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喻思弋听的眼睛泛红,伸手在少女瘦弱的后背轻轻抚了抚,心头浮现几丝自责之感。

  当年她伤势过重,实在不愿再让家人和小姑娘担心,这才趁冯珂出门的时候偷偷离开,至于那封信,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信中未曾交代她的去向,留下的,唯有一句话——

  替我照顾好阿简。

  曾经可爱乖巧的小姑娘,已经成了朱唇粉面的美丽少女,怀中的柔软身体如此美好,美好到喻思弋甚至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前世她肖想一生都没有勇气表白爱意,这一世终于有机会将人光明正大的搂进怀里。

  “阿简在灵虚山等了师尊整整十天…”

  “却等来了师尊闭关的消息…”

  小姑娘哭着哭着便停了声,开始诉说起这些年的委屈,但越说却越发越难受,抬起头埋怨的看了身前的女子一眼,眸中有哀怨、有思念、还有若隐若现的爱慕之情。

  只一眼,便叫简随心呼吸急促,记忆飞速倒转,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与这人初见那一刻。

  十年过去,喻思弋早已褪去了少女稚气,与那时相比,整个人更加成熟稳重,但气质比之从前更冷了些,站在那里若是不动也不笑,十成十像个冰雕的冷美人,但正是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才对简随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冷漠无情的人,若是真正爱上谁,必定是拼尽全力付出一切罢,简随心初见喻思弋之时,便被深深吸引,以至于后来知晓两人有段命定的姻缘,更是纠缠不放。

  此时此刻的喻思弋,与前世那个寡淡冷酷的喻思弋逐渐重叠,叫她心中隐藏的爱意再次翻腾而出。

  喻思弋听着少女的委屈控诉,嘴唇紧紧抿着,半天过去才应声,是她不好,没有提前提防那荀天星,着了她的道,这才错过小姑娘十年时光。

  十年,能改变的太多,能错过的,也太多。

  “对不起。”

  “是师尊不好——”

  失了约,没能陪着阿简长大。

  修长纤细的手指从少女眼角滑过,带出一滴泪痕,喻思弋看着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胸中浮起一阵难言之欲,竟又回想起那一夜,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将视线略微挪开,不敢再去看那惹人怜爱的眼神,自己将人抱在怀里,脑中肖想的竟是那等事,实在是对怀中人的不尊重。

  她微微松开手,方才往后退了两步,少女竟又主动扑到了她怀中,两只手抱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在她胸前轻轻蹭了蹭。

  “阿简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师尊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每说一个字便在喻思弋心上敲一下,更不用说此时被人紧紧抱着腰身,动也动不得,不知为何,这种姿势之下,喻思弋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竟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粉色,

  “那阿简…想要如何?”

  “今日是七夕,诗灵姐姐和那钟则之出去玩了,阿简也想去…”少女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来,似是担心自己这要求太过分,师尊方才出关,还未得空休息,便又要陪自己下山,会不会太累了。

  念及此,她又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自己抱着的女子,软着声音道,“师尊若是嫌累,也可以不去的,药田还未收拾好,阿简本来也不该出去玩…”

  这样的简随心,不是撒娇胜似撒娇,喻思弋根本就不敢去看,心思全飘到那双含着水的眼睛上了。

  “师尊~”

  小徒弟又凑到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喻思弋再也抵抗不住,别过头应了声,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听到女子点头同意,少女终于满意。

  简随心这时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担心会被喻思弋发现自己那点隐秘的少女情思,心中虽然不舍,却还是松了手,从那柔软怀抱中退出。

  一张小脸蛋红红的,怯生生的抬头望了心上人一眼,随后又飞速的低下头。

  此情此景,喻思弋实在是太过熟悉,前世简随心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也正是这样的表情与动作。

  二人同时静默不语,空气中的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少女不安的紧紧攥着身侧衣角,低着头不敢乱动,正是紧张时刻,药田里倏然蹿出一个大白团子,飞快的钻进她怀里,离得近了,方才看的清楚,这团软绵绵的白色团子,正是当年那只差点被打死的小狐狸。

  这么多年过去,小狐狸已然成了大狐狸,当年那顿残酷暴力的毒打,虽给它留下了最后一口气,却将它的右腿生生打断,永远成了一只瘸腿的狐狸。

  小白,竟活了下来--喻思弋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当年她查看过了,小狐狸不是没气了么她越想越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玉手一抬,直接从少女手中接过了狐狸。

  小白显然还是很怕喻思弋,方才和简随心在药田中玩乐时嚣张又调皮,现下到了她手中,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连两只铜铃般圆润的眼睛,都吓得不敢睁开,喻思弋瞧着有些想笑,她心魔未消,体内总有魔气流转,如同当年一样,即便隐藏的再好,好到能瞒过身边所有人,却瞒不过这些最低级的灵兽。

  当年在灵虚山也正是这个原因,那些狐狸们看到她如同见了鬼,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四散逃跑。

  小白性子本就安静,经过当年一事,胆子更小了,只有与简随心在一起才会活泼一些,此时它只觉得自己鼻尖呼吸着的,是魔鬼才会有的冰冷气息,唯有装死,方才能逃过一劫。

  喻思弋怀里抱着这软绵绵的狐狸,也觉得可爱极了,随手摸一把那洁白顺滑的毛发,手感也是极好,但摸着摸着,怀里的小东西竟又没了气息,连身体都慢慢变得僵硬起来!她眉头微微皱起,又伸手在小狐狸身上揉了揉,却没有什么反应,还来不及震惊,就见一只洁白无瑕的手飞快的在狐狸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又装死!”

  简随心不是第一次被小狐狸骗,这么多年相处,她早已摸清了小东西的脾性,一旦遇到了自己觉得危险或是受到威胁,小白马上会闭着眼睛装死,当年也正是因为它这本领,方才从荀家的棍棒之下捡回一条命。

  被主子这么狠狠一拍,小白颇有些委屈的睁开了眼睛,两只耳朵直立在空中抖了抖,瞧着还真有些可怜兮兮。

  喻思弋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也猜测出来这小东西当年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手下一松,不再为难它,又将它送回了少女怀中。

  “小白很可爱。”

  “跟阿简一样。”

  动作之间,二人指尖相碰,耳边又响起这样一句夸赞似的话,叫简随心面上又泛出些红热,只低着头不敢应声。

  这一刻,少女心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手腕上系着的姻缘线又一次出现,这爱意每强烈一分,姻缘线便缠的紧一分,十年间,每一个不眠的夜晚,每一个思念心上人的夜晚,这根红线都会悄悄的跑出来,给简随心心底的隐秘情思送上一点安慰——

  师尊闭关的时候,有没有想自己呢?

  一定也想了罢,师尊最疼自己了。

  不行不行,不能想,闭关时分心,最容易走火入魔了!

  …

  自毁魂兽有多痛呢?喻思弋知道,前世被取魂的简随心也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靠着这根红线,在每一个因为疼痛无法入眠的冰冷夜晚,她的师尊才坚持了下来。

  腕上的姻缘线缠的愈发的紧了,少女心跳也微微加快了些,她不知该如何让这弥漫心间的爱意褪出,片刻后抬起头,怯生生的瞪了身前的女子一眼,方才低声嗔道,

  “不理师尊了,我去换身干净衣裳。”

  话音还未落地,便抱着小狐狸飞快的奔出了药田,只留下喻思弋一人在原地浅笑不止。

  此次回家,过来找简随心之前,喻思弋还未见过几位长辈,这些年漫长而又寂寥的时光,她终是挺了过来,当年送出那双翅膀,也已经在金凰自身修养下恢复如初。

  巨大的金色凤凰,浑身流转着美丽动人的光芒,在阳光下发出夺目耀眼的光彩,那双新翅,挥动时熠熠生辉,刮起一阵极强烈的劲风,能瞬间将人扇出百里之外。

  喻文祺三人将那金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再也没有一丝魔气方才放下心。

  当年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是自责,如今再见女儿,喉咙竟哽咽起来。

  “父亲。”

  喻思弋笑了笑,走到喻文祺身前,主动拥住了这个向来铁血严肃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一僵,半天方才回过神,在女儿肩上拍了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女二人都不是喜欢将情绪外露,直接表达爱意的人,此时一个拥抱,已经抵得上千言万语。

  冯珂在一旁看着心头酸涩不已,回想当年喻思弋虚弱到吐血的画面,心疼的不得了,但今日人回家了,便是个好日子,她可不能掉眼泪坏了气氛,想到这里,她又开玩笑似的道,

  “可见到那孩子了?”

  那孩子?说的可不正是简随心。

  喻思弋心里一动,面上虽还没有什么表情,但眸中却闪着温柔的光,眼看几位长辈都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终是点头应下,

  “方才…已经见过阿简了。”

  众人听她这样说,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冯珂微微往前走了一步,说出的话,连喻思弋听了都只觉得脸红——

  “小简今年,已经十八了。”

  “你们俩虽名为师徒,但家里人都知晓其中原因,这些年,也都是将那孩子当成你媳妇看的。”

  “你打算何时将你二人真正的关系告诉小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