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本来是来享个空闲, 只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抄书。
她揉了揉手,把最后几个字写完, 转头看向楚灿时, 见他写的满头大汗,似乎还没写完。
她不由担忧问:“大哥,累了吗?”
“没有,孤不会。”楚月的右手如今已经抖成筛子了,可他还在坚持咬牙。
楚月无语了, 这么硬撑。
不过她倒是好奇一件事,自己被罚抄已经习惯了。怎么连太子也被罚抄了。
而且太子的老师可是那个远近闻名的阳太傅,有他教导,哪怕是一根粗铁也磨成杵针。
她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能告诉你,你为什么会被罚了?”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问,心里想,估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却看见楚灿的手猛地顿住,连墨笔上的墨点都不小心抵在了新的宣纸上。
他低着头, 目光颤抖了起来。
几乎陷入了沉默。
楚月盯着他,心想, 肯定有事情发生,不然大哥不会这个样子。
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灿抬首,目光温软,嘴角却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你生辰那天,是我母后的忌日。”
这回儿轮到楚月整个愣住了。
想到自己开开心心过生辰, 还守着大哥的礼物,那个时候大哥也开开心心为她祝福。只是她没有去注意而已,现在想想,似乎在当天,大哥的笑容有些勉强。
自己在那天过得嬉皮笑脸,却不知有人心生暗伤。
她突然觉得愧疚极了:“大哥,我。”
楚灿想的很开,他伸出去揉揉她的脑袋:“不关阿月的事,深宫便是如此,佳人如斯,哪个能得到长久的宠爱。”
说罢,他陷入了一种沉闷无奈的现实:“就连,父皇延绵子嗣也只是当一件公务来办而已?他是帝王,不可以随便将心交出去。孤也不怪父皇。他最近也不好过。”
楚月第一次听说自己亲爹会过得不好?她倒是奇怪了,平日亲爹处理朝政忙不过来。偶尔是有烦心事,但都解决了。也不会太差了。
怎么就不好过?最近明明朝廷上下一片风平浪静。
她问:“嗯?父皇怎么了?”
楚灿这次没有说。
他默默想起在一次偶然路过祈年殿时,他看见父皇和那个下山就受到国师级别待遇的钱真人。
两人似乎在谈很重要的事情,当时什么人都没有,他本来要走的。结果因为一句话不得不偷偷躲在那里。
因为父皇他情绪激动说了:“朕的孽障在哪!?”
钱真人只是摇头说:“还未确定,目前只确定了阳家小女。陛下只需保住这条路即可。”
那个时候,楚灿很害怕,他第一次看见父皇生气的模样,那种恨不得灭了别人九族的表情。从前父皇只是生气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可那刻,他分明觉得,父皇口中的孽障就宛如哽在他喉咙下不去的一根刺。必须拔去才行!
让他感觉,父皇口中的孽障只有死的下场。
尤其是父皇双目阴戾、杀神震怒、他拔出了钱真人的短剑,一剑砍在红主梁上,落下了利痕,那短剑散发的一股阴厉之气,就像逼其面门一样危险。
楚灿害怕了,他几乎下意识颤栗,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一刻他也很清楚,无论父皇口中的孽障是谁,都不会是他。但,其他的兄弟姐妹就不同了。他虽然跟他们很多个只见了几面,可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
哪个出事他都会伤心难过,更何况后宫妃子虽多,其心各异,可对待他这个太子的待遇还是比较公明的。
现在越想,楚灿他就觉得越害怕,以至于在一次功课面前无心思去解答,被阳太傅罚了。阳太傅罚他就相当于父皇罚他。
或许,父皇也猜到了,他听到了他与钱真人的对话。才有了现在的罚抄。
楚灿忽然喊了声:“阿月。”
他紧紧盯着楚月:“大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楚月被他搞这么一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哥,你看你都流冷汗了。”楚月从口袋掏出手绢帮他擦了擦。
楚灿接过手绢自己擦了下,他摇摇头道:“大哥,没事,我还剩下一点就写完了。”
那咱们努力最后一把吧。楚月不好说什么,有些事情不说说出来就能解决的。否则这世道上的人便没有了烦恼和心结。
她只希望,大哥能想开,并且可以在关键时刻,她能帮上大哥。
楚月凑过去开始替楚灿研磨,还顺便帮他盯着一些可能出现的错别字。
楚灿被她一副严肃的模样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投入了状态继续抄写。
大概过了三刻钟。
午膳的时间都过去了,外面的宫人几乎询问她要不要上菜,她都让对方等等。
看大哥这个样子,似乎不抄完就不想写了。
只是他现在双手都快开始发抖了。
她直接按住了楚灿的手:“行了,大哥你不要勉强,写不了我帮你。”
闻言。楚灿忍不住看了她那一手面前可以看清是字的墨团,嘴角忽然一抽,果断拒绝:不要,孤不要。你千万别帮孤。
楚月也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够,平常又疏于练习,自然写的跟蚯蚓一样。
她撇撇嘴道:“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就是肚子好饿啊。
东宫不似从前那般在六皇子来了,热热闹闹。相反却寂静安分异常。令很多习惯六皇子撒泼的宫人们纷纷吃惊了。
这一下来,六皇子还在东宫住下来了,国子监那边楚夫子也一改常态宣布下午的课不必去上了。
以至于整天下来,楚月都在东宫抄书渡过,时不时无聊的时候,她支起下巴,一手卷着一抹头发丝开始玩了起来。
“大哥,你抄完了没有?”
楚灿:“很快了很快了,大哥马上陪你玩五子棋。”
半个时辰后。
“大哥。”
“很快很快了,阿月,大哥等下跟你一起化妆。”
一个时辰后。
“大哥。。。”
“很快了很快了,大哥还有一个字。”
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楚月趴在桌子有气无力道:“大哥。”
楚灿:“很快了很快了。”
“qaq天黑了,我想睡觉。”
楚灿:.......
夜幕降临,皇宫琉璃瓦之上的星空,天象现异,留半天空星辰黯淡,另半天空星点灿亮。
祈年殿。
大八卦仪式铺砌的宫殿地面上,天窗的淡辉月光,洒落进来,照亮了太极八卦图。
中间的黑白两极开始旋转画圈形成了一个漩涡。
忽然。
八卦齿轮又钝住,停了下来。
打翻了祭台桌上的一碗血水,血水沾着占卜的百年龟壳,而变得鲜淋淋。
男子一袭道馆玄袍,道然姿气,他身上高不胜寒之感与红尘格格不入的气息凌然而现。
他沉着脑袋仿佛千斤坠,难以抬起:“还是不行。已经是第三次了! ”
没一会儿,隔着屏风端坐在上位喝茶的主,便问:“异相之人可找到了。
钱真人叹气:“陛下,上次该找到的,您不是已经安排妥当。”
属主便是楚宏。
今日,他寝食难安。
楚宏问:“阳太傅,终究是楚家肱股之臣,非不能也,不能动。”
几十年来,钱真人一直负责观察着楚氏皇族的龙脉与国运。
就在十年前,原本安于磐石的龙脉之气却发生了阻滞。楚家的国运也每年开始下降。
并且一年比一年快。
尤其是几天前,边关六个重镇,遭遇匈奴突袭。一夜之间上万人被屠杀掳掠。
此事震惊了朝廷上下。
尤其是陛下当场派了赵家的一位少将军去镇守。
可那位将军,刚到重镇,天灾降临,泥石流倾斜,当场将他淹没。如此,朝廷便损失了一位年轻将军。
楚宏还得给赵主将军一个解释。
钱真人摇头道:“阳家独女,便是明象,她日后的位置有多高,大沥便有朝存之久。”“只可惜。她非楚家子嗣。皇命所身,却降生异家。迟,唯恐降难,黑星乍现,江山便撼上三撼。 ”
“她可是吉星。”
“自然,但驱灾辟邪,亦解决不了的便是福祸相依祸福同伴。”
楚宏重重地放下了茶杯,他的深眸在烛光之中,显得越发诡静。“那就让她成为楚家的人,楚家的儿媳。”
钱真人早猜想到这个办法,他道:“破大沥龙脉的劫星,机会仍只有一半。”
这下子连楚宏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他道:“真人,楚家难道就没有一位能担此大任之人?”
钱真人已经再三摇首,他直截了当说:“陛下,福祸相依,机来祸亦来,光影相随,宛如天地间一对双生子。实存着又虚也。便是她生她便生,她死她便死。”
楚宏越听越惊心,比起前阵子他直接动剑,这次他已经很冷静了。只是重重在茶桌上砸了一下。
他气不顺:“什么?那,那另一个岂不是。”
钱真人叹气道:“是啊。贫道曾说过那龙脉的劫星,便是楚家皇嗣。日后他与阳家独女所产生之关联,必不可少甚至生死相惜。 ”
“两者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看似天地对隔,阴阳界限,实则自成一体。”
楚宏眼神凌然,血丝逐渐泛起:“那当真破不了吗!?那孽障,可能找到他寄生此处?朕会提前。。 ”
钱真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了一杯茶给楚宏。
哪怕楚宏不想喝,没心情,也只能端着。
钱真人见他分走了几分心神,他才道:“不能。更不能赶尽杀绝,斩不断的劫星,触之。却适得其反,恐将万劫不复。 ”
“那可有其他办法。”
“只能观察。”
“朕,知道了。”楚宏心里隐隐有些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