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起, 却是从化妆间门外传来的。
应声而出现的是，推门而入的斐凝。她风尘仆仆，领口都没整理好，往内翘了些许。
看得出来她来得匆忙。
“你没事吧？”斐凝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此。
沈妍坐在座位上, 禾悦站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都抬头看着她。禾悦轻咳一声, 看了沈妍一眼，得了她的同意, 这便跟斐凝打了个招呼, “姐，我回去卸妆了。”
斐凝不着痕迹地看了禾悦一眼, 禾悦对着她笑了笑, 连忙猫着身子出了房间。
末了，禾悦还回头望了一眼。
正看见斐凝拉了把椅子, 坐在沈妍的对面。
再多的，便看不到了。门一关, 黑黢黢的，就剩下一个门板，横在眼前。
房间内, 气氛有点古怪。
斐凝上上下下把沈妍看了个遍, 确保她没有受伤，这才稳稳当当地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眼, 刚刚太匆忙，连来电铃声都顾不上。现在终于坐在位置上, 可以好好拿出手机看一眼。于是一看，发现来电人显示的是沈妍的名字。
“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斐凝问。
沈妍把手机推开一寸，又挪回来。
“你知道了？”
“你说何千遇？”
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 话都不用说得太直白。
提到这个名字，斐凝的脸色都不好看。她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人，但现在面上结着一层薄怒，像是在隐忍，游走在愤怒的边缘。
沈妍看了她一眼，直白地说：“你不喜欢她。”
斐凝皱了皱眉，“我没有必要喜欢她。”
“是吗？”
“从公事上来说，她率先违约，我有理由封杀她。”斐凝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一下又一下，“从......，不管怎么说，她今天想要借机伤害你这件事，也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千该万该，都不应该打你主意。”
沈妍也蹙眉，一双柳眉含雪，似有轻轻柔柔又冰凉的雪花，点缀在她的眉宇之间。
“阿凝，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虽然斐凝说的话都是情理之中的，但叫她听来，多少有些不妙的地方。
占据上位者的人，最习惯用权力来解决一切。
封杀二字，被斐凝说得轻巧，事实上做起来，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以景玉在圈内的地位，完全可以做到。
把何千遇从横店的泥潭中捞出来，只需要斐凝的一句话。
现在，把她重新打下去，也不过是一句话。
看到现在的斐凝，沈妍免不得想起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前，那个在混乱的酒吧中，被自己的亲人叫嚣着要卖给大佬的少女。甚至不能说是少女，应该可以称作是幼女。
小小的一个，眼神里是绝望与恐惧。
当年把斐凝逼到这一步的，除了她那猪狗不如的家人以外，还有手握权力的需求者。
是不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走到这一步，都会下意识选择这样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沈妍不知道，她只好问：“如果我说，我已经和她谈妥了，解决了问题，她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呢？我的意思是，真的有必要做到封杀这一步吗？”
万恶之念，也不过一霎之间。
这一霎，人皆有之。
或为，或不为，或为而不可得。
如果何千遇想通了，那么她依旧可以走向自己的未来。
如果她没有，不用斐凝出手，沈妍手上握着的证据，就能把她的前途断了。再不然，这个世界上总有别的东西折磨她。敏感，求而不得，嫉妒，甚至后悔。
相较之下，封杀二字来得太斩钉截铁。
斐凝当然懂沈妍的意思。
她皱眉，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我不相信她。”银色的戒指又被转了个圈，上面刻着一小排的英语，hell is other people。他人即地狱。斐凝说，“你想让我冒这个陷险？”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看着你有受伤的危险但是置之不理？”
说这话的时候，斐凝的目光坦诚地看着沈妍。但那目光之中，有片刻的不确定。
沈妍轻声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你在遇到我的事情的时候，不必如此极端。”
“斐凝，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好我自己。”
“我并不需要你每时每刻都为我铺好前进的路，你懂吗？”
“该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而已。”
“做事之前也多考虑下自己的利益，如果景玉随随便便封杀一个明星，过去那么多年的业内名声，和你想要走的娱乐圈之路，就毁于一旦了。”沈妍语重心长地说。
景玉传媒，从公司氛围到公司制度，都与其他业内传媒公司不同，这是因为斐凝在成立公司之初有这个想法和打算。说来有些可笑，但要在这一篇浑荡的娱乐圈资本之中闯出自己的路途，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来形容，也尚且算作合适。一旦开了封杀某个人的先河，口子一破，后患无穷。沈妍不想看到斐凝的心思就因为这一下的冲动，而全然受到影响。
“你给她一个机会，如果她真的再次做出不好的事情，用我手上的证据，再行动，也不迟。”
一切不过是借力打力，沈妍早就知道了何千遇偷换了道具刀，监控和录像都在手中，顺着她演下去，不过是为了叫她把恶意全都宣泄，再让她清醒过来。人和人之间是有距离的，当这距离是1-10的时候，或许还有人以为自己可以依靠各种方法去超越。但这差距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数字去量化，已经完全形成一种心理压力的时候，有的人能做的，只剩下仰望而已。
沈妍言止于此，以她对斐凝的判断，已经知晓她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起身想要去叫化妆老师进来帮忙卸妆，却没想到刚刚站起来，衣摆就被斐凝捏住。
她低着头，沈妍转身看了她好一会，斐凝才抬头，眼眸中有不确定和脆弱，像是挂在松枝尖端的一小堆雪花，风一吹过来，颤巍巍，轻轻一用力，就会摔在地上，烂个粉碎。
好像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开口。
斐凝仰着头，问她：“那我该怎么做？”
她和言自西她们不一样，跟全贤娜也不一样。
言自西是她的队友，可以明目张胆说着想念，就算是在镜头前，互动也会被人看作是正当。
全贤娜就更别提了，她们接吻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出现在斐凝的眼前。
常伴她身侧的人，终究不是她。
只是想要替她铲除前路可能遇到的危险，只是想要保护她，仅仅是这样，却好像被讨厌了。太过珍惜的东西，捧在手心，却反而好像因为太过仔细，而什么都做不了。
“阿妍。”
“我也喜欢你啊。”
语音落下的时候，斐凝的唇角带着笑意，但那笑意苍白，之中是无可奈何。
沈妍见此，也觉得叹惋，她蹲下来，叫斐凝不至于继续仰望着她。手搭在斐凝的膝盖上，抬头看着她。
“我知道。”
“斐凝，谢谢你的喜欢。”她诚挚地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要谢谢你对我的心意。”
“我都有看见。”
不知为何，斐凝鼻尖一酸，沈妍再一起身，把她抱在怀中。头靠在她的怀抱里的时候，斐凝多少觉得有点不真实。少女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斐凝的手抬起，举在半空中，迟疑半天，最终还是搂了上去。
因为埋在她的腹部，隔着衣服，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呼吸之间的起伏，以及一片柔软。斐凝觉得她们的生命似乎都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联结在了一起。
宇宙在动荡，而她的心渐渐趋于平缓。
沈妍侧头看了眼窗外，录制大厅外，一片树林，树林之间，依稀可以见到蓝天的模样。但现在已经不是白日，黄昏降至，橘色染满了整片天际。一只鸟停在窗口，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扇动翅膀又飞走了。
“斐凝，你知道吗？这年春天的鸟格外多，是因为昨年的冬天足够冷。”
“够冷，所以冻死了够多的猫。”
“人生因果，皆是命数。”
“我重来一生，不是为了让冬天更冷。”
沈妍松开斐凝，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那一处，果然有着温热的湿度。
“我想要创造一片春天。”她说，“因此你不用担心要为我做什么。就算什么都不做，保持现状，也很好了。”
斐凝觉得自己可笑，却又被她动容，鼻头酸酸的，但是心里却没有那么难受的。她早该知道的，沈妍的格局，不只是情情爱爱那么简单。残忍又纯粹，看似有情却无情，大概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我知道了。”斐凝笑着说，“今天以后，冬天不会更冷。”
“而我会等着和你一起看春天。”
她也是应该，收了满心的心思，对于过去的弥补，对于偶像的仰望，对于少女的爱恋。全都收了。爱一个人，大概是应该用她期许的方式，来爱她。而沈妍期许的方式，或许就只是无声的陪伴罢了。
斐凝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27参加考公，本周严正以待备考中！（考不上只能去996哭哭
so更新只更新榜单字数，更满后会不更，提前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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