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出了司马殿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去贤淑殿, 她刚到门口整个人就被里面的人急匆匆冲出来撞了一下。胸口被撞的发疼, 她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 就看见三哥楚荆已经提着他们之间那把兄弟其利断金之剑出去了。
他气势汹汹, 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连提着的剑都可以开了个鞘, 露出了那寒光的白刃。
她瞳孔一缩, 几乎带着一丝颤音:“三哥!!!”
楚荆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当他听见母妃是被文妃害得,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去除掉胆敢伤害他母妃的人。
无论是文妃还是老五, 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两个人。
最好,最好现在他能送一个人下地狱去!
楚荆朝御书房飞奔而去, 那身杀意吓得宫女和太监们纷纷避开, 连禁卫军都忍不住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深怕这三皇子一个怒红眼,找个人就刺了过去。
万一刺到的是贵人,受惩罚的不是他这个皇子,而是他们这些做禁卫军的。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 三皇子身后还有一直尾随他的六皇子。
而且六皇子就这么直接拦到三皇子的面前, 那剑都快移到她面门去了,可将禁卫军吓得纷纷围了过去。
楚荆没有一丝收敛的意思,他举着剑鞘指着楚月的鼻子, 就差五寸碰到了。
他含怒气道:“给我滚开!!!”
楚月立即再靠近一步,那剑鞘直接戳向她的鼻子,让楚荆这才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她仔细打量着三哥, 见他眉宇间戾气浓聚,无法消散。
她再靠近逼问道:“三哥是想拿着剑冲到御前吗?你是要背上弑父的罪名吗!?”
楚荆顿时喊道:“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谁过去的?”
“文妃,老五的生母,本殿下不会放过他们!他们,都该死。”
此时此刻,楚荆的一句话几乎是冲出来的,完全被怒焰给围住了,无法再熄灭。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压住三哥的冲动。
她便道:“文妃不在御书房,父皇的人也没找到文妃。”
“那老五呢!”楚荆突然又喊道:“他也该抓起来!既然做母亲躲躲藏藏,那儿子不能不要吧!”
楚荆充满冷笑,不顾一切,他如今满心思的是报仇报仇,给母妃报仇。
却没想到,楚月的眼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失望之色,但她知道,不怪三哥,不怪他现在如此莽撞。如果自己没有文妃告诉自己真相,那她呢?
还不是跟三哥一个月,提着剑,要打要杀。发泄情绪。
其实他们都一样。只是她知道的太多,注定不能随情绪为所欲为。
就像文妃说过,母妃都是为了她,父皇是为了那文妃口中那件重要的东西。
那她可不可以看成,父母之间争夺的东西是她?
可惜她找不到答案。
父皇要的是司马家的东西。
而母亲目的不明,却设局跟父皇周旋。而母亲最后留的一手,便是文妃了。
她对文妃的心情很复杂,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喜欢着母亲,却不知道母亲的任何心思,她单纯地去执行母亲最后的交待。将自己的生死置身度外,只将真相告诉自己一个人,连亲生儿子都未曾透过一个字。
只是,告诉了她。
现在想想,比起母亲还有父皇,大概只有姨娘和文妃才相信她,才会偶尔不把她当成孩子看。而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大人。
明明该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两个人,却不如,他们的妃子,他们的姐妹。也难怪了,这对夫妻是如此的相似,从手段布局,从心里谋略,从未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心思。
他们的算局当中,永远只有争斗。一个是为了天下皇权,一个是为了司马家的荣耀。彼此争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楚月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楚荆的轮廓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反问道:“那万一老五也没了母妃呢?你让他怎么办?”
楚荆只是冷笑着,嘲讽地看着她:“那是他们自作自受,死有余辜,该受此难。”
说罢,他再转头便不看她,径直朝御书房赴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开。
楚月没有再去御书房,去看父皇看齐妃他们两个惺惺作态,自导自演的戏剧。
她直接去了国子监,想去见见阳清涟。
她现在只有阳清涟可以倾诉了。如今谁也不适合当她的倾诉对象,只有她。
楚月朝着国子监跑了过去,尽情跑,痛快跑,途中摔在地上,连手心擦破了都无法带动她有那么一丝麻木的感觉。
直到,她整个人摔在满是鹅卵石的小道上,膝盖的痛处,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有些爬不起来,视线下一双小巧的鸳鸯小红鞋出现在面前,对方斯斯文文站在上方,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你,没事吧?”
楚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再抬起头来,眼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打转了。
满脸的欲泣之意,让阳清涟有些不知所措,她伸出小手轻轻抚住了楚月,想拉她起来,可是楚月半趴在地上根本就站不起来。
最后,“哇”地一声大嚎。
楚月带着泪水扑向了阳清涟的双肩,搂住了她的脖子,两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鹅卵石小道上,两人小小的身子叠在一起,又亲密又辛酸。
“呜呜呜呜呜!!!”
“爱莲,爱莲。”
楚月一边抽泣一边喊阳清涟的字,就是不说自己哪里受了委屈。
阳清涟在自己被她压倒在身下,她的俏脸原先有些呆滞,等反应过来,楚月已经趴在自己上面哭的死去活来。
她是第一次看见向来大大咧咧的六皇子,哭了。而且哭的那么伤心。
对于她姨娘的事情,她略有耳闻,便轻轻用小手抚了抚她的背:事情总会过去的。
贵妃娘娘一定没事。
楚月只是尽情地哭着,她知道姨娘没事,姨娘正被父皇保护的好好的,她只是委屈,委屈她被大家推的远远的。
等哭了一会儿,楚月还是没起来,趴在了阳清涟的身上。
阳清涟从开始尽力地安抚她,虽然在刚刚说了一句,她就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顺了顺她的背。
两人躺在鹅卵石小道上,偶尔路过几个宫女侍卫,见两人抱在一起挨着,那眼神从开始好奇变得暧昧起来。
看的阳清涟开始忍不住脸红心跳,可偏偏身上的人完全不自知,还不能移动她。
等过了很久。
已经不记得多少宫女和太监,还有禁卫军路过的时候露出八卦的眼神了。就是没几个人敢过来扶他们。
最后还是暗卫看不下去,直接跳出来,将楚月拉开。
阳清涟这才得救,她涨红着小脸蛋,小手抚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楚月这才反应过来,阳清涟她虽然比自己大三岁,可身体素质还没自己强。
她摸了一下眼泪,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太重了。”
阳清涟轻轻摇首,她走过来伸出小手轻轻抚住楚月的小脸,认真的眸子不停打量她。
过了半会儿。
阳清涟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解决不了问题。你若是缺人帮忙,可以来问问我的看法。”
说着她立即让暗卫下去,不要打扰两人。
暗卫他不明白,小姐下课后一直在附近转悠,莫不是就为了等六皇子?他只有无奈地离开了。
只留两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附近宫殿的台阶上,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可以说是楚月好似没有安全感那样挨在了阳清涟的身上。都快黏进去了。
阳清涟的额间隐隐渗出一丝热汗,但她不动声色地用手绢擦去自己的汗水。
她等了半天,等不到楚月的动静:“你不说吗? ”
楚月委屈巴巴靠在阳清涟的肩膀上,道:“我都知道,但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到。我,根本无法阻止她,让她不要去送死。”
阳清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情,她只是深深望着楚月,开解她道:勾心斗角中,有些人,只为一个承诺的而活。又有些人,只为一个目的而活。
“你所说的人,是前者还是后者。”
楚月抹了下眼泪,闷闷道:“一个单恋的女人。”
阳清涟用手绢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说:“那就随她去。”
她十分迷惘道:“为什么?”
阳清涟盯着楚月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丝明亮的光彩,她的唇角轻轻上扬,告诉她:“用情至深者,爱的人死了,绝不会独活。倘若她硬是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那便是她为了一个承诺而活。 ”
楚月听得心里感觉非常的难受,她不解道:“一定要死吗?我不懂,就不能好好活着,替爱的人看看以后的风景。”
阳清涟却仿佛早就看透那般,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却总是比别人先走一步。
她带着叹息般的语气道:“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坚强,心都那么容易被开解。人身于红尘,为红尘牵绊,为情缘束缚。就如同一出生就活在一个牢笼那般。”
“清醒的人,总是幸运的,但同样要承受着别人无法理解的过去。所以,人一旦看清会觉得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显得荒唐至极。 ”
“可沉睡在其中的人,何尝不是幸运的?只要了却了心愿,她便无怨无悔地离开了。不必再背负沉重的过去。”
说到此处。
阳清涟再度伸出手抚住她的右脸颊,擦拭着她已经干了的泪痕,好像想抚平她伤了的心。
她道:“你,只要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就行。。
楚月的双眼黯淡几分,她沉下脑袋,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两个小小的人儿,挨在一起,亦师亦友,亦姐妹。有那么一瞬间,太阳金灿灿的光线斜着洒落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轮廓镀上金晕,宛如两道小金人那般画面竟然变得如此美好与纯真。
远在祈年殿的钱真人。
他跪在蒲团上,看着自己的八卦罗盘针不断转动,似乎是附近的磁场混乱了一样。
他深深叹息一声:“一次蹉跎,消磨错过,最是光阴过九栽。”
“如今已经找到她了,却觉得为时已晚。”
“天时不可再逆转也。”
到了最后,钱真人只是连番摇头: “这都是命数,都是命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