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井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 她是个学生而不是主播,去年倒是时常记得去上课,但随着大三上半年课程锐减, 她忙于直播,不怎么上课, 能咕的全都咕了, 早就忘记了学生身份。

  事实上, 她能想起来这件事全都靠村子里过来串的亲戚,又来偷偷地问在学校有没有找到对象, 挣这么多钱可不好结婚, 气的她妈把人全都轰走了。

  那些人走了没多久,甘井妈妈拿着一条断了的金项链, 根本没提那茬事,有点忧愁的说,“项链断了, 看来要去金店修一修了。”

  甘井看了一眼金项链,那个好像是母亲陪嫁时过来的三金这么多年断了也正常,她很随意的说,“买个新的吧, 也不值多少钱。”

  甘井陪母亲出去买金项链,看到有些人举着手机对着她拍, 她面对镜头已经像吃饭喝水一样自如,知道是想蹭热度发财的人, 她的母亲不一样,此时有些惴惴不安,觉得那些人举着手机拍很烦,但又不敢做出什么事怕影响到自己的女儿。

  甘井拍了拍她的胳膊, “妈,平常心,他们也拍不出什么。”

  顺着街上的路走了一段,甘井的视线落在街角闲聊的一群女人身上,其中一身的背影让她越发熟悉,她不由得轻声问起,“妈,那边的人是谁啊?”

  可能是说话吸引了甘井妈妈的注意力,她说道,“那个是你初中同学,你不记得了吗?”

  甘井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想起来了,那位同学初中毕业后没再继续念高中,找了份工作打工,后来在外面认识了男人,带回来没多久就结婚了,她高中的时候就参加了她的婚礼,她喃喃,“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呢。”

  甘井妈妈又跟她聊了不少村子里的闲事,很鸡毛蒜皮。

  甘井却是想到了她初中时候的一件事,那天她从学校放学回来,看到几个己婚妇女站在街边不知道谁家门口,一人拿着一把瓜子,便嗑边聊,从她的角度看去,不是不长的道路向前歪歪扭扭的斜去,日光惨淡,眼前的道路竟一眼望得到头,如此几年,回村结婚,珍珠变鱼眼。

  她不想那样,努力学习,向家里争取了继续读书的机会,现在她的同龄人不读书的大抵都变成了鱼眼,还在读书的大抵已经摆脱成为鱼眼的命运。

  向上,向上。

  甘井捏紧了拳头。

  应天经过两年的治理,秦淮河初步有了成效,实现水清岸绿,预计将在今年全面清除黑臭水体。过年之后,夫子庙陆陆续续放起河灯,又称‘金陵灯会’,苏子芸打听,这灯节将持续到元宵节后。

  正巧甘井等人来了,苏子芸和白诗怀结束阿宅生活,出门乘坐地铁。

  这一年金陵灯会的主题是‘灯耀古金陵,奋进新时代’,甘井感受着在北方未曾见过的景象,感叹道,“灯好多啊。”

  苏子芸悠悠地说,“这里还有一盏。”

  甘井:“……”

  甘井走后,白诗怀扑哧一声笑出来,“阿芸干嘛那么坏。”

  “我没有。”苏子芸一本正经的说,“我只是实话实话。”

  “走啦走啦,”白诗怀拉起苏子芸的手,“我们去买两盏荷花灯。”

  苏子芸点点头,“但是买了不能放,只能带回家。”

  白诗怀:?

  白诗怀想象中的场景:和苏子芸提灯漫步桥头望明月低诵‘愿得一人心’。

  现实情境

  “好多人,好挤啊。”白诗怀富婆落泪,应天不愧是六朝古都,好多城市心中的耶路撒冷,到访旅客极多。

  苏子芸奋力往外挤着,时不时检查一下手机等财物,不是提防小偷,是怕自己非气发作直接被挤掉在地上。

  “不好玩。”白诗怀挤出来后,有点不开心,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晃着脚丫,头低着,把玩着捡来的小草。

  苏子芸瞥着白诗怀手中的小草,心里想,还是南方好,草长莺飞二月天,北边现在没啥狗尾巴草。

  苏子芸拿起放在地上的荷花灯,捏捏,它们有点被挤歪了,说,“去中山陵怎么样?”

  白诗怀抬起头,“那有什么好玩的啊?”

  白诗怀:大过年的给别人扫墓,不去不去。

  苏子芸:坟头蹦迪鸭。

  苏子芸说去中山陵其实指的是以中山陵为中心的钟山风景区,爬爬山,赏赏梅,逛逛海底世界,想来比夫子庙这边要好玩得多。

  苏子芸将小草从白诗怀手中抽出,捏了捏她的手,轻轻询问她的意见,“今天去不了紫金山了,明天再去吧。”

  白诗怀想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打算回去的时候,甘井走过来,她想找个和苏子芸聊天的机会很久了。

  头部的主播其实是最能嗅到风向变化的人,春江水暖鸭先知,甘井隐隐感觉到了,直播行业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巨大变化。

  那些熟悉的靠不正价值观火起来的大批网红被封禁,腾出大量的位置供新神上位,她有一种预感,“将来的监管会越来越严,前几天央视《焦点访谈》点名封禁五五开就是一种先兆。”

  “嗯,你说得对,”苏子芸长舒一口气,南国的空气较为舒适,颇为养人,可是她还是习惯家乡的水土,稍微振作了一些精神,“各行各业都是这样,在最初野蛮生长的时候,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但等到蔚为壮观成了气候,监管部门的刀就落了下来。”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甘井一眼,“因此,投资人们摇摆不定或取消投资、或减少投资、或督促投资回报率,今年平台间的厮杀将会更加血腥,随着动荡,牌局将重新洗牌,找准机会从狼嘴里取走,在衙门落刀前抽身离开,可是一门学问,”

  甘井做出一副苏子芸多多指教的姿态。

  苏子芸打了个呵欠,“这事跟你没多大关系,好好工作就行了。”说了这么一大圈,都是别人的窘迫家事,甘井和李凡等是依附平台的头部直播,快手和桃宝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不像纯直播平台需要面对抉择,是成功上市还是失败倒闭,都要奋力去争还要互泼脏水。

  甘井咬了咬牙,说,“我也想进影视圈发展。”

  “做网红不好吗?”苏子芸有些吃惊。

  “但是当明星挣得更多。”甘井说,戚乐在寻草记那事之后又接了几部网剧,拍的不亦乐乎,俨然一位冉冉升起的十八线糊星,她看了不嫉妒那是假的。

  “别看戚乐现在挣得欢,再过几个月他就菜的在家抠脚了。”苏子芸说,2018年5月底的阴阳合同风波直接卷起查税风暴,进而引起影视寒冬,往后绵延余年,一蹶不振,“正所谓逢八魔咒,你认真工作,能在接下来的各种变故中岿然不动就算不错了。”

  说到这里,苏子芸拍了一下她的头,“你也别太浮躁了,收收心。”

  白诗怀等她们两个的对话结束才说,“阿芸,你怎么也和我爸一样念叨着逢八。”

  “因为确实就是逢八。”苏子芸说,她还没有说2019年过完之后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大停摆,只有年龄徒然增长、哪儿都去不了、到处乱糟糟、世道变得越来越乱的无力呢。

  白诗怀有点听不太懂了。

  “珍惜最后来之不易的和平时光。”苏子芸捏了捏白诗怀的脸。

  白诗怀打掉苏子芸的手,倒不是她嫌她轻挑,说,“你怎么说的跟就快兵荒马乱了一样。”

  过了一秒,白诗怀想到了答案,开始生气,“肯定是阿芸以后也不陪我出来旅游了,就陪我这次。”

  苏子芸有点哭笑不得,“你是怎么联想的。”

  甘井被苏子芸劝了劝,心中的浮躁少了一些,不过难免还是会郁结在心。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当那些大事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会由衷的感谢苏子芸今天晚上又拉了她一把的事实。

  回到住所,白诗怀又在生气。

  苏子芸想了一会儿,拿出一瓶早就想让白诗怀平时多吃吃的药。

  “这什么?”

  “舒肝理气丸。”

  “拿走拿走。”

  “这个呢,柴胡舒肝丸。”

  白诗怀本来没那么生气,但是被苏子芸火上浇油之后,她觉得非常生气,抢走苏子芸手中的药瓶,吨吨吨喝了几片。

  苏子芸:我准备这药果然是有用的,不然白白怎么会喝。

  白诗怀:为了和阿芸白头到老,免得被早日气死,我付出太多。

  苏子芸看白诗怀喝了药,对她说,“我打算待会儿不放甘井回公司。”

  白诗怀:“咦?”

  “让她继续跟着咱们旅行。”

  “哦。”

  “顺便让她看看李凡是如何面对外界的浮躁。”

  “嗯?”

  白诗怀的表情有点微妙,“这不太合适吧。”

  全公司谁不知道甘井和李凡有点互别眉头较劲儿的意思,把他俩放到一起,还边夸李凡边让甘井多跟对方学学,捧一踩一也不过如此了。

  白诗怀:不过一想到这是阿芸干出来的事,就突然理解了。

  苏子芸:???

  “现在的大学生啊,”苏子芸说,公司里三个现职大学生甘井、戚乐、庄彦,没一个稳重的,都让人操心,反倒是社会人林湛和李凡很让人省心。

  白诗怀眼神里带着点小鄙视,“你难道不是大学生吗?”

  “不是。”苏子芸理直气壮地说。

  白诗怀:???

  因为明天约定要要去爬紫金山,两人早早休息了。

  但等爬上山,或者说爬到半截,苏子芸面对着梅花山超标浓度的花粉,免疫应答不幸超出正常范围,换句话说——她过敏了。

  “阿秋阿秋阿秋~”

  苏子芸连打三个喷嚏,壮烈牺牲在白诗怀怀里。

  “我怕是爬不上去了。”

  白诗怀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拿出一盒盐酸左西替利嗪片,对她轻轻的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苏子芸: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