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凌岳反问道, 不过风卿竹自幼便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会不知这丫头的想法,“不可。”于是不假思索的便否决了。

  “为何不可?”风卿竹道, “她救我数次, 我本就该有所偿还, 哪怕是让我以命抵命也无可厚非!”

  “……”情理道义谁人不懂, 凌岳身为昆仑掌门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事理大义, 唯独人心皆是肉长得,不能那么潇洒的便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罢了。

  他闭上眼睛沉叹一口气,“为师曾在你父亲的墓前起誓, 要护你一世周全。”

  风卿竹屈膝跪下,抬手作揖:“师父的养育之恩,弟子此生此世都不会忘却, 但此事是弟子自己的决定, 还望师父成全!”

  岘洲风家, 依山傍水而居,周边灵气磅礴,滋养着近处的水土。所以风家人都自出生开始,便受灵气熏染, 久而久之血脉皆受影响, 代代相传后便逐渐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血液。

  只可惜越是宝贝的东西便越是遭人惦记, 风家原本与世无争的隐居一方,却在十多年前被忽而涌入的恶人屠杀, 灵脉被毁,灵物被盗,便是不少风家人还被抓为俘虏,抽灵饮血, 惨死异乡。

  唯独只剩下这一个女娃被藏在了地窖里,凌岳赶到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将风卿竹当做自己的孩子,倾心竭力的救回来,又养了这么多年,哪是为了让她这般犯傻的?

  月上梢头,凌岳走至亮灯的门前,他迟疑着抬手,却还没有敲上那门,便有人从内将门打开。

  风卿竹月色下的脸有些发白,尽管这段时间日日调息,也未能有明显的好转。

  既是如此,又怎能叫人放得下?

  “师父。”风卿竹轻声道。

  “你果真想好了么?”

  风卿竹应了一声,“弟子心意已决。”

  “不后悔?”

  “此事往大了说,事关六界,往小了说,事关弟子的恩人,不论如何,弟子都绝不会后悔。”风卿竹道:“您不必担心,苑随秉性善良,不会伤我,我也会有所分寸,不会莽撞行事。只要将她体内的魔气净化完全,我便回来。”

  “若是净化不了呢?”

  “那,”风卿竹垂了垂眸,“那我便一直留在她身边,血尽方休!”

  凌岳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你可曾想过,既然你口中她是这样一个好人,又怎会接受你的这番好意?陆旬说她可是撵着你们回来的,你又如何再去。”

  风卿竹沉吟了片刻,似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

  “也罢,这或许便是你的宿命。”凌岳背过身道:“你去吧,师父不再拦你。”

  风卿竹不由眸中一亮,“多谢师父成全!”

  “我并非是在成全你,你是风家唯一的后人,此间大任本就非你莫属,是为师狭隘了。不过即使要去,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你且先将身体调养好了,再出发不迟。”

  “嗯。”

  ——

  魔宗禁地在夜以继日的清理修整中渐渐恢复原样,乱石被尽数清理出来,隧道也被打通,甚至比起先前还要宽敞了不少。

  只是尽管如此,苑随拎着姜焕来了几趟,还是没能找到入口。

  “你不是说你知道么?!”苑随的耐心渐渐告罄,开口话凉得人周身颤抖。

  姜焕哆嗦的快要哭出来,“我、我当真就看着他,如此几下,那门便开了……我真的没有说谎啊。”

  苑随抬脚便从后面踹了他一下,“那你倒是给我开啊!”

  姜焕一个踉跄,直接跪伏在了地上,这几日的折磨让他的身心俱疲,内伤也无暇调养,此刻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更是直接咳出了血来。

  他优先着地的双手摩擦出细碎的伤口,此刻却来不及在意,只匆匆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便拼命似的急切的转过身来,恐惧的看着一瞬间红了瞳孔的苑随。

  石洞内的魔气忽而大涨,有一种压制不住的狂野,苑随的脸色因为烦躁而又呈现出几分狰狞,眼睛透着红光,有一种嗜血的欲|望。

  仿佛下一秒便要杀几个人,才能勉强平息此刻的暴怒。

  “别、别别杀我……”姜焕带着哭腔,下意识的往后退避蜷缩。

  然而恳求无用,他仍是看着苑随慢慢抬起了手,手心魔气大作,毋庸置疑,若是那一掌下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便是这时,忽而一个身影掠至苑随身侧,几番周折才将她几欲爆发的魔性重新压制回去。

  苑随醒了醒神,一时间有些虚脱的抬手扶了下石壁。她顺了顺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用问也知道方才差点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是第二次了,似乎比她想像的快了很多。

  “切莫动怒!”白因道。

  苑随无奈的蹭了蹭额头,她哪里动怒了,她只是稍微动了情绪,有点生气罢了。虽然明知道姜焕应该也是确实不知,可是心里的急迫却和一筹莫展的现状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是想要快速压制,越是让体内那些东西有机可乘。

  苑随推开白因,心下有些自暴自弃,她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姜焕,倒是没说什么,回头往禁地外走去。

  “你也不用太心急,禁地就在这里,跑不掉,总有办法能进去。”白因跟在后面。

  苑随抬眼看想明媚的日光,“我还能有多久?”

  “你好好闭关,平心静气,”白因道:“来得及。”

  苑随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她,“如果来不及呢?”

  白因:“不会来不及。”

  “如果来不及,你知道怎么杀死我。”

  “……我不会杀你。”

  “白因!”

  白因错开视线,“如果来不及,我就把风卿竹抓过来,拿她的血灵给你做药引。”

  “你……”

  “所以你如果不想让她死,就撑住。好好压制着你体内的魔气,等我们找到禁地的入口。”

  苑随简直被他气得心窝子疼,刚想出言再辩驳,却看到有弟子匆匆来报,模样慌张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宗主!!”

  “何事惊慌?”

  “有人闯进来了!”

  苑随心下一惊,“何人?”

  “看样子是仙家的人,修为极深,如今没有结障,守卫弟子根本拦不住她!”

  苑随不由凝眉,仙家的人,修为还很深?

  她忍不住和白因对视了一眼,继而心头咯噔一下,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糟了!”

  此前给师父发的灵讯始终未收到回音,她寻思师父怕是气坏了她这个逆徒,所以再不愿理睬,但眼下看下来……

  她这一生都没什么畏惧的人或事,唯独是从小将她的师父,总能精准的捏到她的七寸。

  她本想着事已至此便断绝了往来,也免得给仙门抹黑,可却是怎么也想不到,那老太婆能直接追杀到这里来。

  苑随一边走,一边出着主意,“你且先去应付一下,若真是师父,便说……便说我闭关了,我闭关养伤不好打扰,不然……不然会死。”

  白因:“你觉得,她会信?”

  “师徒一场,总不至于真的眼睁睁看着我死吧?”苑随头疼道:“然后你就劝她,仙魔有别之类的,让她赶紧走……”

  “你想让谁走?!”

  苑随:……!!

  凌空落下一声掷地铿锵,惊得苑随不由止住了脚步。周遭魔族弟子被灵力震得四散,哪怕是苑随也不由抬手挡了挡这要吃人气场。

  再回头看去,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苑随心虚的很,想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混账话,一时间目光也不敢直视。

  “师、师父……”

  “你真是好本事!!”

  苑随:“……”

  “你倒是与我说说,如何做下的这‘光辉伟大’的决定?”

  苑随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慕云满脸的暴怒恨不能上来便给她一巴掌,让这丫头好好清醒一下,“你要是真就直接死了倒也罢了,我也不用这般为你劳心伤神。”

  “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徒弟!”

  “……”苑随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本想着要让白因给想想主意的,结果余光一扫却发现这人倒是躲得快,什么时候没得影儿她都没注意。

  倒是一回眸,慕云已经走到了近前,冷不防的便不由分说便抓起了她的一只手来,那手劲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让自己的亲徒儿当场断手。

  “嘶……”苑随咬牙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也没敢发作。

  慕云凝神探了探她的脉象,以至于原本就一脸不善的面容上,更加的深沉起来。

  “你知道你已经没救了么?”穆云道。

  苑随在作死的边缘小心试探:“……也、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吧?”

  结果说完这话就被狠狠的剜了一眼,苑随登时闭了闭嘴,不敢再吱声了。

  慕云恨其不争的心情几乎要从心口暴跳出来,“我让你找到魔域之眼,你倒好,直接坐上了魔宗宗主的宝座!当真出息啊!”

  苑随无奈的很,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可是妄渊要攻打昆仑,我总不能帮他杀人吧?而且魔域之眼在禁地里,这么多年我根本进不去禁地,若不是用这个办法,也不能逼的妄渊自己把魔域之眼拿出来。”

  “……”如今说再多也是迟了,慕云太阳穴一阵狂跳,懒得与她再多争辩,“那魔域之眼呢?”

  苑随怔了怔,她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师父,“我不是让人给你带回昆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一章婆媳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