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好气的劝着不要激动、不要胡思乱想,到头来却没有一句劣根性十足的威胁来得奏效。

  苑随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着那恨不得把自己抽筋剥皮的女人,暗暗叹了口气,“先说好,我可以放开你,不过你得乖乖地,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一口一句的“本座”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我”,风卿竹没意识到哪里发生了变化,但也莫名的,好像又真被她这言辞恳切的样子给骗到了。

  风卿竹没有应声,苑随便只当她是默认了。

  殿门在两人进来时便被紧紧的关上了,方才又闹出了那么些激烈的响动,看起来就像真要做点什么事似的,想来外头的那些人又可以有理有据的继续编新的话本了。

  不过这会儿那些人应该已经被白因都遣散了,苑随又给殿内上了层结界,以确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她拿走了风卿竹的簪子,起身整了一下自己在刚刚的纠缠中有些凌乱的衣襟,面上的面纱依然恪尽职守,加上她刻意附属的法术加持,没让对方看出半点端倪。

  就目前为止,苑随还不想让风卿竹认出她,以及很多事情,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对你们昆仑的宝物没兴趣,对你,也没什么兴趣。”苑随平心静气道,就好像在说的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要紧,“所以你大可不必多这个心。”

  风卿竹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话虽这么说,但也不可能三言两语打消她的警惕心,“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没什么目的,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告诉你。”苑随开门见山,她说起正事来一向干脆,“不过我倒是可以另外告诉你一件事。”

  风卿竹:“什么?”

  苑随:“我正打算救你出去。”

  风卿竹:?

  对方的诧异全然写在了脸上,也是苑随意料之中的反应。

  所以随即她又抢先补充了一句,“我救你,但别问原因。”

  风卿竹:“……”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信与不信,我可一点也不在意。你若想抓住这个逃离的机会,就听我的,你若不想,我现在就可以再把你送回去。”

  进了魔宗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既然不管怎样都逃不过一死,赌不赌这一次,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决定了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苑随又问道。

  “那我的师兄弟们……”

  “够了,你可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筹码。”苑随打断道,“今儿个我心情好,就是想救你,至于其他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风卿竹不由捏了捏拳头,她虽然心口窒痛,但也知苑随说的不错。这位左护法口口声声说要救她都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她又怎么能傻到,奢望她再救出其他人。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若真逃出去了再想办法。

  风卿竹沉思了很久,苑随便也一声不吭的等了她很久,直到看着对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既然追问不出原委,那就索性舍掉那些多余的废话,风卿竹抬眸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苑随不由笑了起来,她微微弯了弯腰,伸出一只在风卿竹还残留着血渍的下巴上轻轻一勾,“果然是个聪明人,孺子可教也。”

  风卿竹躲开她的手,“你说话便说话,休要动手!”

  “好吧好吧。”苑随重新直回了身,有一种兴致被人打断的索然无味,她慢悠悠的后退了两步,然后目光挑剔的从头到脚将风卿竹好生打量了几番,最后不敢苟同的啧了啧嘴。

  风卿竹:“……”

  “第一件事,先把你洗干净吧。”

  去了结界,让人搬来了木桶,四五个下人闷着头来来回回几趟才将那木桶盛满。

  护法大人的寝殿很快就被氤氲的水汽填满,隔着一两米瞧人,都能隐约瞧出一股子朦胧感。而后殿门重新关上,殿内很快又再次只剩下苑随和风卿竹两个人。

  风卿竹:“……”

  气氛突然诡异的骇人。

  “你还愣着干什么?”苑随拿起一旁的大木勺,捞着袖子舀了舀桶里的水。

  下人们做事严谨,水温控制的刚好,不过苑随想着方才风卿竹那手脚冰凉的触感,外加上这女人在暗牢里冻了这么久,于是又往里加了些热水。

  风卿竹没说话,人也没动,很明显在介意什么。

  苑随自然也不是那蠢笨的人,彼此间多扫了两眼便意识到了问题,不由好笑,“怎么,我在这,你不好意思了?”

  风卿竹瞥了她一眼,分明在说她“明知故问”。

  但就算这样苑随也并不打算离开,她依然体贴入微的搅拌着桶里的热水,然后又从一边的花篮里抓了把花瓣撒在了水上,仪式感非常到位,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

  “不好意思我也不会走的,我劝你还是收起那些,对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这话本质上没什么毛病,但听着又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过来。”苑随再开口,多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不过仍旧石沉大海,那固执的女人愣是不肯动。

  “你不会是要我亲自过去请你吧?”

  风卿竹:“……”

  如果不是身受重伤,灵力被大大削弱,又在这魔域里很受克制,风卿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对这个女人大打出手。

  她虽没这自信能打过苑随,但奋力一战,也绝对不会让苑随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事实是,迫于种种原因,她还是在苑随的目光压迫下,慢慢的站起了身。

  这会儿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只是走得稍慢了些,脚腕上有几处伤口,每一步都扯着疼。

  苑随本来是想过去将她直接抱来的,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种念头。

  她错开目光,重新看向飘着花瓣的木桶,“水有些烫,但驱寒正合适,受得住你就多泡一会儿。”她说着放下木勺,“衣服脱下就先扔着,洗完了让下人一道清走。”

  再抬眸时风卿竹已经走到了近处,只是紧盯着她的视线依然充满不安,虽然已经在努力的遮掩了,但扣着衣角的手却不会骗人。

  苑随瞧着她,“都是女人,就算人魔有别,你也不必要这般紧张吧?”

  “我……何时紧张了?”

  “没有自然更好。”苑随绕过她,“但我还是不妨与你多提一嘴,外头的那些话你不必要听,我不喜欢女人,也没这么不挑。”

  “你……!”

  风卿竹气得回眸瞪她,却发觉苑随不知何时竟已走远,片刻间最后的一点身形也尽数消失在内殿的拐角处。

  她伶牙俐齿那般不让,却还是走开了。

  这个结果让风卿竹不由的怔了一下。

  这个苑随,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身上的伤口长时间没有处理,早已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脱起来格外困难,有些好不容易结了痂的地方又被强行撕开,瞬间又渗出了血来。

  风卿竹咬着牙,胡乱的用衣服蹭了蹭伤口,免得染了桶里的清水。

  苑随去内殿换了身衣服,她这人向来有些洁癖,外袍沾了旁人的血自然是不能要了,只是脱下时,那藏在袖子里的香囊又掉了出来。

  苑随弯身将东西捡起,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

  忽而又低低笑了起来。

  她还真不想把这东西还给风卿竹,没别的原因,单纯就觉得太拿不出手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

  苑随一向谨慎,诸如殿内熏香或是贴身携带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她亲自配制,所以她的内殿里就放了这么个大柜子,存了不少药材和香料。

  而香囊里的都是些常见的草药,所以重新配制副一模一样的,倒是完全没有难处。

  屋内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设了什么奇特的结界,风卿竹感觉自己泡了好一会儿,水温也没有丝毫变凉的趋势。

  她本来是打算草草清洗一下便好的,却不想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了,可能是透支已久的身体突然享受到了极大的放松,让她舒服的有点不想起来。

  直到那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在她的耳边,风卿竹才猛然清醒了些,只是为时已晚,现在再想匆匆穿上衣服,显然已经迟了。

  况且身体泡久了自然而然便有一股无力感,这一时半会儿想站起身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她其实还是有些迷糊,以至于仅剩的还能努力周转的理智,忍不住便要怀疑这屋内的熏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苑随很快便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看了一眼风卿竹下意识扣在桶边的手,不知道这人又在暗暗较什么劲。

  “舒服点了么?”苑随的声音如这水雾弥漫的空气一般朦胧。

  “你在香料里加了什么?”

  “这是安神香,能帮你凝神静气,纾解劳顿,放松些。”苑随淡淡说道,她拿起把梳子,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替风卿竹捞起微湿的头发,没了簪子,这长长的青丝垂落在桶边,就像那诗词里写的,宛如泼墨一般。

  “……你干什么?”风卿竹的声音有些无力的沙哑。

  “你这头发,真好看。”听起来像是女子之间由衷发出的艳羡,但苑随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却又好像只是随口说说。

  可不知为何,风卿竹却还是觉得,心头某处像是被人拨动了一下,隐约是在什么时候,同样的话另一个人也对她说过。

  苑随一下接一下,帮她挨个梳开那些发结,她从小巧的瓷碗中挖了一块香膏,再一缕一缕的,在风卿竹的头发上抹开。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了,眼下这般宛若顺其自然的景象,就好像一对共话连理的恋人,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咱们护法大人,真的hin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