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小孔雀养蛇记(GL)>第42章 

  蛟族灵洞外, 伤魂谷左侧断崖,黑衣女子唇色惨白,双脚悬空静坐在那峭壁之上, 目光几分游离, 远远望着天边泛起的那抹鱼肚白。

  自那血祭之夜后, 曲临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不曾饮水进食。起初,醒来便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 后来忽有一天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便一直坐在那断崖边, 无论风吹日晒还是大雨淋漓, 都只静静望着日升月落。

  率领魔族前来增援的女子回身望向曲慕轻, 皱眉道:“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

  此女名唤楚月白,此女来历不明,于魔界虽无一官半职, 却是魔尊刚继位时便已早早为魔族定下的未来太子妃,更深得魔尊重视, 魔族之中无人敢犯。这般人物,此番领魔兵前来增援,只因曲临烟曾救过她的性命。

  这几日, 她一直守在此处, 没事便远远望着曲临烟, 眼中满是担忧。

  “多谢楚姑娘好意,我会想办法……”曲慕轻说罢,眼睫低垂,双手不自觉攥紧了拳, 眼中深不见底的疲倦似沉得要将一个人彻底压垮。

  半秒沉默后,她仍是抬眼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如今蛟族杀了凤族,怕已彻底得罪天界,楚姑娘既是阿烟之友,还望日后天界怪罪下来之时,魔界能为阿烟留一处容身之所……”

  “若她愿意,月白求之不得。”楚月白说着,抬眼望向曲临烟,叹道,“只是不知她何时才能振作起来。”

  曲慕轻沉思许久,道:“我有一个办法,还望楚姑娘能够配合。”

  楚月白附耳上前,眼中茫然一点点化作震惊,到最后,她退后两步,皱眉摇了摇头。

  “若一个谎言,能换她用余生抚平伤痕,什么都值得。”曲慕轻只淡淡一笑,“她会好起来,一切的苦痛也终将过去。”

  楚月白:“……”

  黑夜过去了,可初日的光辉,真能照亮那沉入永夜的心吗?

  ……

  “相思,你错了。”

  “我怎么错了?我只是想救你,千年之前,千年之后,我都只想救你!”

  “心死之人,还算活着吗?”

  “不过是一个人类,她死了,你便不想活了吗!”

  “不,随她而去的那一刻,是我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如此真切,往后生生世世,都让人满怀期待……”

  “是你,你抹杀了一切,囚我魂魄千年,更让她再不入轮回!你还为了继续留我于身旁,让我唯一的亲人受苦千年,最后伤痛欲绝,对我恨之入骨!”

  “我恨你,相思……我恨你!”

  蛟族灵洞的洞口,相思双眼泛红,双手合捧着一颗如白璧般无瑕的灵珠,脚边冰凉的水浪沾湿了她的衣摆,她却只觉一颗心如承针扎,耳畔回响的满是曲慕轻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你可知,当我睁眼的那一刻,我只觉这一生,最最后悔的便是收留了你……”

  她垂眸,望向手中之物,那不是什么灵宝,只是一颗修为精纯的白蛟内丹。

  千年,她护了那具身躯、那缕魂魄足足千年,到最后,终是于她面前含恨而去。

  “你走,走啊!离开蛟族,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想见到你,阿烟也不想见到你!”

  想来也是活该如此。

  是她碎了那人族的魂魄,隐瞒曲慕轻离开的真相,骗得曲临烟出生入死上千年。

  是她在织梦梭中发现了傅小八的身份,以泪痕之毒在其体内埋下了心魔,算计她于狐族公主行涅槃之礼时暴露身份,引来天兵天将,再趁曲临烟分身乏术之时将其绑上祭台,焚心取血。

  为了将曲慕轻留下,她卑劣到不择手段,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颗千疮百孔的怨恨之心。直到那一刻,相思才发现曲慕轻恨她,恨不得此生未曾与她相识。

  绝望、悔恨,于那一刻将她心里最后的期待彻底压倒,她转身而逃,似想逃离困了自己一生的囚笼。

  可她逃不掉,从曲慕轻一袭白衣凌空立于山崖之巅,微笑着将手伸向她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漂泊无依的心已被那蛟族女子彻底囚禁。

  她这样一朵本该注定孤独一生的泪痕花,终将在有曲慕轻的地方落地生根,直至生命彻底枯萎。

  她离开了蛟族灵洞,离开了伤魂谷,一颗心却痛得仿佛快要不能呼吸。

  她努力让自己放下一切,闭目躺倒在地,化作原形,伸出根茎深深扎入泥土之中,数日风吹雨打后,再睁双眼,才发现四周草木都已尽数枯萎。

  对啊,怎么忘了呢,自己生来就是不祥之物。

  这世上,除了那草木不生的悬崖峭壁,便只有曲慕轻容得下她。

  她用力咬破了下唇,紧抱着双膝,坐于那片枯萎的土壤之上,失声痛哭。

  她要回去,打也好骂也罢,就是要她以命相抵从前的罪过,她也再无怨言。

  可当她回到那熟悉的地方,走进曲慕轻的卧房,却只看见楚月白手里捧着一个方形木盒,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相思姑娘,这是……”

  相思迟疑着走了上前。

  她能感应到那木盒里有一股十分熟悉的灵息,这样的感觉,让她茫然得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孤魂野鬼,再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封诀别的书信……

  “阿烟,我的妹妹。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随风而去。

  我知你会伤心,但也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世间所有挫折都不应将你压垮。我已不在你身旁千年,你早已习惯了没有我的尘世,但你并非孤独一人,因为往后余生,我会换个方式,永永远远陪伴着你。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我本也想与世无争的简单过活,却又曾答应过爹娘,守护好你与整个蛟族。他们离开后的许多年,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我知道,从我遇见鹊枝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一个懦弱的人。相思曾说我疯了,我想她说得没错,我从未那么想要追寻一个人的足迹,哪怕由生至死,也不愿停下。

  当初分明是我选择随她而去的,可偏偏命运作弄,让我抱着与她来世相逢的希望,跌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睁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你遍体鳞伤,满眼绝望,只觉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塌地陷。

  我好怕你们告诉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好怕知道你们为了救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怕我执着追寻却未曾触碰的一场梦,害你们为我牺牲了太多。我怕我没能赴与她的来生之约,亦没能负我该担的今世之责。我怕我的选择,伤害了我在乎每一个人……

  最后,我怕的一切,都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它们重重压在了我的心口,快喘不过气了,就像被心魔缠心,睁开眼、闭上眼,是梦是醒,我都无处可逃。

  我恨自己的离去让你承受了太多,恨自己的执念让你变成如今模样,更恨自己的醒来让你失去了最为珍视之人。阿烟,我多想补偿你,却又发现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如此想来,你本应恨我,我亦活该如此。

  我知道,你和相思,还有族人们,为我做了很多。你们每个人都想救我,每个人都是为我好,可你们,却偏偏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再睁开双眼。

  我早已经承担不起那些责任,我早已是一个只会懦弱逃避的人,你们为我付出的一切,让我更不知每天睁开眼后,该要如何面对这个世间,面对每一个对我满怀期待的人。

  阿烟,对不起,我真的无力支撑下去。

  楚姑娘告诉我,魔族有种禁术,哪怕命魂不存,仍可借亡者生前之物招魂引灵,所需代价,是数千年的修为。姐姐真心希望你能够放下一切枷锁,从此为自己而活,所以将这一生的修为尽数留下给你,只望你将其吸收,寻回那个心中最最珍重之人。

  最后,还请原谅姐姐的懦弱,无论是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都一意孤行地选择离你而去。

  这一次,不要再来寻我,我愿魂魄尽散,身体化作飞灰,随风而去。她应是风是雨,是天地间每一缕光明,我亦将永远伴她,不负千年前那一诺。

  ——曲慕轻。”

  相思忽然闭上双眼,抬头对着昏暗的外界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轻,让我留在你身旁,是生是死,都在你身旁。”

  下一秒,她的身体于一道柔和的白色灵光之中寸寸化作灰白水雾,一点一点融入了那颗内丹,最后,连三魂七魄都随之消失殆尽。

  楚月白站在她的身后,静静望着那颗两妖相融的内丹,心底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你分明不恨她,为何要用那样的言辞赶走她?”

  “不然,要她看着我死去吗?千年来,她们为我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可是曲慕轻,她离不开你,无论再怎么伤人的言辞,你都赶不走她。

  她终究是回来了,无论爱恨,生与死都未曾离开你。

  泪痕枯萎,花毒尽散,唯余那一股哀恸顺水流而出,借那烈日直上云霄,终又化作漂泊大雨,惊醒了崖边将死之人。

  楚月白走至她的身旁,将手中内丹放于那早脏得不辨肉色的掌心,又将那方小木盒放在了她的身侧。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好奇当日在人间自毁内丹后自己为何还活着吗?当然不是傅小八救了你,心间血救人的代价从来都是以命换命……那日救你的人是我。”

  “我们绿蜥族女子,世代修习一种只能以青光之力催动的还魂禁术,对还魂之人几乎没有任何伤害。此禁术的代价是修为,需要复生之人的魂魄越残缺,施术者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我知你想救曲慕轻,所以未将此事告诉你,毕竟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曾以命救我,其他人的性命本来就与我无关。”楚月白说着,垂下了眼睫,“你应知这是什么,她们都自愿为你如此,所以这颗内丹对你不会产生任何排斥,吸收了它,三界中便再没有几人能与你抗衡。”

  “我不是不可以为你救小八,只是其中代价太大,我会失去毕生修为,在那之前,我得确保我的利益。”楚月白说,“我要你归附于魔族,为我魔族而战,待到天界再不阻我魔族自由出入地界之日,我便会为你救她。”

  十数日未动毫厘、不曾吃喝,她本已如这崖边山石,又或似草木般枯萎,可当这一阵如泪般咸涩的雨水滴落之时,她竟觉心底压抑的所有痛楚都在那一刻如洪水决堤般,冲垮了所有虚假的平静。

  她用干涩嘶哑的喉咙望着天空绝望的哭喊,似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尽数倾吐,却终只有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声声将她回应。

  许久,她终于安静下来。

  颤抖着手,捏碎了掌心那一刻内丹。

  那一刻,白色的灵光温柔地将她轻轻裹挟,漫天落雨再不沾染她身体分毫。

  她闭上双眼,将头深深埋入双膝,止不住轻轻颤抖。

  三千青丝,尽化白发。

  楚月白不禁转过身去,悄然落泪。

  世上谎言往往半真半假,就连提出这个谎言的曲慕轻也不知,她会还魂禁术是真,曾暗中救下曲临烟也是真。只是再强大的术法也无法凭空造物,若没有命魂牵系,四散的魂魄绝无可能再次寻回。

  正因如此,她不得不提出一个千年万年都没有人能够做到的要求,期盼曲临烟能靠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振作。

  而后,时光终会消磨、抚平那些心底深处最难言的伤痛。

  ***

  “此梳名为断情丝,许多仙神历劫后若是放不下前尘,都靠它去忘记。”

  “你拿着它去到那落尘台,饮一碗离尘水,只需梳上三下,一下忘缘,二下忘尘,最后一下……是为忘情。”

  青衣女子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仙雾缭绕的落尘台,抬眼望了望无人的四周,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最后只闭目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

  她于落尘台处侧身坐下,垂眸凝视着手中那把琉璃剔透的月牙梳,不舍之色尽在眼底。

  ……

  “明日,我会为你出战,天界之人,若想带走你,必先从我尸体上过……为你,我心甘情愿。”

  “小八,等我回来。”

  “他日曲临烟若是负你,你便将它燃尽,届时不管你身处何处,我都能有所感应。”

  “只要你需要我,即使在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也会赶来救你。”

  那刺入胸膛的藤蔓,在烈火重围的祭台之上,一点、一点抽离了她全身每一滴血液。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慢慢死去,那么清晰。

  祭台之下,所有人望着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

  她在那燃心取血的痛苦中等待,从清醒等到意识模糊,却终究谁都没有等到。

  没有人来救她。

  所以再怎么用尽力气想要活下去,都只是徒劳。

  没有人来救她。

  她于无望中等待,等待中绝望。

  最后,终在绝望中醒来。

  五百年一场大梦,睁眼之时,却分不清梦与梦外,何为真实。

  “素素!”辞音紧紧握着云素冰凉的手心,眼中满是担忧。

  她看见云素望向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布满血丝的一双眼里满是让人看一眼都觉心疼的痛苦。

  “素素,我是辞音,阿音啊!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你别吓我!”辞音焦急说着,眼泪竟不争气地落了一地。

  “阿音……”云素被辞音这么一哭,心头不由一颤,迟疑道,“这里是……天界?”

  “是天界啊!素素你回来了,你历劫成功了!现在你是上神了,再也不用受苦,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辞音说着,用力抱住了刚才勉力坐了起来的云素,委屈道,“我等了你好久,五百年了,你再不回来,我都快以为你不要和我一起玩了。”

  天界为仙两千多年的记忆慢慢复苏,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一剑,想起了自己下凡历劫的缘由。

  凡尘一世,与她而言只是一场劫难,修得正果,便可舍了。

  可偏偏那前尘往事在她心间挥之不去,那与她相伴时日并不长久的妖精就像刻在了她心上一般,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每一句未能兑现的诺言,都如刀似剑,刺得她好痛好痛。

  云素努力咬紧了牙,想要强忍住眼底的泪水,却终忍不住埋在辞音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忽然之间,她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息,犹豫着抬起了头,望见了那“梦中”至死都未曾等到的人。

  辞音察觉到了傅灼尘的到来,在片刻不知所措后回过神来,连忙知趣地跑了出去,顺手将傅灼尘推了进去,将门反手带上。

  他犹是一袭红衣,容颜未改,静静站在门外,却偏似与她无端相隔了整整一世的距离,目光躲闪、疏远得再不似当初。

  数秒对视后,傅灼尘开了口:“小八,那日……”

  “傅小八死了。”云素闭上双眼,紧握双手,止不住颤抖着身子,忍着满心的怨,轻声陈述一个事实,“她一直在等,没有人去救她,玄蛟如此,你亦如此。”

  傅灼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重伤未愈,尚还不能看清任何事物,只模模糊糊可以分辨颜色与形状,虽能望见床上坐着一个消瘦的倩影,却不知此刻的她究竟是何表情,眼中可有怨恨。

  刚才那几近冷漠的语气,让他乱了心神,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终是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将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下,双手作揖,对云素行了一礼,恭敬道:“云素上神,那是你的劫,我一介小妖,如何阻得?”

  云素不禁咬破了下唇,品着那细微的血腥气,低声问道:“所以,那一日……你在何处?”

  傅灼尘反问:“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是否想过来救我,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傅小八还是云素,这难道一点都不重要吗?

  云素静静望着眼前之人,眼里满是质问,可他的目光却未变分毫,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眼中的每一分情绪。

  “你说得对,一点都不重要。”沉默许久,云素终是自嘲地笑了笑,话里满是悲凉,“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罢了。”

  辞音附耳在门上偷听,却不料两人三言两语便结束了对话,下一秒,傅灼尘将门拉开,她连忙站直了身子,一脸诧异地竖起一根手指,似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愣愣望着傅灼尘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之中。

  末了,辞音回头望向屋内的云素,只见她将头埋入双膝,浑身颤抖着低声抽泣。

  ……

  北玄宫外,执明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放入傅灼尘手中:“你且拿着此物,日后便可于天界出入自由。”

  傅灼尘低眉将那玉佩粗略摸了摸,摸出那玉佩之形乃是玄武真身,龟蛇同体,想来对执明而言意义匪浅,大有几分“见之如见本人”的意味,一时觉得好笑,不禁自嘲道:“我还来天界做什么?这里有人欢迎我?”

  执明问道:“你不想见云素了?”

  傅灼尘摇了摇头:“是她不想见我。”

  执明皱眉:“是她亲口说的?”

  “她怨我,我能感觉到,何须亲口说。”傅灼尘说着,想将玉佩塞回执明手中,却见他五指捏得紧,怎么都塞不回去,只得叹道,“算了,勉为其难先收下,回头喝完喜酒再还你也不迟。”

  执明抬眼望了望远方,叹道:“天界有一法宝名曰断情丝,有一灵台名曰落尘台,但凡是渡劫后无法释怀凡尘过往的仙神,都可以去那里斩断自己与前尘往事的所有纠葛……”

  傅灼尘:“……”

  “她如今这样太痛苦了,我会劝她忘记。”执明说,“也许下一次再见,她便认不出你了。”

  傅灼尘沉思片刻,笑道:“云素上神本也不必记着我这样言而无信之妖。”

  他这般说着,似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倒是你,真就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吗?”

  执明不解:“你在说什么?”

  “你为云素修复魂魄时,冥魂灯里除去云素的命魂,还有半缕幽精。”傅灼尘说罢,皱了皱眉,“你瞒得过辞音,瞒不住我,那半缕幽精是谁的?”

  执明:“……”

  幽精,主爱恨之欲,若非决意断绝爱恨,谁会将它一分为二,封存一半?

  傅灼尘见执明不答,便直言了心中的猜测:“那半缕幽精是你的。”

  执明转身背向傅灼尘,道:“不过是无用之物,有没有它,我都会照顾云素一生。”

  “我说你为何变了那么多,原是自云霓去后,你便舍了爱恨。”傅灼尘说着,摆了摆手,转身道,“随便吧,你们神仙的事我管不了,但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这样对云素是否公平?”

  傅灼尘走了,走前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劝她忘记,可你自己呢?”

  执明不曾回头,也再没回应,只独自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最后,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

  执明沉默地为云素渡灵调息,见其神色萎靡,不禁随口说了一句:“傅灼尘走了。”

  云素端着手里的汤药,目光游离地望着执明,双眸之中隐隐透着失落,却最终只开口问了一句:“我为何还活着?”

  执明道:“你下界前,我曾让辞音暗中用冥魂灯护住了你的命魂。”

  “小……”分明熟悉的名字已至嘴边,却终究如鲠在喉,云素顿了许久,眨了眨眼,换了一个称呼道,“玄蛟呢?她如何了?”

  “她没死,只是受了重伤。”执明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八百天兵灭掉三百蛟族绰绰有余,我若不战而返,就算能将你带回,天帝也必会动怒。不过我曾于轮回镜中看见那魔族女子对你们许下承诺,所以稍稍拖延了一下时间,果不其然,等到了魔族的增援。”

  云素:“若魔兵不曾去……”

  “那我就没有撤兵的理由。”执明低眉认真解释道,“我会杀了玄蛟,灭了蛟族,否则我无法向天帝交代。”

  云素用力攥紧了衣袖,通红的双眼中满是伤痛。

  这要她如何去怪那时孑然一身的曲临烟护不住她?若是当日魔兵未至,曲临烟,甚至整个蛟族都会灭于执明之手。

  说到底,曲临烟若从未遇见她,便不会走到与天界为敌,被族人众叛亲离的一天。

  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执明沉默许久,手中幻出一把琉璃月牙梳:“若是太痛苦,就忘了吧。”

  ……

  “忘了罢。”她对自己说。

  她一手持着那把断情丝,一手轻抚着胸前长发,止不住低声呢喃,“是我险些害了你,对不起。”

  执明说,世间情爱,哪能真正的刻骨铭心?只要想忘,没有忘不掉的。

  无非是轻轻三下,一梳忘缘,二梳忘尘,三梳忘情。

  此后,前尘如梦,皆可抛。

  她生来怯懦,怕苦怕痛,更怕往后的千年万年,每一个清醒或是浑噩的日日夜夜,只要想起那个再也不可能见到的身影,便会心如刀绞。

  她双眼泛红,握梳的手轻轻颤抖着,再三迟疑,终是鼓起勇气,自上而下,一梳至底。

  凡尘种种,走马观花般自眼前晃过,无忧谷、芜州、风路、汧阳、蛟族灵洞,一一被她历遍,记忆中,却独独少了一个与之相伴的人。

  有那么一刻,她忘记了自己为何在哭,又为何舍不得凡尘的一切。

  可在片刻迟疑后,终是再次落梳,记忆中那一切的一切,都随之如烟飞散。

  一滴泪跌落于那断情丝上,她忽觉恍惚,目光止不住地游离神外。

  ……

  云素离开落尘台后,于天界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兜兜转转,最后撞上了与自己有着婚约的执明。

  执明静静望着她,目光如过往那般毫无波澜。

  她笑着抬手冲执明打了个招呼,见执明没什么反应,便尴尬地摸了摸耳根,开始没话找话说:“那个……我听人说,神君曾随我一同下凡历劫?”

  执明道:“算不上陪,不过匆匆数十载,生老病死,都未及与你有上半分瓜葛。”

  “是么……”云素不由一愣,心里也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失落:“那我……到底又与谁有瓜葛呢?”

  执明沉默许久,喊了喊她的名字:“云素。”

  “啊?”云素回过神来。

  执明认真道:“前尘往事,你既放下了,便无需再去多想。”

  他说,往后千年万年,我都会顺着你意愿,只要你能开心,怎样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昨天的内容没太看懂,稍微梳理一下,阿轻爱上了鹊枝,同时也害死了鹊枝,生死别离的那一瞬,冲动让她放弃了身为蛟族族长的责任,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一心只想随鹊枝而去。她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和鹊枝魂魄相连,从此往后生生世世共赴轮回,可是相思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她感应到阿轻的危险,匆匆赶至,为了留下阿轻的魂魄,打散了鹊枝的魂魄,让鹊枝永不入轮回,然后将阿轻的魂魄和身体带回了伤魂谷。

  相思的本体是“泪痕”,前文提过,那是一种偏激又极端的毒花,可以说相思对阿轻近似疯狂的执念害惨了每一个人,但也因她拨动了命运的□□,曲临烟才会闯天界、闯栖霞,最后遇上了下凡历劫的云素。

  至于阿轻的死,这是从大纲还没成型时就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你们看,配角栏都没有她的名字(喂喂喂!)。她的第一次死亡是为爱冲动,第二次则是沉睡千年物是人非,得知爱人已魂魄尽散,得知自己当年的一时冲动几乎毁了妹妹的所有,内心痛苦自责,再无力承受一切,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再无意义的生命为曲临烟点燃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焚心劫,是小八的劫,也是曲临烟的劫,正是凡尘一世的绝望,才能让重逢后的她们更珍惜那来之不易的相守。(小声哔哔,我知道肯定有人漏掉了细节,所以我要重点声明:云素没有梳第三下!小八不会消失!)

  不管怎么样,从明天起就是第三卷 ,小黑抢亲,重新开始追妻之旅,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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