门一字一句问。

  “你知道我的秘书现在在干什么吗?她在把这份同样资料的英文版传给BYB方,于此同时,圈内各大游戏公司今天也会陆续看到一个笑话。”

  “相信在王总这样优秀的负责人带领下,星屿不久就可以破产了。”

  三个人立马慌到面面相觑吧,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男人眉毛都快耷拉到嘴里,目光有些怨恨地看着王总,像是在说都是因为你们才变成这样。

  楼外的光从正面直直地照在三个人脸上,王总见自己都这么道歉了,对方还是无动于衷,不由地提高声音:

  “别别别舒总,我错了,是我不厚道,是我不诚信,可是我星屿上上下下那么多员工,我工资都没发下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欠了不少外贷,星屿要是破产了你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一旁封总监也跟话:“舒总求您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们一个机会,给游戏一个机会,对,给游戏一个机会。您不是最希望国内市场做出好游戏吗,星屿完全有实力……”

  舒颜看着三个丧家之犬一样的油腻男人,直接踏着高跟鞋从沙发上起身:“我给过你们机会,不止一次。”

  “现在,拿着你们这半年来做的辉煌历史,从这里出去。再敢踏进颜艺的门一步,后果自负。”

  舒颜走到门边扭动把手,那个封总监就差给舒颜跪下了,颜艺在圈内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再加上谭瑶和英国那边,以后谁还敢收购星屿。

  刚刚王总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卖掉一个工作室,这下要是真臭在手里……

  王总经理的汗已经顺着后脑勺流到了衬衣里,脖子蹭着汗液留下几道油腻的汗渍。一看旁边两个人已经不中用了,这个女人又这么赶尽杀绝,穷途末路般瞪圆眼睛大声道:

  “你说我没有诚信,你这样赶尽杀绝就有仁有义了吗?你才不到三十岁,做人太狠你觉得你能在圈子里混多久?”

  “我能混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天都混不下去了。”

  王总又惊又气,心肌好像也在胸腔里梗塞起来,满脸痛苦道:

  “我最后说一句!就算星屿的确骗了你,但我们给颜艺带来过半点损失吗?你们颜艺损失了一毛钱吗?!”

  一听到“损失”两个字,舒颜一股气又蔓延在胸口,她直接松开门把手走向王总经理,手指间触上了茶几上常年摆设的透明花瓶:

  “我损失的,今天就算把你脑袋开了瓢也补偿不回来。”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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