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她是第三种绝色(GL)>第100章 地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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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的时候, 快乐的时光眨眼而过。

  转眼到了九月初,鹿饮溪在房间里准备开学注册的资料,边收拾整理, 边小声嘀咕:“我这个年纪了, 还要去上学……”

  她没怎么正经接触过表演理论学习,入圈后上的是培训班,后来拜了个好师父, 引导她入门, 传授她表演技巧。

  简清站在外面的阳台上吹夜风, 抱着个iPad刷题库。

  她下周有个医师定期考。

  鹿饮溪收拾完, 跑出找她。

  她性子冷淡,不爱表露情绪,从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 更不会黏着人。

  恋爱以后, 除了亲密动作多了些,人变得开朗了些,其余似乎也没有多大变化。

  鹿饮溪倒是喜欢黏着简清。

  她从前生病时就爱黏着她、依赖她, 清醒时才会克制地保持一定距离, 如今确认了恋爱关系,越发肆无忌惮地黏人。

  简清在书房工作,她要跟着去,简清在阳台吹风, 她也要陪伴左右, 到了休息日就闹着要一块出去玩,游泳、野炊、爬山、蹦极、跳伞……带着她,把各种玩法玩个遍。

  如今,鹿饮溪见简清一把年纪了还在刷题, 心里平衡许多。

  她走出去,坐到吊椅上,看着简清,笑逐颜开。

  简清抬头看她,问:“笑什么?”

  鹿饮溪晃着吊椅,笑说:“笑你以后一头白发了,也还得刷题考试。”

  医生只要在临床执业,每两年就得参加一次医师定期考核。

  医院里有不少退休后被返聘的专家,满头白发,不会用智能手机,也得被医教科和医务科的年轻干事们,堵在教室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完成考试,否则不能坐诊。

  “习惯就好。”简清埋头继续刷题。

  这一行要往上走,就得活到老学到老。

  尤其是肿瘤领域,必须时刻关注前沿研究,了解最新治疗方案。

  就算不主动关注,每周也都有医药代表拿着最新的文献和数据,到科室来,推荐新药。

  鹿饮溪问:“我明天去学校报道,你有没有时间送我啊?”

  “送不了,有班。”

  鹿饮溪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简清抬眸看她:“我每周要去大学城上课,上完课就来找你。”

  鹿饮溪问:“简老师,我可不可以不去上学啊?”

  某老师见不得学生放弃学业,边刷题边道:“你这个年龄,不上学,要做什么?就算你们表演行业不怎么看学历,有专业知识打基础,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别这么严肃。”鹿饮溪笑了一笑,又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人格分裂吗?”

  八个月过去,她始终都只有这一稳定的人格。

  简清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问:“你从哪里来的?”

  “天上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简清挑了挑眉,浅笑着嘲讽了一句,“你确实爱哭。”

  鹿饮溪脱下拖鞋,光着脚丫,重重踩了她一脚。

  “踩瘸了,要赔钱。”简清低着头,继续刷题。

  “瘸了没事,我会养你。”

  “唱首歌来听。”

  “想听什么?”

  “都行。”

  “那给你唱一首英文歌。”

  “英语口语好不好?不好不要。”

  “哼,挑三拣四,就算好也不给你唱了。”

  简清关了题库,没看鹿饮溪,看着屏幕,指尖在屏幕上随意点来点去,轻声说:“那我给你唱。”

  说完,轻轻哼唱起来。

  没有唱出歌词,只是清冷的声线在哼曲调。

  一首耳熟能详的情歌曲。

  《月亮代表我的心》。

  鹿饮溪看着她,听着她轻轻的哼唱,眼神温柔似水。

  她在含蓄地、委婉地表白爱意。

  只哼了一小段,十几秒。

  哼唱完,简清的视线才移开屏幕,看向鹿饮溪。

  鹿饮溪从吊椅上蹦起来,搂住她的脖颈,重重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

  “简医生,21床的患者家属中午给你送了几个水果篮。”

  下午上班,简清到了科室,护士从茶水间拎了几个水果篮出来。

  “拆开来,大家分着吃吧。”

  21床的患者,是那位姓李的年轻女患者。

  服用新药后,她的身体好了许多,疼痛和咳嗽有所减轻。

  她的丈夫给简清塞了个红包,简清没收,他又说要送一面锦旗过来。

  锦旗这玩意不值钱,但医生收到多少会开心一阵。

  简清去21床感谢他们的水果,顺便提醒说:“一个月了,下次返院要做个评估,另外,新药也不能保证一直有效,后续可能会产生耐药反应,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不是她要泼冷水,而是肿瘤到了IV期,治愈的希望实在渺茫,一切手段,几乎只是为了延长生命,缓解疼痛。

  李女士的丈夫说:“医生,我们明白的,这个不好治,您尽力了,谢谢。”

  简清颔首回应:“不客气,应该的。”

  回到办公室,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难得的放松时刻,大家聚在一块,边吃水果,边聊病人、聊学生、聊家庭、聊科研、聊各种联合治疗的搭配方式……

  相对其他学科而言,肿瘤领域,存在太多的挑战与未知,发病原因、机制、治疗方案……就像一张白纸,人类只摸索出了几块角落,仍有大片的空白等待探索。

  张跃感慨说:“我要是有钱,我就自己开展一个临床试验,试试看这样用药、那样用药可不可行。”

  可惜年轻医生口袋里都掏不出几个钱,启动一个临床研究动辄需要千万乃至上亿的资金,只能与药企展开合作,或者等爬上高位,有了名望,才可以有一定的自主想法。

  他旁边一个医生捅了捅他的肩:“等你成了张大主任、张大院长,可以试试。”

  “阿清,你那个用了新药的病人情况怎么样啊?”隔壁消化组的主任问。

  当初李女士拒绝术后化疗坚持生下小孩,在他们医院也算有了一定知名度。

  简清说:“病情稳定了一点,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标志物也降下来了,下个星期给她评估,其实已经全身多处转移了,可能也就是拖一点时间。”

  魏明明插话说:“唉,当初早点治疗多好,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现在整得,人都要没了。”

  “人各有命啊。”消化组的主任长吁短叹,“今天收了个胃癌的病人,也很年轻,三十出头,问我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得这个病,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饮食规律,我说你有家族史啊,你生下来就携带了这些基因。不就是命吗,没法子啊!”

  “简医生,替博洛适应症有哪些?效果好的话,我组上有个膀胱癌病人,市面上也基本没有药可以用了,看看能不能让他试试新药。”

  “FDA那边批了二线治疗肺癌、甲状腺癌,国内的话,胡副这边做的是二线治疗肺癌,还在II期试验中。膀胱癌国内国外都没批,国外有个III期的临床试验,还没披露数据,再等等看。”

  他们科室牵头开展了不少临床试验,科里的医生多少会关注最新的研究动态,偶尔会向一些无药可医的患者,推荐国内未上市,但通过M国FDA认证的新药。

  这类新药基本都会进中国市场,但还需要走一个国内临床试验的流程。

  患者没有时间和生命等待流程走完的那一天,医生便会推荐他们去国外购买。

  病友之间也经常进行互助,他们会建群,互相鼓励、互相咨询、互助购药。

  在肿瘤科,其实有很多农村的、乡镇的、贫苦家庭的患者,他们甚至会去购买一些印度的仿制药。

  这不合规、不合法,但基本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蝼蚁尚且偷生,穷人的命也是命,他们也在痛苦地挣扎,想要活下去。

  这些病人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可怜人,垂垂欲坠,医生能捞一个是一个。

  往日的他们,活着已是艰难,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做体检、买保险,习惯了忍耐痛苦,有什么毛病都只是咬牙熬过去,很少去医院,最多去路边的诊所、药店看一看,熬着熬着,小病熬成了大病,早期拖成了晚期,药石难医。

  一个星期后,简清给李女士测量病灶,做了治疗效果评估。

  “SD,疾病稳定,没进展,但也没达到缓解的条件。”

  李女士听了,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你体重下降不少,最近胃口不好么?”简清询问她的饮食情况。

  她点了点头:“吃不下,我公公婆婆经常为了我的病吵架,我婆婆说要带我回乡下看中医,我不想去,还是想在省里治。”

  她的公公婆婆并不支持她继续在这里治疗,觉得是浪费钱。

  最后落得一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中医的话,建议要去正规中医院治疗。”简清把就诊卡递还给她,“还是打个电话,让你的父母过来陪陪你。”

  她含糊应下。

  她的父母是小乡镇的老师,一辈子就她一个独生女,省吃俭用,把她供进了重点大学。

  大学毕业后,她进了互联网大企业,工作很忙,但收入不菲。

  她想拿钱给父母买一套新房子,父母却出钱,先给她自己买了一套房子,说女儿家在结婚前要有自己的房,日后被夫家欺负,也有栖身之所。

  当年,她为了生孩子不接受治疗,她的父母不支持这个决定,气得又流泪又跺脚,却还是拿出了一大笔钱给她。

  她从前寄回家的钱,父母一分没动,都帮她存起来了,还把房子卖了,凑钱给她治病。

  就这样,她婆家的人还在背后嚼舌根,说她藏私,把丈夫的钱挪到爸妈家了。

  那年从产房出来时,她的婆家,包括丈夫第一时间都冲过去看孩子,只有父母第一时间是过来看她。

  她觉得自己对得起很多人,唯独对不起自己的父母,辜负了他们的养育之恩,连累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

  鹿饮溪去学校上了专业课,愈发热爱表演,具体表现为,放假回家没事干,披着个浴巾扮观音菩萨,手指点着简清额头,装腔作势骂:“你这个泼猴。”

  简清抓下她的手指,圈在手里,一脸嫌弃地看看她。

  她就换了个风格。

  简清进书房时,她倚在卧室门口,撩起红裙,露出纤细笔直的长腿,像是红灯区站街揽客的小姐,朝她招手:“美女,进来玩啊。”

  简清随手丢开手上的文献,看着她,一本正经点评:“不太像,没放开。”

  鹿饮溪茫然了会儿,把裙子往下拉了拉,露出白皙的肩膀,认真询问:“这样呢?够不够?”

  简清摇头:“不够。”

  鹿饮溪又往下扯了扯,露出了大半个胸:“那这样呢?”

  简清盯着她看,淡道:“还是不太够。”

  鹿饮溪恍然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拉上裙子,遮住胸和肩膀:“你假正经,又套路我,我不和你玩了。”

  简清但笑不语,弯腰捡起文献,进书房写论文去了。

  夜晚,简清拿了个黑色眼罩,罩住鹿饮溪的双目:“喜欢玩,那和我玩捉迷藏。”

  鹿饮溪乖乖站好:“那你藏好了,我来捉你,你被我捉住,就要被我吃掉。”

  默数了十秒,她转过身:“我来抓你了!”

  她伸出手摸索着向前走,没走两步,撞进一个温软的、不着片缕的怀抱。

  手抚过脸颊、脖颈、肩膀、手臂、腰……

  什么也没穿……

  热意蔓延瞬间至四肢百骸,鹿饮溪嗫嚅片刻,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柔软的唇堵住。

  亲吻着,推搡着,倒在柔软的被褥上,被人压在了身下。

  *

  “特别要注意的一点,医患沟通过程中,不要和患者做保证,再小的手术也不要,任何医疗行为都是存在一定风险的,你们说话做事要谨慎,在临床工作,谨慎第一位!要保护好自己,操作要合法合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患者就会反咬你一口,今天和你下跪的患者,明天就能把你告上法庭。这个我见得太多了啊。”

  医务科组织开展医患纠纷防范的培训,医务科的蒋科长亲自上台给医生们授课。

  前排的主任们,听得聚精会神,后排的医生们,在底下偷玩手机。

  这类培训比不得业务技术类培训的认真听讲,大家就是来混个学分的。

  只有在讲纠纷案例时,会稍微听得认真点,就像学生在课堂上,也喜欢听故事一样。

  外科系统的医患纠纷风险明显高于内科系统,尤其是急诊科、妇产科、骨科。

  所以那几个科室的人听得比较认真。

  简清没有玩手机,但也没认真听,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他们医院的肿瘤内科,几乎没有发生过医患纠纷事件,最多就是一些医患摩擦,投诉到医务科,投诉到卫健委之类的;偶尔也会有闹事的,得了癌症后想报复社会,想和医生同归于尽;但多数时候,医患关系还算和谐。

  因为这里的一个病人,可能会治疗好几年。哪怕是小猫小狗,相处两三年都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人与人之间。

  几年之后,那些老病号会慢慢地不再出现,有些是在家里走了,有些是在医院走的,有些,是没有钱了,治不下去了。

  培训进行到一半,简清接到科室打来的电话。

  她走到外面接了电话,然后给医务科主任发消息,说明病区有抢救后,匆匆回到科室。

  是21床的李女士,呼吸衰竭。

  她组织了抢救工作,抢救到夜半,生命体征恢复平稳,家属这才满脸疲惫地赶到医院。

  简清看着影像科回报的影像检查,和李女士的丈夫说:“药需要停了,可能已经产生耐药效果,再吃下去没用了。”

  他不敢相信:“医生,她才吃两个月啊!”

  简清解释说:“这个说不准,有些人一直吃都可以,有些人就算只吃了一个月也可能产生耐药。”

  “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治疗指南上推荐的,能试的基本都试了,说实话,已经转移到很多地方了,基本是无力回天的状态。你看看要不要转到我们的安宁病房?或者接回家去。”

  其实在两个月前,已经是无法挽回的状态,新药只不过是延长了一点生命,提高了一些生存质量。现有的药物和技术,根本无法阻止疾病的进展。

  “那我带她去国外治疗,国外有个安德森癌症中心,很出名,我想带她去看一看。”

  “你要先考虑,她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承受长途的奔波?我是不建议的。”

  “真的没一点办法了吗?”

  “能明确告诉你的就是,她的状态会越来越差。也可以再咨询一下中医那边,你看是我这边给你请个中医医生会诊,还是你带她去中医院看?”

  这话无异于宣告死刑,男人垂下了头,沉默不语,开始抹眼泪。

  简清说:“你先去陪陪她,她下午那会儿,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男人说:“我小孩也生病了,刚带他去医院看完医生,一送回家就赶过来了。”

  简清不再多说什么,目送他离开办公室,这才露出倦怠的神色,趴在办公桌上,缓了一会儿,然后拎起包,踏着月色下班。

  男人趴在床头,握着妻子的手,泪流满面。

  他的父母听说了情况,也匆匆赶到医院里来,看着病榻上的儿媳妇,怒道:“都说了别来这里别来这里!去找我那个老乡看看,她就不肯!现在躺在这里,钱没了,人也要没了!知不知道?很多病人不是因为肿瘤死的,就是被医生化疗给化死的!”

  男人哭着劝:“爸,你别说了!我媳妇还能听见!”

  他的父亲拄着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物,抓起来,左看右看:“这是什么药,我怎么没听过?”

  男人说:“是医生推荐的国外新药,吃了两个月了,第一月吃的时候,效果很好,我又买了一瓶,第二月的时候,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医生说是耐药了。”

  “什么耐药不耐药的,听不懂。我明天拿去找人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药?别是医生收了药贩子的钱,拿假药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