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 满心愧疚的苏末竟觉得机智的铁牛说得简直不要太对。
当大家决定好好教训老实甲的那一刻开始, 她们的最终目的确实就是以暴制暴, 打到老实甲从此心生畏惧, 不敢再对千里故人来肆意妄为。
可当麻袋里的老实甲带着哭腔说出那句“你们这是虐待”后，苏末竟觉得有点不安，仿佛自己这么做和老实甲没有多大区别。
游戏里每个人都有无数次重生的机会, 因此杀人各凭本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说杀一个，就算杀很多很多个, 只要不是胡杀乱杀, 都不会令人感到愧疚。
可像刚才那样抓到不杀, 只是一顿折磨, 性质却又或多或少有些不同。
她想，这大概就是“为达目的, 不择手段”的感觉。
果然啊，这种事不适合所有人做, 要心安理得的做好，不是一件容易事。
大家似也看出了苏末心中所想, 也纷纷理解。
这位大神虽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灯里可都是好油，偶尔添了点坏水，心里不太舒坦倒也十分正常。
“墨姐，对付老实甲这种人,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屠龙要用屠龙刀，打狗得使打狗棒，咱们江湖人的正派手段很多，但他可不配。”千虹说着，胳膊肘碰了碰在一旁不敢说话的顾停云，“对不对，小顾？”
顾停云听了，连忙点了点头。
师父对她说过，武功是用来惩奸除恶的，可师父只说常人杀得辱不得，却没说非常人可辱不可辱。老实甲那种死不回头的人，杀多少次都不如直接打一顿，打他个心理阴影出来。
“打都打了，人也听话了，要不回头他上线，我去道个歉？”顾停云说着，眯了眯眼，做出一副乖巧的表情。
要不是刚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把一个厚颜无耻的大老爷们给打哭了，谁又能相信这么一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其实暴力得惊人呢？
苏末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打都打了，哪有道歉的说法，待会儿等他上线，给他个痛快吧。”
顾停云连连点头。
大家见苏末也没继续对此耿耿于怀，便都放心了下来，在原地坐下，有说有笑的等待起了老实甲的上线。
期间，江桃清不停上上下下，往返于游戏和论坛之间，帮大家看老实甲是否把声名贴发了出去。
终于在江桃清第四次下线后，老实甲先一步上了线，说自己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以后能力允许范围内一定罩着千里故人来。
对此存疑的大家在原地等了会儿，很快便等到了江桃清的上线。
“没什么问题，老实甲帖子发了，贴吧论坛各一份，还让帮众顶帖了，这下子怎么都抵赖不了了。”江桃清说着，看了一眼老实甲，道：“真别说，甲帮主这帖子的语气特别诚恳，我都怀疑找代笔了。”
“字字血泪啊，姑奶奶们。”老实甲真是欲哭无泪，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就是死也不会招惹素手点墨和她身旁那位姑奶奶。
他大概猜到顾停云是个练家子了，先前这类玩家他只在贴吧论坛上的八卦里见过，还觉得现代社会有拳脚的人那么少，离他遥远得很，何曾想非但被他撞上了，还正撞了个头。
那叫是一个疼啊。
他现在就希望这群人能给自己一个痛快，别的什么都不敢想了。
大家见江桃清说帖子没问题，目的已达成，也不再继续折腾老实甲，所有人将目光望向顾停云，眼睁睁看她一箭射穿麻袋后，一道白光自破了窟窿的麻袋里透了出来，而后整个麻袋扁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只是苏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干这种被公认为不好的坏事，虽然打击报复的时候心里真的很爽，但在打完后一个个望着那麻袋都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好了，事情终于结束了。
千虹说：“下次还是别这么玩了。”
檀木烧点了点头：“是啊，以后再遇上无赖，多杀几次，总会老实的！”
江桃清表示：“这次就是时间不够嘛，不然和他们慢慢耗也不是不行。”
提到时间不够，大家纷纷想起了今天要没这件事，此时此刻苏末她们应该已经到两个主城之间的“无人区”了。
眼瞅着下午都过去了大半，千虹与沈烟波皆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站在原地不知该说点什么。
苏末想了想，道：“要一起走吗？”
千虹听了，不由一愣，下意识看了看沈烟波，又看了看泉咽危石。
她和泉咽危石退出千里故人来时与风十四说了，所有的恩怨都是私人恩怨，只要春风十里不再针对千里故人来，那她和泉咽危石可以离开帮会，日后任他们怎么追杀，都不会再有千里故人来的人援手。
若不是如此，风十四也不会那么干脆的停止找千里故人来的麻烦。
其实在得到了与世无争的承诺后，他们要重回千里故人来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无疑是把千里故人来推入了战斗帮的行列，且谁都不能保证素手点墨走后老实甲还能为这么一个小帮出多少力。
她和泉咽危石在决定退帮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了，只是他们确实没有想过离开云天城。
也许，是因为除了帮会，或多或少还有所牵挂。
千虹这般想着，下意识望了沈烟波一眼。
沈烟波见了，沉思片刻，问道：“你要走吗？”
“你呢？”千虹试探性地问着，眼里多少有些期待：“你得罪了春风十里的人，在这里还待得下去吗？”
沈烟波想了想，笑道：“游戏嘛，还不是朋友在哪儿，人在哪儿。只要和对的人在一起，是走是留，其实并没多大区别。”
“对的人……”千虹愣在了原地。
一旁泉咽危石见了，瘪了瘪嘴，道：“我俩也没地儿去了，墨神不嫌弃，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千虹下意识伸手去掐泉咽危石，却见沈烟波弯了弯眉，道：“那我和檀檀也一起。”
“你的店铺呢？”机智的铁牛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提这些很煞风景的关键问题。
不过沈烟波并不在意：“低价卖还给系统就是，回头你们在哪个主城定下了，我再盘一间。到时候，你们可还得照顾我的生意啊。”
千虹大喜：“那是必须！”
“那那那，墨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江桃清激动地搓手手。
“要不现在吧。”苏末说，“反正都要走很久，早上出发和晚上出发没多少区别。”
所有人听了都不禁扶额。
苏末决定事的速度就是快，迁离主城的时机这种重要的决定，在她那仿佛只需拍拍脑门就能定下。
不过一个个都说要跟这位大神混了，自是一边抱怨，一边跟了上去。八个人，一个队装不下，干脆开了个团一起走。
说到底，苏末只是从江桃清给的抽象地图得知自己要去下个主城要往东走，却不知道具体要跨过哪些练级区。因为事先没有探过路，人多又更容易拉到怪，直接导致这一路走得十分慢。
在一路横跨各个高级练级区后，一行人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来到了传说中的无人区。
这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可以玩的内容，大家在商量好第二天上线时间后，齐齐选择了下线休息。
下线前，苏末下意识在私聊里叫住了顾停云。
【私聊】[素手点墨]：我问你，游戏和现实你可分得清？
【私聊】[顾停云]：啊？
【私聊】[素手点墨]：游戏里打打杀杀都随你，这些功夫，不准对游戏外任何人用。
【私聊】[素手点墨]：除非有人要伤害你，知道吗？
顾停云明白苏末的担忧，也清楚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师兄们口中的仗剑江湖行，在这里叫做“随身携带管制刀具”，是不被允许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很有可能把自己拔进局子的。
【私聊】[顾停云]：墨姐姐，我明白的。
苏末看着顾停云的回复，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婆妈了不少，玩个游戏为人四处奔波都算了，竟还不自觉管起别人的生活了，怕不是闲出来的。
两人私聊这几句的时间里，大家都先后下了线。
苏末见身旁不再有人，刚想拉顾停云寒暄点游戏外的事，便见那丫头对她摆了摆手，道：“墨姐姐，我也下线学习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人就化作一道下线白光，消失不见。
所谓学习，无非是看、看电视电影。
顾停云是个能按计划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人，每天游戏外的时间不是在练功，就是在“学习”。
为了帮顾停云找“学习”的方向，苏末愉快的卖起了平日里怎么卖都不一定有人吃的安利，而顾停云不分类别，通通都吃，非但吃，吃完后还会特别认真地写长篇长篇的观后感发她Q上。
这天使一样的行为，让她们之间除了游戏，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卖安利，你不吃，友谊的小船说沉就沉。我卖安利，你都吃，友谊的小船就能升级为爱情的巨轮。
虽说爱情二字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苏末最近看顾停云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顺眼，顺眼到有好几次特别想问问她，这段时间一直宅家里不工作，卡里钱还够不够花？有没有房东催租？水电费都会不会交？
说到底，这一个月来她与顾停云走得再近，也就只是网友关系，没必要那么在意顾停云的生活琐事。
可她却总是忍不住去担忧，担忧这无依无靠的孩子一个人会过不好。
这样的担忧，让她脑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房子一人住着略空，两人或许刚好？
只是这样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末摇了摇头，退出游戏，上论坛看了一眼。
白日里老实甲的帖子已经沉到了挺后面，她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帖子后面有人说，老实甲在发帖后不久忽然出现在了复活点里，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就连从复活点走到系统医师那几步路都是靠帮里人搀扶着一路哀嚎过去的。
对此，恰巧路过的风十四见了，好奇问他：“甲帮主，你这是怎么了？”
“别问，问就是摔的……”
“哪摔的？摔成这样，你这是坠崖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实甲说到此处，不再继续下去，只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远。
风十四：？？？
信不信都是后话，你TM倒是先说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