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阁下攥着Alpha的手臂, 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赫尔因希放开她一些,戴娅抿唇朝她勉强地笑了笑,跪着膝行回墓碑前。
她的膝盖磕在坚硬的石面上, 稍稍低下头,用额头眷恋地贴上石碑。
墓碑刚硬、冰冷、毫无感情。但她闭上眼睛,好像在与自己的亲人絮絮私语似的深情又认真。
她还在哭。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紧闭的眼帘间涌出来。Omega瘦削的肩膀无声耸动, 微微隆起的肩胛像展翼的蝴蝶。
赫尔因希垂下眼。
她听见戴娅用破碎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母亲。”
“对不起。”
“对不起……”
赫尔因希凑过去一些,手掌带着迟疑, 轻轻按在她肩膀上。
戴娅触电似的猛地站起来。
赫尔因希被她吓了一跳。戴娅攥住她袖口,拇指和食指牢牢扣着她手腕, 把她拽起身。Alpha踉跄着随她走了两步,蹙眉,疑惑地看向她。
“回家。”戴娅红着眼角,瓮声道,“陪陪我, 赫尔因希,陪陪我。”
“求你了, 赫尔。”
……赫尔因希再次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那种渺小又易碎的感情。此刻它正越来越明显、像冲破堤岸的洪水, 摧枯拉朽地摧毁了一切优柔寡断。
现在站在赫尔因希面前的渴求她盼望她的, 好像又是另一个戴娅了。
Alpha的心里满是疑惑。但是疑惑的一角,又是莫名其妙的放松。
她的心柔软地、自由地塌陷下去,然后再被同样柔软的另一颗心拥抱。
它们不仅是柔软的。它们酸涩难当、伤痕累累、然而剥开胸膛露出内脏的时候, 它们仍旧鲜活, 仍旧跃动,仍旧留着猩红的血。
然后赫尔因希又觉得戴娅不陌生了。调笑着拒绝她的戴娅也好、温柔地亲吻她的戴娅也好、冷漠地背叛她的戴娅也好,此时热诚地恳求她的戴娅也好。
她都认识。
都是她的Omega。
戴娅握着她的手,抿唇, 金灿灿的眸子分外可怜地看过来,等着她回答。
所以赫尔因希说:“好。”
*
回去的路上Omega非常安静。她只紧紧地攥着赫尔因希的手——紧到赫尔因希没有办法操作车辆的控制面板,只好由帕尔默为她代劳。
Omega一向温凉寒冷的身体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赫尔因希几乎握不住她的手。戴娅搡着她进了门——像赫尔因希上次拿她出气的时候那样凶狠又不讲道理。
Omega居高临下迫过来,拽着她的领子,动作里不留一丝余地,脸上却还是楚楚可怜、将哭未哭的表情。
她踹上门,转身把赫尔因希按到门板上。皇帝陛下一路过来都非常配合,此刻看着她,愣了愣,用指腹去抹她眼角的泪痕。
戴娅低头吻她。翻搅纠缠间两个人靠着门板滑坐下来,赫尔因希坐在门口的地毯上,舰长阁下的手急不可耐地往下探。
她们在干什么呢?渴望失去了理智的话,爱和恨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她们大概都疯了。赫尔因希想。然而她的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迎合Omega——她逃无可逃,舰长阁下总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打开她。
戴娅咬在她颈侧,赫尔因希喉咙里“啊”了一声。
她本以为舰长阁下在咬她出气。可下一刻她意识到Omega正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分说地把自己往Alpha这边送。
赫尔因希按着她的后脑,轻声说:“戴娅,别。”
Omega现在怎么吃得下她。
戴娅看上去苍白又羸弱。然而她非常坚持,好像就只想让她自己疼一样。
自私鬼。
赫尔因希叹了口气,卡住她的腰,将她抱远了点,阻止她近乎自残的动作,无奈道:“你疼我也疼。”
“我该疼的,”戴娅说,“我还不够疼。”
赫尔因希去吻她眼下的泪滴,“你别哭了……”
她脑子里转了几转,想了几个可用的理由,最后却默默放弃了安慰Omega。
也许戴娅现在就只需要发泄。
不管是拿她发泄,还是拿自己发泄。
戴娅又把她搂紧了,“你进来,你先进来。赫尔…”
“让我疼。”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戴娅向她撒娇的次数不多,这般哭着求她,哪怕是在床.上都屈指可数。
今天一天却已经不知道用这种委屈又憋闷的语气说了多少话了。
赫尔因希没有办法拒绝她。她狼狈地顺从Omega的心意,眼瞧着戴娅再次分开自己把她吞下去。
又涩又疼。
Alpha都疼,戴娅会有多疼?该死,她感觉自己像个强.奸.犯。
Omega的指尖陷进她肩背的皮肤里,用轻佻又放.荡的字眼儿勾.引似的骂她撩拔她。赫尔因希没办法专心,只好揉着戴娅让她尽快放松,又翻过来按住她。
戴娅全身汗湿,偎着她,手臂勾住她的脖颈,嗓子沙哑,顺着她的动作细细出声。
Omega咬了她一次之后,便小心地不再伤到她,舌尖替代了牙齿,乖巧又惹人怜爱,言语间却变本加厉,总想反过来逼得赫尔因希下重手。
赫尔因希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眼里水光淋漓,哪怕是呻.吟都带着哭腔,赫尔因希实在舍不得让她疼。
她把人抱起来,两个人回到沙发上。
戴娅惊喘一声,埋进她怀里,靠在她颈侧不动了。
她们还分不开,Alpha安抚似的伸手抚摸怀里人的背,去吻她额角。
“以后是不是都要这么激烈了?不咬上几口就不满意?”Alpha故作轻松地调笑道。
戴娅没有回她的话,只用鼻尖拱拱她。
Alpha的胸腔愉快地震动。她无声地笑,手在她腰间轻缓地按了按,“还疼吗?”
“疼。”戴娅哑声说,“疼的要命。”
她的声音还带着零零碎碎地抽噎。
然后她便闭了嘴。赫尔因希看出来她不大想说话的样子,只默默陪着她。
“赫尔因希,”半晌,戴娅终于轻声说,“你知道我做过什么。”
“你知道我是多不堪冷血又任性的人。我就是想要把大象吞进肚子里的蛇。你把我抱在怀里,我可能还会反咬你一口。”
“我已经咬过你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她哽咽着住了口半晌才继续说,“利用不会有终点,欺骗也是。”
“嗯。”赫尔因希抱着她,应了一声,“所以呢?”
“你听不懂吗?”戴娅说,“我……”
她又说不下去了。Omega的思绪过于混乱,决绝和不舍夹杂着滋生出无数种情绪,到嘴边只剩下叹息和无言。
赫尔因希非常有耐心。两个人大概是正午回来的,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Alpha却还坐在那,手从她背上慢慢地摸过去,安静地等她说话。
戴娅意识到这种沉默不仅是Alpha的包容或者好脾气,更是悬在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Alpha明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今天不说出来的话,她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了她,Omega甚至有点儿想逃。
赫尔因希抽身往后退了一些,指尖扶着她下颌认真地端详她的脸。
“我……像你梦到的那样,我的名字叫亚德琳娜。”戴娅看进她深沉近黑的眸子里,终于开口。
赫尔因希点点头。
“但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全名。”
“我叫亚德琳娜·克里斯蒂安·温克勒·路德维希。”
她放弃了所有多余的解释,放松下来之后,声音里好像还隐隐带着笑,“我没记错的话,我是路德维希的第十三个孩子?”
“如果不是我的母亲姓克里斯蒂安,我大概也不会出生。”
“路德维希那样讲究血统的人,我想你也听说过。S级的后裔与S级的后裔更容易生出S级,对他来说生下后代和给家畜配种没什么区别。”戴娅挪了挪身体,枕到赫尔因希大腿上。
“他可不是畜生么。”赫尔因希勾唇笑笑。
戴娅毫不介意地随她笑起来,眼里却没多少笑意,“我母亲……她是最无辜的。”
“她是被没人要的累赘。紫罗兰堡贵族肮脏的内幕交易里留下来的孩子。血统纯正的Omega。最好最方便的、完全不会反抗的娼.妓。路德维希收留她,理所当然地标记了她。”
“她很可怜。”赫尔因希说。
“可她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错……谁都告诉她只有生出优秀的Alpha才能不让她的家族蒙羞,她太听话了。她那样爱我,爱我到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我分化成Alpha,让我做路德维希手下最锐利的刀。如果是S级,那更让她骄傲。”
戴娅说‘骄傲’两个字的时候咬紧了牙关。
“所以一开始我当然活得很开心。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路德维希都觉得我会分化成Alpha,对我寄予厚望,我和那些最顽劣最任性的贵族子弟没什么区别。我想打谁骂谁,打了也就是了,他们全都得受着,就算我想杀人——”
戴娅突兀地住了口。一会儿才颇有几分自嘲地微笑道,“我会做个佣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星辰要报复我的肆意……它让我成为了Omega,”戴娅恍恍惚惚地继续说。赫尔因希摩挲着她的手,舰长阁下便反手过来同她十指相扣,“我犯的错就全报应回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Alpha的热潮是什么样的,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分化的那天。永无止境的欲.望从身体里溢出来,一边觉得自己放.荡又淫.贱,一边恨不得谁能来满足我。”
“怎样都好。就算进来的是……”
戴娅深深吸了口气,“就算进来的是路德维希,我大概也会求着他操.我。”
赫尔因希蹙起眉,“你非要用他做例子吗?就不能是我?”
“你那时候还那么小……行吧,是你也可以,”Omega笑着摇摇头,“总而言之,这种事情谁都瞒不住。”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连个A级的Omega都不是。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级别的Omega,但这好像也都不重要了……我完完全全失去了我的‘价值’。”
赫尔因希空余的手摸着她的头发,咬唇‘嗯’了一声,“抱歉。”
“我头一次这样恨自己,”戴娅眯了眯眼,动作像只乖巧的猫咪,“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连谁都不如了。”
“或者说,我和我母亲连谁都不如了。”
“之前她是‘未来的S级Alpha的母亲’,现在她是‘随随便便找来的Omega’。发情期总归都在,路德维希根本不在意她,你可以想到我家满宅子的Alpha都对她做了什么。”
“也许我还能送到谁的床上去,可她……反正她也不值钱了。我也不是Alpha,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赫尔因希却听出了她若无其事下难以隐藏的巨大哀痛。
“我多傻,我杀了她,也比自己连夜逃走要好。可我那样软弱无能又一无是处,我把她丢在身后,离开了她。”
“我遇见了你。可我不知道我母亲……我不知道从我逃走到她死去,她经历了什么。人人都说那场大火是路德维希毁尸灭迹,我当时也那样想,才会不分黑白是非地去找洛伦理论。”
“可说不定那火是她自己放的。”戴娅低声说,“她的女儿抛弃她,她最珍视的名节荣耀被那样践踏,她一定想死很久了……”
“你看,我的人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搞砸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着因为伤到你离开皇室、因为阿尔布莱希特家的事情离开FOL、因为舒泽星的事情绑架了你、又因为多德的事情背叛了你。”
身上背着多少人命,她早已经记不清了。
戴娅用了‘背叛’这两个字。赫尔因希怔了怔。
这是她记得戴娅之前一直不肯用的字眼。
“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也知道我必须付出代价。”
“所以我该有的苦和疼,我都一一受着。”
赫尔因希的手滑到她颈侧,抚着她斑驳不平的伤疤。
“我最大的愿望是和路德维希同归于尽。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终年。”
“那是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赫尔因希补了一句,“刚刚都那样疼了,还不够吗?”
舰长阁下撇开视线。年轻的皇帝温柔地用手掌裹住她侧脸,将她转过来,毫不意外地在她眼里看见再次充盈的水汽。
“戴娅。”她叫Omega的名字,“你没有搞砸我。你爱我。”
那双淡金色的眼睛眨了眨,泪水又滑落下来。
……戴娅这怕不是把一整年……不,大概是一辈子的份都哭完了。赫尔因希心想。
Omega呆呆地随她说,“我爱你。”
“我没有办法给你承诺。可我那样爱你。”
“那就够了。”赫尔因希说,“我从来不奢求更多。”
“你不会放下这一切——但这些都尘埃落定之后,答应我,你该为你自己活着了。”
Omega的反应有些迟钝。赫尔因希说完,看着她稍显迷茫的眼睛,突然间朗声大笑起来。
戴娅坐起来,怔怔地看着她。
赫尔因希说:“您觉得您搞砸了,我却觉得遇见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呢,阁下。”
熟悉的称呼和语调唤醒了Omega怔愣的面部表情。她咬着唇,紧紧地把赫尔因希拥进怀里。
力道大到赫尔因希S级Alpha的身子骨都有些发疼。
她“哎呦”了一声。
戴娅当然没松开她。Omega的哽咽里带了笑,然后渐渐转成更加明朗和煦的笑意,“犯规。”
“你的Alpha哪有过不犯规的时候?”赫尔因希回了她一句。
于是戴娅又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她们不知道聊了多久,窗外的夕阳已经沉沉坠下去。赫尔因希伸手上来,摸到Omega的脊骨,听见她鼻子里长长地“嗯”了一声。
爱一个人和战斗没有什么两样。她想。
如果想赢,你不能不害怕受伤。
如果想要得到这个Omega的心,想要让她这般在你怀里哭泣的话,你就不能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原谅她、在她背叛欺骗你之后再次相信她。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这颗遥不可及的星星,如今被她牢牢地抓在掌心里了。
赫尔因希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犯规不犯规这里,101章戴娅对赫尔因希说过同样的话。
戴娅这辈子做的事情一直都像是追着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不理智的、单方面的、歇斯底里的目标飞蛾扑火。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搞砸了一堆东西。她每次搞砸都觉得自己要受更多的苦才能补回来,所以留着那些疤、她对酒精和性的依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复仇和享乐主义,而有一种更深的自毁在里头。她所有的情人里头只有帝筱(和赫尔因希)看到了这一点。帝筱离开了她,赫尔因希救了她。
赫尔因希不在的话,她的目标达成的那天,她也没必要活着了。
——
我知道我跳了一更,但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下更还是5号
还有这里的车……我不知道,我觉得不算能写的出来的车。感觉写着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