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茗需要这个拥抱,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事,这种渴望已经根植骨血里,有时候在梦里, 有时候在幻想里。
心头压的巨石在倾诉完后,变轻了。
童年的阴影像毒咒, 每天缠绕心间,多年来, 季茗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宣泄口, 总是一个人憋着,闷着,即使曾经跟凌陌那么亲近,她都难以启齿。
她生怕童年不完整,性格有缺陷的自己,配不上凌陌。生怕这些负能量, 会影响凌陌发光发热,她情愿在那个阴暗的角落,贪婪地汲取仅有的阳光。
凌陌含笑的嘴角勾着她心, 季茗轻抚她脸,柔软细滑的触感,一如当初。凌陌情不自禁环住她的腰,唇口向前移动, 季茗只觉得心脏要蹦出身体,只能屏住呼吸控制自己。
傍晚的余晖,渐渐落幕,两人的身影相融,覆灭理智只是瞬间的事,就在她们鼻尖相触时, 季茗余光瞟见了门口的小身影。
她忙抵着凌陌肩头,歪头看向凌陌身后:“四季。”
听到这声提醒,凌陌的热情忽然被平息,她忙放手转身,尴尬地笑笑:“四季...视频看完啦?”
凌四季天真地望着二人,疑惑不解地问:“老师跟妈妈在干嘛呀?”
“额...”季茗扶额,羞愧难当,不知怎么回答。
“做游戏,老师跟妈妈做游戏呢,四季。”凌陌反应很快,有种被人“捉奸”的既视感,觉得郁闷又搞笑。
这小灯泡,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好歹让她抱一下啊。
“什么游戏呀,我也想做。”凌四季眨巴着小眼睛,满是期待。
“额,这...”
季茗掩嘴偷笑,看凌陌如何化解这个局面。
“没什么啦,就是呢...”只见凌陌蹲下,与凌四季平视,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凌四季还懵懵地不知怎么回事。
“当别人难过的时候,我们就给别人一个拥抱,如果有其他小朋友哭了,四季也可以这样做哦。”
“为什么要给拥抱?”
“因为人在伤心难受的时候需要关心和温暖。”
“什么是关心和温暖?”
“拥抱就是温暖,去拥抱就是关心,你要不要去抱抱妈妈呢?”
“要。”凌四季走到季茗身边,仰头看她,季茗拉着她小手蹲着,凌四季用狭小的臂弯拥着季茗,像个大人似的轻拍她,“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做错事情了,让爸爸和妈妈吵架,我下次不这样了。”
“没关系,妈妈不生气。”季茗抱着凌四季,鼻间泛酸,视线渐渐模糊,她看向凌陌,两人会心一笑。
在这刺骨的寒冬腊月,家里温暖如春。季茗多年来紧绷的心弦,也终于能慢慢松下。
凌陌为她的人生注入新的勇气和活力,季茗愿意试着接受这个世界的种种美好,愿意尝试着去彻底打开心房。
傍晚,季茗做了一桌子菜,凌陌当了帮厨,她第一次感受到做饭的乐趣。她也超长发挥,煮了阳春面,味道尚可。
凌陌用口琴吹奏了一首《白月光》,应了今天的月圆之夜,凌四季依偎在季茗怀里,很捧场地拍手叫好。
时间就这么慢下来了,幽美的旋律,寂静的夜晚,让季茗的心慢慢沉静。
她曾经奢望的大抵如此,只是每次想到这种场景都会心痛。
当现实告诉自己各种不可能时,心中的烟火转瞬即逝。
临近春节,凌陌提出为家里装点一番,搞点节日氛围,为了让凌四季能多些节日的参与感,凌陌开始教她剪纸,用最简单的方式,剪出各种形态的花样。
她似乎什么都会,牵扯到手工、乐器等技能性的东西,手到擒来。
季茗习惯性地去书房锻炼,她每天至少要运动半小时。
在家健身的好处就是节约时间,相对轻松。季茗每次都只穿运动内衣和短裤,这种着装将纤腰长腿,腹部线条,显露得一览无遗。
运动时,她会将长马尾盘起,结束时再披在肩头。季茗属于清冷型美女,身穿运动装的她会多几分飒然,微笑时会多几分妩媚,温柔时更加令人无法抗拒。
凌陌总忍不住去偷瞄,她眼馋心馋不敢表现露骨,碍于凌四季在场,还必须得一本正经,毕竟老师的人设和形象,不能崩。
晚上十点,凌四季被哄睡了,凌陌开始思忖,她们两人要怎么睡呢?季茗不会还是把自己扔在大卧室吧?要是能跟她一起睡就好了,季茗的怀抱,她想了整整八年。
正想入非非,门铃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季茗通过猫眼瞅了瞅,看到来人,眉头微蹙,她回头看向凌陌,欲言又止。
“怎么了?谁啊?”凌陌问。
季茗陌陌地打开门,颇有礼貌:“程总。”她身后站着一位很有威严的长者,即使不介绍,也知道是谁。
凌为详和程斯言一前一后进门,凌陌瞪大眼珠,“程斯言,爸爸?”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就是季茗?”凌为详神情肃穆,很有zf干部的风范,同时,他整个人带着强烈的逼迫感,让无形的压力向季茗袭来。
“是,您好,凌局长,请进来坐吧。”也许是领导干部天生的威慑力,也许因为他是凌陌的爸爸,季茗对他尊重有加,肃然起敬。
“不用了,我女儿总是来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今天他生日,我来接她回去。”凌为详官方式的微笑让人不适,说完这句话时,他看向凌陌:“我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女儿了,连生日都找不到人,我这个父亲确实够失败的。”
凌陌脸色铁青,忿忿地瞪向程斯言,一定是她跟爸爸说了什么,否则他怎么可能找到这?
程斯言出奇地沉默,她也不接凌陌的眼神暗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我放假会回去的,爸爸何必亲自到这里来,不会是受到什么人鼓动吧。”凌陌故意说。
“你的房子出现问题不找家里解决,反而来麻烦老同学,你好意思爸爸都不好意思。我跟斯言说过了,年后帮你买套房,你可以不回家住,但每个月必须回去一次。”凌为详当领导习惯了,总会下意识用命令语气说话。
凌陌烦透了他打官腔,可从小到大又会怯于他的严肃,不敢公然反抗。
在这闹矛盾,是给季茗难堪。
“年后的事年后再说,今天我不打算回去了,春节我会回家的。”就这么被逮走,实在扫兴,也让这个生日不完整,凌陌不想跟季茗分开,一刻都不想。“明天我约了林涛父母吃饭,你必须回去。”凌为详这话让凌陌心头一震,“你约他父母是你们长辈的事,与我何干?”
“你说与你何干?你俩好好的干嘛又分手?”
凌陌无奈地闭了闭双眼,麻烦还是来了。一定是林涛跟家里说了这事,他家又找到了爸爸。
本来相互配合可以拖延家里相亲逼婚,可真正的断了又出现新的麻烦。
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要被逼着穿婚纱了?
可是出柜谈何容易?凌陌连程斯言都没说服,怎么搞定眼前这个老古董。
她没好气地回答:“合不来,相互不喜欢怎么在一起,感情的事,您还是别干涉了。”
“你过年29了,季茗的孩子都当你学生了,你再看看你自己,整天一事无成,拿着万把块钱的工资,租着房子,一无所有,还不亦乐乎,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凌为详的话很刺耳,话里话外都在表示凌陌没用,教训起人来毫不留情。
他一发言,没人敢多说,季茗默然不语,程斯言更像个陪客,不求情,不劝慰,从来没见她这么安静过。
“爸爸倒真的不必说这种话想刺激我,我会变成今天这样,也是拜您所赐。”
“你说什么?”凌为详似有怒意,这句话触动了他逆鳞,但他忍下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罢了,我们父女俩是该好好聊聊了,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凌陌执意不走,放肆地挑战着凌为详的底线和忍耐,眼见他要发火,季茗说:“陌陌,你跟凌局长回去吧,以后我们有空再约。”
“洺洺...”凌陌希望季茗能挽留自己,支持自己。
“四季的问题以后慢慢交流,今天是你生日,该跟家里人一起的。”
你就是我的家人啊,笨蛋。
凌陌无可奈何地望着季茗,季茗却不回应,这种时候,应该消火,如何应对家里的麻烦,如何坚持做真实的自己,她不想干涉凌陌。
毕竟她们至今都名不正,言不顺,真的跟家里捅破纸,对谁都不好。
几人陷入僵局,一直没开口的程斯言忽然说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季茗你是清创传媒的总监吧?”
“嗯?”她不是知道吗?
“还是我们MJ杂志特聘的主编。”
季茗疑惑地望着程斯言,凌陌也不解,这是干嘛呢?自导自演?
“这么巧吗?”凌为详倒有些惊讶。
“那可不,刚才就觉得陌陌同学眼熟,这会想起来了,没想到啊,年纪轻轻这么有才,这亲上加亲,以后我们合作应该会更加顺畅的。”
“你不是说MJ的主编很难找?需要去挖TIMES的人?”凌为详似乎很了解程斯言的事业发展。
“就是她叻。”程斯言笑意浓浓,她故意把季茗存在感拉高,提高她的能力值和才华值,让凌为详刮目相看,至少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是年轻有为,你跟人家好好学学。”他又忍不住指向凌陌。
夸季茗,她辛然接受批评,她的季茗当然是最好的。
“是是是,我不如洺洺,要好好跟她学习。”
“过奖了,不值一提。”季茗恭谦有礼,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了,别扰人家了,都十点多了,再不回去生日都过了。”程斯言一旦控场便能决定事情的走向,这么一打岔,凌为详怒意已消,凌陌的叛逆心也松下,顺便抬高了季茗,这似乎也是当下最好的解决之法。
凌陌虽心不甘情不愿,但磨下去只会不利于季茗和自己的将来,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渗入家里吧。
几人离开后,季茗又变成一个人,她睡意全无,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望着远处发呆。
耳边似乎还有凌陌的余音,但家里已变得空空荡荡。
顾若清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她好像知道季茗没睡。
“今天是她生日,你还没睡吧?”
“没睡,怎么呢?”
“姐姐想你和四季了,你们过两天就来吧,工作安排人盯着,多加点奖金。”
“好,那我订票。”
海西市,季茗每年春节都要去的地方,毕竟陪妈妈的时间,可能越来越少了。
回家路上,司机开车,凌为详在副驾驶,程斯言坐凌陌身边。
她心情沮丧,像赌气般,谁都不想理。
程斯言猜到她怨念很深,甚至可能觉得是自己从中作梗,不过无所谓。
凌陌本就不知道这些年凌为详愿意放任她不管,给她自由,都是因为程斯言的劝诫和引导。
所以出柜为什么一定要过程斯言?因为凌陌知道凌为详听她的,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
“我今年的礼物还没送你呢,陌陌。”程斯言打破沉默的尴尬,凌陌满不在乎,假装没听见。
她多少有点负起气,说好的事情,被搅和成这样,不是程斯言捣乱还是能是谁?
出尔反尔的女人。
再说,程斯言能送出什么惊为天人的礼物。
“不用,不需要。”凌陌冷冷回答。
“你需要,你一定喜欢。”
“你哪来的自信?”
“我向来自信。”程斯言勾住凌陌肩膀,不让她挣扎,“我们春节一起去海西旅游。”
“我不...”凌陌刚想拒绝,程斯言就附她耳边轻声说:“季茗也会去,因为她小姨和妈妈都在海西。”
凌陌惊讶地望着她,半信半疑:“真的?”
“千真万确。”
“你要骗我你就...”
“就咒我请不到顾若清,怎样?”程斯言提到顾若清时,嘴角弧度拉长,眸间含着若有若无的光,这就是给凌陌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将会转到海西市继续,有人问后妈和小姨的故事,这个很快就安排,不着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