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立在原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又冷静,却那么叫人心疼。

  喻思弋舍不得,伸手握住了那只隐在袖袍中微微颤动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了过去。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无论,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了少女莫大的鼓励,她回首朝身旁人看了看,只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满的全是怜惜与疼爱,心脏瞬间被甜蜜的情意填满。

  “我知道。”

  简随心又如何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将她抛弃,只要喻思弋不会。

  浅淡纯真的笑容从她面颊上浮现,透出一丝绯红,像是成熟了的梅子,等着人去采撷。

  “这神骨上的符咒,可有办法消除?”

  喻思弋听完简随心之前所言,终于明白了她为何丝毫不担心昨夜之事——

  崇凌故意将涂满缚魂符的神骨交还给她,此时估计正等着她将神骨送回体内,待到那时候,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也能轻轻松松取走她的命。

  只怕在她将神骨送入体内之前,他都不会对她动手了。

  想到这一点,喻思弋忽然觉得有些不解,依简随心所说,崇凌修为极高,为何不直接对她出手?上一世借荀天星的手杀了她,这一世又借这根神骨,暗中迫害她。

  既然有能力,为何不干脆自己动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用他人之力?

  喻思弋凝眉思索,脑中猛然浮现一种惊人的猜测,还未待她惊呼出声,少女便笑着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自是有办法解决。”简随心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瓷瓶在心上人眼前晃了晃,“这里头,可是麒麟的口水。”

  此言一出,连喻思弋都觉得颇为讶异。

  麒麟的口水,那可是极好的东西,难怪能让神骨上的符咒现形!

  “我早就猜到崇凌不会这么好心,所以拿到神骨后便用这口水涂在上面试了试,果不其然,神骨还真的被动了手脚…”

  少女说着,忽又停了下来,眼中含着笑意往喻思弋身旁靠近了些,轻声道,

  “原本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可过了昨夜,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好法子,一个崇凌绝对想不到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

  “方才,你可看到麒麟头上的焦痕了?你怕是不知道,那是怎么弄的吧?”

  喻思弋闻言皱了皱眉,麒麟的能力,她早已见识过了,倘若世间有什么火能在麒麟身上烧出痕迹,恐怕就只有朱雀的本命真火——南明离火了。

  但这南明离火,只有成年朱雀才能控制,她体内这只小雀儿,降世才不久,按理来说,是不会生出南明离火的。

  她心中有些困惑,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南明离火?”

  “不错,正是南明离火。”少女说着,忽又俏皮的笑了笑,朝着心上人开玩笑似的道,“你说这只朱雀,会不会以前就是你的魂兽?不然怎么它这么小,就能生出南明离火?”

  少女语气虽不正经,但口中所言,却不无道理。

  与普通灵兽相比,圣兽与宿主之间的羁绊要深的多,倘若宿主投胎转世而圣兽也修出实体,圣兽是极有可能为了宿主也重新降生的。

  譬如简随心与麒麟,转世前这只麒麟就已经是她的魂兽,转世过后,麒麟通过她的母亲,再次回到了她体内。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她小时候,麒麟便已经有能力自由出入她体内。

  毕竟,重新转世的宿主会失去一切,包括修为和记忆,但转世后的圣兽,却总会有那么一些特殊。

  刚降世不久的朱雀,便能像成年朱雀一样,控制南明离火,会不会,也是为了追随曾经的宿主而选择重新降世?

  喻思弋听懂了少女话中真正含义,竟也认真的点了点,

  “不失为一种可能。”

  少女听见心上人应声附和,面上笑意更深,眸中浮现一股骄傲色彩,满脸都写着求夸奖,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喻思弋望着少女的脸,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张白皙的脸蛋,顺口便夸了一句,

  “嗯——我的阿简最聪明,所以你是想用南明离火…将神骨上的符咒烧除?”

  简随心没有错过喻思弋语气中的不确定,她也知道这个方法有些天方夜谭,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不可以吗?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不是不可以,我是担心朱雀太小,生出的南明离火不足以将符咒烧净。”

  喻思弋的担心并不多余,朱雀虽能生出南明离火,却也只能控制一小撮,若只靠这么一点离火,还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才能将符咒彻底清除。

  “那要怎么办?”

  辛辛苦苦想出的办法,就这样被轻易否决,少女不免有些沮丧,不过瞬间,小脸就立刻垮了下来。

  喻思弋叹口气摇摇头,想了想,终究是将方才那个骇人的猜想说了出来,

  “你倒不必太担心,在你将神骨放回体内之前,崇凌不敢动你,亦或者说,不能动你。”

  “你难道就不曾发现,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未曾亲自对你出过手吗?”

  “前世他靠荀家,这世他靠神骨,依你之前所言,他的修为在上界已算顶级,而你,只不过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倘若他想杀你,为何不直接动手,非要用这样麻烦的方法?”

  “若没猜错,他恐怕是——根本就无法用自己的手取走你的性命。”

  “联想千年之前,他偏偏不肯放过你,却又对你嫉妒万分,你有没有想过——

  你就是天道选中的那个人。”

  那个注定成为神主的人。

  喻思弋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的猜测,都来自于连简随心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恐怕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她这样,将崇凌的心思猜的如此通透。

  轻飘飘的几句话,落下来的时候,却是那样沉重。

  简随心虽然讶异于崇凌对自己的针对,却从未想过,原因竟是这个。

  回想兰奚之言,天道将挑选神主的标准只告诉了崇凌一人,她此时才恍然大悟。

  当年那些想要逃离上界的修士无一成功,原因不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没有能力打开天门。

  而她,却轻轻松松单凭一己之力便将天门推开。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崇凌开始了对她的迫害。

  直至此刻,她才知晓了那个只有崇凌一人才知道的惊天秘密——上界半神之中,能够打开天门之人,便是天道选中的神主,未来尘世间的主人。

  是因为自己被天道选中,所以他才不能对自己动手吗?

  少女面色微微变了变,千年前崇凌对她的折磨,如同喻思弋所言一样,没有一样是由他亲自动手的。

  “这些…不过都是猜测罢了!”

  被天道选中的人,是无法逃脱命运控制的。

  倘若简随心真的是这个人,那么终有一天,她要脱离尘世,去到九天之上,做那无欲无求、与天同寿的上神。

  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是什么神!我也不想做神!”

  想起成神的后果,以及兰奚曾说过的一句话,心中更是焦躁。

  半神与凡人在一起,尚且困难,更何况神与凡人?

  “若所谓的天道非逼我当那劳什子的神,我势必与要与它斗下去,用行动告诉它,它挑错人了!”

  少女急切的反驳,让喻思弋十分心疼。

  早知这人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就不该这么早将这个猜测说与她听,这一下,不知道她又该怎么烦心了。

  念及此,她不免有些后悔自责,微叹口气后,终是将人揽进了怀中,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喻思弋倒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事,她与简随心之间毕竟还有一根命定的姻缘线,这姻缘线是上天赐予的,说明天道也认同了她们这段情缘。

  既是天道,应当不会如此出尔反尔,送出了姻缘线又不让她们在一起,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但简随心一向对众人信奉的天道嗤之以鼻,加之她还极有可能是那位天选之人,此时若再拿天道赐予的姻缘线来安慰她,恐怕只会起反作用。

  考虑到这点,喻思弋终究还是没有多提姻缘线之事,只是将人搂在怀中,温柔的哄了又哄,一再承诺自己绝不会不要她,才终于缓解了她的焦虑。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不要我!”

  少女鼓着脸威胁,面上有些苍白,瞧着让人心疼,语气虽是恶狠狠的,却没有半分吓人的气势,反而带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在其中。

  “嗯,不会。”

  喻思弋闻言有些难受,又有些好笑。

  怀里的小姑娘,太傻了。

  成神,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机遇,就连天地间第一个踏上修道之路的天才崇凌,也没有逃过这诱惑。

  打压上界修士,隐瞒神主人选,千年前就开始迫害简随心,直至今日,都不曾放弃。

  而她,害怕的竟是自己不要她?

  真是又傻,又让人感动。

  喻思弋忽的鼻尖泛酸,眼眶微微发红,苦笑着轻轻的开了口,

  “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不许乱说!我要生气了!好不容易才与你在一起,怎么会不要你!”

  这两世的苦,每一件,简随心都记得清清楚楚。

  来之不易的幸福,才会让人真正珍惜。

  在她心中,这世间,再没有一件事能重过喻思弋。

  什么成神,她不在乎,也不稀得在乎。

  与心上人平平淡淡的共度余生,才是她一生的追求。

  “好,不说了。”

  喻思弋笑笑,伸手在少女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二人在竹屋门口紧紧相拥,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气质高雅、容貌秀丽无双的女人,将她二人所有的亲密动作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