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荧手一抖, 险些将手机摔了出去。她定了定神, 再三确认：“你说的是虞姝吗？”
“是的。”
“她出什么事了？她没事吧？！”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颤音。
“聚众斗殴。”
“你们的地址是哪里, 我马上过来！”她慌里慌张地回到车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马上给苏戚白打了个电话。
二十几分钟后，她停在警局外，戴上帽子和眼镜就走了进去。站在门口巡视一圈，一眼就注意到了虞姝的背影。
“你好, 我是虞姝的朋友。”
警察刚接到一个电话，再看到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惊奇。把她拉到角落里去，说了一下虞姝在饭店和一群人打架斗殴的因果，以及饭店的赔偿问题。
赵青荧连连点头, 签了名后走到虞姝旁边。
对方毫无所察, 一脸凶相地瞪着对面鼻青脸肿的几人。
“虞姝, 我来接你了。”赵青荧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们回去吧。”
虞姝眨了下眼，回过神来，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
赵青荧拉着她转身就走，身后响起坚定的脚步声。
她沉默地走在前面, 侧头看了眼警局的另外几个人, 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上车后，她依旧沉默不语，一路疾驰到虞姝家附近才停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 沉声问：“你为什么要打架？”
虞姝侧目看向窗外，头抵在窗子上，一声不吭。
赵青荧手用力地捉紧方向盘，筋骨分明，缓缓开口：“你不是都不想跟我说话了吗？为什么要打架？”
虞姝依旧不答话。
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就是骂了我几句吗？你去看看，骂我的人还少吗？难道你就能把他们挨个打一遍吗！”她提高了音量，中间却破了点音。
虞姝疑惑地看去，见她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一行清泪。
她顿时慌了神：“你……”
赵青荧飞快低下头抹了下脸颊，带着点哭腔说：“你这算什么呀！又不理我，又为了我去跟别人打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姝也想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你一个女人，去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打什么啊！万一伤到了怎么办，你就不会考虑下后果吗！”赵青荧一边哭一边骂，拼命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太丢人。
半晌，虞姝才说：“没考虑，没时间考虑。”
当时的那一瞬间，她不只是想打人。
赵青荧抬起头看向她，倏地一怔。
方才一路低着头，没认真观察虞姝的脸。只是看到她的右脸安然无恙，以为没出什么事。可此时才注意到左脸明显红肿了一些，嘴角还有淤青。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惊慌地伸手去想去触碰，又怕碰疼了，迟迟不敢去触摸伤口。
虞姝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按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赵青荧终于控制不住，哭了出来，一下搂住她的脖子，趴在肩膀上哭个不停。
虞姝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奈道：“哭什么，别跟个小孩似的。”
赵青荧也不想啊，可此时只有哭才能发泄她的所有情感。
这是第二个人，为了她去打架的。
第一次，苏戚白帮她揍了那些辱骂她的同学，从此她就认定了苏戚白这个哥哥。
第二次，虞姝为她抵抗外界的流言蜚语，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哪怕伤痕累累。
她又不是什么真的坚强的人，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时刻都像一把利刃，随时都可以刺她一下。可是她有后盾，她有爸妈和苏戚白，不怕受伤。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保护她的人。
从这一刻起，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情感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不再只是单纯的崇拜与仰慕。
如果可以，她想把所有东西都送给虞姝手里，所有！她也绝对不允许虞姝再对其他人这么好！
虞姝见她越哭越大声，推开一点，拿出纸巾给她慢慢擦眼泪。
赵青荧粗暴地扔开她的纸巾，继续抱着她哭。
虞姝无奈地抱着人，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味。脖子湿了一点，还有肌肤相亲的温度。
她不禁走了个神。
今天见面是为了什么来着？
对了，是赌气来拒绝赵青荧的。
可是……见到现在这样的赵青荧，她舍不得。万一，她又哭了怎么办呢？
赵青荧是个多么可爱认真的小姑娘，一听到那些人妄言揣测就不由大为光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拳头就已经砸向了对方。
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憋着的火，终于找了个地方发泄。
至于憋火原因……
从她在警局见到赵青荧急切关怀的眼神时，突然明白了，她喜欢这双狡黠灵动的双眼里只有自己，厌恶里面倒映着比别人的背影……
她的手放轻力道，抚摸着对方的脑袋，听见这软软的哭声，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青荧才退开一点，哑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嘴角微弯：“说什么？”
“你为什么打架呢？”
她想了想，笑说：“手痒。”
“……”
赵青荧不再逼问，仔细观察着她的伤口：“怎么办啊，会不会毁容？”
“你别咒我。”
“不会的！一定不会留疤！虞姝是最美的！”赵青荧赶紧坐回去，“我们去医院吧。”
“不用了，家里有药，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真的吗？”
“嗯，不是什么重伤，以前学拳击的时候也没少受伤，都习惯了。”
“那我去你家帮你吧！”赵青荧拿起纸巾擦了擦脸，跃跃欲试地说。
“不用了，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赵青荧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想起来警局里还有几个人，得回去让苏戚白帮忙。
虞姝打开车门，回头说：“今晚受到惊吓了吧，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谈。”
其他的事……
赵青荧心头一跳，泛红的眼睛闪过一丝亮色。
她总觉的这句话里，充满着希望！
“你也好好休息，我明天就来看你！”
两人此时都很狼狈，有些话，不大适合现在说。
回家后，虞姝早早地收拾好准备入睡，可是压根睡不着。
思绪万千，隐约有个想法冒头，带着一丝喜悦。
她翻了个身，盯着墙壁出神，脑海里浮现起方才的一幕。
摸了摸脖子，仿佛还有对方遗留的痕迹。
翌日，她戴着个口罩去公司报个到，确定没什么要事后，才回家去办公。这副样子，实在不好意思见员工们。
傍晚时分，她收到赵青荧的短信。
【我今天又有个通告，很快就结束了，晚点来找你吃饭吧，嘻嘻嘻】
目光停留片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机，起身去接水喝。
这时，大门打开，虞照吹着口哨走了进来。正好撞见她，吓了一跳：“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虞姝看了眼时钟，质问道：“今天周二，也没到你放学的时间，你逃课了？”
虞照低着头经过她身边，突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抬起她的下巴：“你脸怎么了？”
虞姝拍开他的手：“你先老实交代你是回来干什么的。”
“谁打的你？”虞照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
虞姝不悦地皱眉，拉着他往外走：“大人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上学就行了，赶紧给我回学校！”
虞照挣开她的手：“到底是谁！我他妈的不搞死他！”
“你搞什么搞，屁大个人还想做什么，赶紧回你的学校去！”虞姝费劲地拉扯，刚一打开，就被虞照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她错愕道。
虞照直视着她，眼里隐隐有怒火：“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有把我当弟弟吗！我亲姐，被人打了，我不能知道是谁干的吗！”
虞姝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不小心撞了人而已。听话，回学……”
“你放屁！”虞照粗暴地甩开她的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虞姝，虞姝！是不是只有我喊你名字，你才会把我当作一个大人！”
虞姝一怔，愕然地看着他。
虞照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你都想要我照着你的方式来，可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不要那么多钱！我要我的姐姐能多听听我说的话，想要她可以把我当作大人，有什么苦什么乐都跟我分享，而不是有什么事都闷着不说，默默一个人承担！”
虞姝从来没听到他说过这些话，她不擅长表达感情，却总以为对方能感受到。
虞照眼眶微红，压低声音：“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以为只有你想撑起这个家吗！我也是个男子汉，躲在你身后算什么男人！我已经没有爸妈了，我不想也没有姐姐！可是你每次都这样，我不敢爱你，只会怕你。”
话音刚落，他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虞姝后知后觉地追出去，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虞照！虞照！”喊了几声无人应。
她在住宅附近找了一圈，都没任何发现。天色已黑，她慌乱地拨打虞照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思索片刻，马上给赵谦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刚下班正在回家的路上，也联系不上赵磊，便决定亲自去他家找找。
驶出没多久，迎面而来另一辆车。
赵青荧突然踩了刹车，放下窗户回头看，只匆匆看见一个车影子。越想越觉得方才那个侧影十分熟悉，马上调转车头追了上去。
万幸前面的车子没往市中心去，而是往近郊的方向，追起来不容易丢。
约莫半小时后，前面的车子停了下来，她缓缓前进。
下一刻，就见虞姝从车里下来，头也不回地跑向旁边的小别墅。
她将车开往门前。
见她穿过小庭院，房门正好打开，里面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赵青荧呼吸一窒。
是赵谦。
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没几分钟，虞姝就低下头。赵谦站在她身侧拍了拍后背，领着她往里走去。
她目光一凛，感觉心口都要炸了，用力地拍打着方向盘，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两声长鸣。
虞姝和赵谦同时回头，见正对面的车放下车窗。
虞姝定睛看去，才发现车里的赵青荧。她愣怔片刻，张了张嘴，竟一时忘了反应，心里又惦记着虞照的消息。
就在这沉默的时间里，赵青荧看着他们二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自己才是个入侵者。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虞姝往前走了两步，倏地察觉到她神色不大对劲，而后听见赵青荧失落的声音：“虞姝，再见。”
虞姝心头一跳，快速上前两步，正欲叫住她，可是车子却扬长而去。
“不，别走。”她喃喃道，下意识地追了出去，后面还能听到赵谦喊她的声音。
可是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前方，前方的赵青荧。
“赵青荧！”她低声喊了一句，随后提高音量，“赵青荧，赵青荧！”
路上没有什么车，她望着无尽的马路，一路奔跑着。
穿着高跟鞋，险些崴了脚，便脱掉鞋子，踩在沥青路上。
细碎的石头硌着脚，可她丝毫顾不上，内心突然恐慌了起来。
对，她还没和赵青荧说上话呢，那些刚想通的话也还没和对方说呢。
她以为所有人都能明白自己的不言而喻的情感，可事实上并不是。因为不爱表达，弟弟心存怨念离家出走，赵青荧也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怎么办，怎么办？
“赵青荧！”她不断地喊，仿佛对方就能听到一样。
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踩中一块尖锐的石头，疼痛感直窜到神经。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渗血迹了。
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的追不上人，但就是想这么走着，走着痛着，仿佛是惩罚自己一般。所有情绪乱做一团，最后竟莫名红了眼眶。
嘀嘀——
就在她无望的时候，前方两束灯由远及近。她顿时提起一颗心，紧张又期冀地看着车子，心里默默地喊着一个名字。
片刻后，车子缓缓停在了她的身侧。
她僵硬地转身，看着车窗放下来。
赵青荧就近在咫尺，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我只是有东西不小心弄丢了，回来找找而已。”赵青荧生气地看着她，马上又否定这个说法，“才不是，我就是生气，很生气！”
说完，见虞姝沉默不语，正想骂人，却注意到对方不大对劲。
她从没见过虞姝这么狼狈，一丝不乱的西装皱得不像样。头发凌乱，额头上冒着微汗，黏了几根发丝。嘴唇微微张着，还在喘气。
但是视线却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深邃似潭，仿佛即将掀起波澜，让她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去。
“你怎么……”
话未说完，对方往前迈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虞姝缓缓地笑了，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俯下身子，越过车窗抱住了她。
赵青荧心跳漏了一拍。
“你把我落下了，万幸，你回来了。“
虞姝放低声音，却似有魔力一般，穿过她的耳朵，酥麻到整个神经，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虞姝轻轻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侧头看着她红了的耳朵，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意，唇瓣轻启。
即使过了很多年，赵青荧也不会忘记，在这个初秋的晚上，虞姝拥抱住她，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轻飘飘却又沉甸甸。
宛如街边灯，天上月，照亮了她余生的路。
“对不起，赵青荧，我说的太晚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