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子里爆出来的水冰凉,岳烟昨天在水里站了那么久,结果第二天居然赶上来月事,然后就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地痛经了。

  整个下半身都像是麻木了一样,只有生硬的血块在小腹里扭曲着胀痛。

  她蜷缩在候机室的座椅上,有些婴儿肥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委屈巴巴的,好像被肚子欺负了似的。

  “烟烟,我刚冲的红糖,小心烫啊。”

  萧衡端着水杯过来,小心地给她递到手边上。

  她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正想喝,却一阵阵地泛起恶心来。

  本来就喝不惯红糖这股味道,而且现在经期反应很严重,根本喝不下去,只能把杯子抱在怀里,好歹能取暖。

  小小的身子缩成小团子,一双桃花眸子水淋淋的,软糯地低垂着。

  看着她这副样子,萧衡忽然想到:鹿老师的快乐我想象到了。

  知道女孩子的痛经很难熬,可是萧衡也没什么办法,正想出声安慰她两句,却忽然看见这家伙精神百倍地抬起头,两眼放光:

  “我闻到了姐姐的味道!”

  问味儿就能认出来?还真是狐狸呀你?萧衡无语,没想到下一秒钟,果然听见顾圆圆的声音:

  “烟烟,你们在这儿呢,我绕着候机室找了一大圈。”

  一看鹿青崖的人过来,岳烟肚子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能上五层楼。

  “是我姐姐让你来找我的吗?她说什么?”

  岳烟像只看到了肉骨头的狗子,端端正正地坐着问道,萧衡都怀疑她要是有尾巴,此时一定摇得像螺旋桨一样了。

  顾圆圆笑了笑,把包里的保温杯递给她:

  “这是鹿老师给您的,锡兰红茶冲的进口红糖,味道绵绵的,不像别的红糖味道那么冲。”

  这里鹿青崖平时喝水用的杯子,到哪里都带着,岳烟再眼熟不过了。

  她迟疑了一下,回过神来马上就接过来。

  “你不是喝不惯红糖……吗?”

  萧衡问道,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她拧开杯子,拿出梁山好汉喝酒的劲头,把红糖水一饮而尽。

  顾圆圆也惊了,心说这可是热水啊。

  然而岳烟本人却沉迷于水杯中残留的茉莉香烟味,心底被触动了一阵柔软,又想起鹿青崖的温柔来。

  见岳烟沉默不语,顾圆圆笑着说道:

  “其实你不用着急的,鹿老师说,这个杯子先留在这儿,等她用的时候再自己来取。”

  岳烟蓦然动容:

  “她自己来取?”

  顾圆圆的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在逗她的样子:

  “对啊。”

  岳烟一下子像个八爪鱼似的,把杯子紧紧搂在怀里,歪了一下脑袋又问道:

  “对了……姐姐怎么知道我来月事了?”

  “鹿老师那边都有记录呢,有一次她还和我说,烟烟的经期推迟了,要不要安排一次体检,”顾圆圆说道,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鹿老师那边还等我呢。”

  岳烟的脸一下子涨红成一颗小西红柿,双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道了声再见。

  她想问鹿青崖现在在哪里,想想却还是没问。要是鹿青崖真的想她来找自己,顾圆圆刚才就会告诉她的,怎么还会等到现在呢。

  人家顾圆圆都走了,她还宝贝似的搂着杯子,好像萧衡会跟她抢似的。搂就搂吧,一边搂,还得一边抽泣:

  “这是姐姐给我冲的,以后这都是喝一口就少一口的东西了呜呜呜……”

  萧衡:我他妈还以为你抱的是骨灰盒呢。

  岳烟嘴上不问鹿青崖的踪迹,不代表心里不惦记。她从臂弯里悄悄抬起目光,追随着顾圆圆的去向。

  果然,她看见顾圆圆在高级候机室的一个座位旁停下,跟椅背之后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在旁边找位置坐了。

  “鹿姐,你记得好清楚,烟烟真的来月事了,”顾圆圆惊奇道,回忆了一下刚才岳烟的脸色,又说,“她好像痛得很厉害呢,鹿姐你不去看看她吗?”

  鹿青崖仍然盯着膝盖上的电脑,头都没抬,只是用余光瞥了顾圆圆一眼:

  “你很关心我俩的事情?”

  顾圆圆怔了一下,赶紧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这是你俩的事,我不打听。”

  鹿青崖没再多说什么,示意她在身侧坐了。

  电脑里开着视频电话,屏幕上是柳兰因一张贴着屏幕的大脸。

  “你能不能离远点,我都看见你鼻尖的汗珠了。”

  鹿青崖无奈地笑了,对着耳机上的麦小声嫌弃道。

  那边的太阳很毒,柳兰因却丝毫不觉得热似的,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和小英在慈航寺门外这条小吃街呢,小英看上去那么温吞吞的一个人,竟然还挺能吃辣的。”

  鹿青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小英?”

  “啊,就是叶老师,团团的班主任,”柳兰因倒是不介意,大大咧咧的啥都往外说,“看我这个手链,上面刻的就是她的名字!”

  说着将手腕一抬,向她炫耀着自己的手链。手链是用几股红绳编起来的,脉搏处坠着一个桃木的小牌子,上面刻着“叶颂英”三个字。

  鹿青崖想起来,上次去慈航寺还是和岳烟一起的,两个人带着团团,像是一对人间烟火里的小夫妻。

  双眸不禁有些酸楚。

  竭力克制住眼中的潮湿,她忽然看见柳兰因手上的痕,于是岔开了话题:

  “你手背怎么了?”

  就是戴手链的这只手,边缘处点染了一块刺眼的伤痕,看起来像是烫伤。

  提到这个,柳兰因更来了劲头:

  “慈航寺这个宗讲求虔心和苦修,把血肉献给神佛,就能得偿所愿,称心如意。”

  鹿青崖皱了皱眉:

  “什么叫‘把血肉献给神佛’?”

  柳兰因本来挺暴躁个人,现在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道:

  “比如我这个,我想给小英求个仕途顺遂,就留一个小英的信物在庙里,然后让大师帮我用檀香在手上烙一个信痕,天天对着这个信痕祈祷,就算是为她祈福了。”

  她说得很起劲,没有注意到鹿青崖的面色越发苍白。说着说着,又蓦然被鹿青崖勾起了记忆:

  “诶,青崖,你是不是也去过慈航寺?”

  鹿青崖心中还惦记着岳烟的事,被她这么一点,下意识地震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柳兰因终于热了,喝了一大口水,还没完全咽下去就说道:

  “我在供奉信物的地方看见你的打火机了,就是你常用的那个。怎么,你换新的了?”

  我的……打火机……鹿青崖的神思骤然恍惚起来,甚至有一种身在慈航寺的错觉。

  喧嚷的繁华擦肩而过,她茫然地站在人海中找不到方向。唯一的灯塔,就是眼前那个少女的笑容。

  “姐姐,我想去烧柱香。”

  “姐姐的打火机,我保存得可好啦!”

  “没事,就是人太多了,不小心烫到了手。”

  那个时候,她还说“不小心”烫到了手的岳烟是笨笨。

  根本不是岳烟小心不小心的事,岳烟的心就是鹿青崖。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柳兰因还在打趣:

  “别是哪个暗恋你的人偷了你的打火机,偷偷给你祈福吧?”

  鹿青崖忽然心虚起来,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企图狡辩道:

  “那……那是我让顾圆圆去的,让她帮我求个财运亨通的签!”

  “啊,是吗,”柳兰因满脸写着不信,“那她怎么把打火机供在平安喜乐堂了?”

  鹿青崖:……

  “有我在,姐姐有什么愿望我都帮姐姐实现!”

  鹿青崖像是被人抽干了气力,一下子颓软在椅子里。

  挂断了电话,这件事却始终萦绕在心头,怎么也赶不开。

  顾圆圆劝她补一会儿觉,她尝试了一下,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也就罢了。

  “圆圆,把剧本给我,我再看看。”

  她淡漠地说道。

  顾圆圆掏出笔记和剧本递过去,忍不住说道:

  “笔记都做了半本儿了,还看呀?”

  鹿青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翻看着剧本。之前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已经圈出来了,大部分也都修改完毕,只有几个后面的镜头还没想出好的修改办法。

  “这里……”

  鹿青崖用笔尖点着其中一处,暗自思忖道。

  还没想好,就被来电打断了思绪。看了眼来电提示,居然是顾青窈。

  “怎么样师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柳总联系我来当《月落有声》的导演。”

  顾青窈笑嘻嘻地说道。

  这倒真的在鹿青崖的意料之外。

  虽然还没进组,但是剧组人员的名单柳兰因已经给她看过了。总导演的位置有候选人,但一直都没定,没想到现在居然定了顾青窈。

  “具体的等进组再说吧,师姐,我可好久没看见你了,”顾青窈还是那副青春活力的语气,“我现在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修改方案,商量好了,待会儿我在车上就能改剧本了。”

  “好,要改哪里,你说。”

  鹿青崖已经做好了翻页的准备,没想到顾青窈提到的那一处,正是她笔下按着的这处。

  顾青窈讲解道:

  “我觉得这里转折得太平淡了,明明是个承接两个大剧情的点,应该更有力一些。”

  “那就是加强冲突感,”鹿青崖一边思索,一遍缓缓说道,“但是这段剧情的内在冲突并不明显,想要加强的话,就得从外力着手……”

  电话两端都陷入沉默,二人都在想修改的方案。片刻,鹿青崖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加一个恶毒男配不就好了?那种嫉妒主角的红眼……”

  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恶毒的配角……我刚才是不是提议,要在这里加个恶毒配角?

  想到这里,她眸中一暗:

  “会不会显得太套路了?这种纯炮灰的平面人物,没什么意思吧?”

  没想到顾青窈却不这么认为:

  “没有啊,师姐我觉得你这就是神来之笔!炮灰怎么了,小说、电影、电视剧……哪部作品里没个恶毒配角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确实。

  鹿青崖这边一直没有动静,顾青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想唤一声师姐,却听见她忽然低声说道: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追夫小娇妻鹿青崖上线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