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行为代表着什么, 是想做什么,安之也不知道,她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然后掌心空落落的,除了空气,什么都抓不住。
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仿佛预兆着, 她再怎么努力, 也什么都抓不住, 什么都得不到。
安之迷惘的眨了眨眼, 正打算收回手, 一根黑色的线递了过来,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是一个漂浮着的气球。
她低下头,那只硕大的熊本熊站在她的对面, 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圆, 直直的盯着自己,似乎要说些什么, 或者等她说些什么。
“谢谢你。”安之轻声说。
熊本熊伸出熊爪,拍了拍安之的头,很轻柔的力度, 不会感觉到疼, 倒是有一种异样的羞耻。
“你认识我吗?”安之问。
熊本熊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安之没有看懂他是什么意思,想再问一句, 对方已经走了,他牵着一堆气球,送给小孩子们, 一个简简单单的工作被他做的热火朝天,仿佛他送的不是气球,而是梦想和希望。
她眨了眨眼睛,又有点想哭了,但是这里人这么多,她不愿意哭出来,于是又低着头发呆。
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牵着气球静静的坐在长椅上,远远的看,是一道名为《孤独》的人物风景画,色彩鲜艳风格写实,在盛夏的阳光下,这份孤独堪比永夜中的一盏明灯。
有一位女性经过,她正在学摄影,目前只懂一些皮毛。但看到了这幅场景,被强烈的画面感打动,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拍立得,对准那个少女,拍下了这一幕。
相机很快吐出了这张照片,如她所想,是一张不可多见的好作品。和她的拍摄技术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是模特比较优秀。
她看了一眼那个少女,少女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感觉像是等待着什么人,不知道是等喜欢的男生过来找她,还是等有人能够带她回家。
这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她想。
她走过去,将照片递到这个少女面前,说。
“送给你,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下来很抱歉。”
安之抬头,接过那张照片,她看了一眼,然后抬眸对女人说。
“谢谢你。”
女人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便走了,安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低下头看这张照片,她内心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她在别人的眼中就是这样的啊,看上去这么脆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需要保护和依靠。
她把照片放在包里,拄起手杖打算回家,站起来看,发现母亲正朝她走过来,风风火火,身上的居家服和脚下的拖鞋都没有换,头发也是凌乱的,被风吹起来扑在她的脸上,像一个疯婆子。
这样的母亲刺激着安之的内心,让她眼角发酸,她的母亲那么一个注重形象的人,平时出门必定从头精致到脚的一个人,出门连鞋都来不及换,到底是有多担心她。
安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知道她在这里,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深重的内疚,尤其是对上母亲着急的眼神,一时之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妈妈。”
对不起......
安水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睛,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她喘了口气,将女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在她的耳边低声温柔的说。
“乖,没事了。”
“妈妈带你回家。”
不要哭了,我们回家。
安之听到母亲这样说,内心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化作了眼泪肆意流淌出来。她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努力接受着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努力克服自卑和自我厌恶,努力坚强的生活,没有逃避,去面对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别人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为什么只有她活的这么艰难。
连喜欢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去说,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被允许,连喜欢一个人都是错误的。
如果她有一具健康完整的身体的话,她又怎么会像一只鼹鼠一样躲在地下偷偷摸摸的喜欢秦斯予,让这份恋慕见不得光。她一定会说出来,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去和席沐竞争,一定会执着坚定的站在秦斯予的身边,让她看到自己的那颗真心。
可是她没有,所以就只能默默的喜欢,不仅要忍受爱而不得的痛苦,还要承受着自尊心被席沐鞭挞,被她指责,被她用言语驱离。
痛啊,真的好痛啊。当席沐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那颗本来就孱弱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剑戳了个千疮百孔。比父亲冰冷的视线痛、比被人捏骨折的时候痛、比安之记忆中任何的疼痛都要痛。
她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稍微动一下就是撕扯的疼痛,她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最痛苦的是她连反抗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像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只能承受着所有的羞辱和折磨。她对秦斯予的喜欢,使她卸去了自身的盔甲;而秦斯予对席沐的喜欢,则是席沐拿在手中的尖刀。
而她是那柄刀下,待宰的羔羊。
安之一直在流眼泪,她突然不想喜欢秦斯予了,她不要喜欢秦斯予了,她要讨厌秦斯予,讨厌席沐,最讨厌秦斯予喜欢席沐。她怕痛,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疼痛了,她要离这两个人远远的,越远越好,让席沐再也不能伤害到她。
斯予、秦斯予。
“我不要喜欢你了......”
我不能喜欢你了。
这个时候的安之又变成了安水记忆中的小女孩,在她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泣,一个劲的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悲伤。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委屈而不甘的低喃让安水心中酸涩不已,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那些安慰的话语太过于苍白和无力,骗一骗七岁的安之还可以,但当她十七岁的时候,只能靠她自己了。
而身为母亲能做的,就只有温暖的怀抱和长期的陪伴。
陈礼摘下了厚重的玩偶头套,露出一张热得通红的脸,汗水打湿了他所有的头发,顺着面颊不住的往下滴落,平时干净整洁的语文老师这个时候看上去狼狈不堪,整个人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远处的安水正在给安之擦眼泪,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之后,安水拉着安之离开了。看到这里陈礼稍微松了口气,带走了就好,也不枉他特意给安之的母亲打电话。
在这里看到安之的时候,陈礼就发现了她的情绪很低落,给她气球、对她比心,用哄一个小女孩的方式哄安之,但是通通没有什么用。
她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陈礼十分笃定这个想法。不然他这个乖巧的学生肯定会回以微笑,就像第一次他送她气球的时候一样。
所以陈礼给安之的母亲打了电话,让她来广场接安之回家。
再难过也没有关系,有母亲在的话,总是能好好的发泄出来的。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危险和凶恶,母亲的怀抱,一定是最温暖的港湾。
*
安水在厨房忙碌,锅里煮着鲜美的鸡汤,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这是从超市买的半成品,直接加水直到煮开就可以,安水调小了火,让鸡肉炖的更烂一些,她洗了洗手,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她的宝宝还是习惯性的缩成一个球睡觉,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睡姿。安水坐在床边,拂去女儿脸上的碎发,视线停留在她还未消肿的眼睛上,发出一声无力的轻叹。
“宝宝,起来吃晚饭了。”
“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鸡汤。”
安之轻轻嗯了一声,悠悠转醒,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体乏的很,大概是因为之前哭得太久脱力了,即使睡了一觉也没有恢复过来。
鸡汤很香,只不过安之没什么食欲,喝了小半碗就饱了,安水看她越来越小的食量担心的不行,夹了几块鸡胸肉给她,态度很强硬,意思是你必须吃掉。
安之没反抗,乖顺的咬住鸡肉慢慢的咀嚼,虽然速度很慢,但的确是有在吃下去。安水放下了心,再打算给她夹块鸡腿肉,还没放过去,安之的脸色突然一变,筷子直接从手中掉了下去,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意识朦胧,身体也摇摇欲坠,若不是手下意识的撑住了桌面,大概会直接就这么摔倒下去。
“宝宝你怎么了?”
安水连忙放下碗筷来到安之的身边,焦急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安之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浑身无力的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她手腕处的脉搏跳动很快,安水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心律失常,把女儿放在沙发上,赶快去拿利多卡因和胺碘酮,她的动作熟练中带着点慌张,是因为安之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况了,安水近乎忘了这回事。她倒出药片,放到安之的口中,再把水灌下去。
这些
全部都做完之后,安水出了一身的冷汗。
抓着女儿手腕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述说着她的后怕。
“宝宝?”
三五分钟后,安之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她对母亲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声说:“我没事了。”
安水却不能放下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安之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差,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过段时间跟妈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好。”
*
晚饭过后,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安水看了眼猫眼,外面是秦斯予,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打开门,就听见秦斯予说。
“阿姨晚上好,安之是生病了吗?我给她发消息她没有回我,有点担心,就想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睡了,我让她明天回复你好不好?”
“那她没什么事吧?”
安水能看得出来,秦斯予担心的神态不像作伪,她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家宝宝,但偏偏不喜欢,所以就更加磨人。
“没什么,老毛病了,手上拿的是送给安之的吗?”
“是的,是冰淇淋蛋糕,我专门买的,切了一块想让她尝一尝。”
安水接了过来,略带遗憾的说:“她应该不能吃太多。”
“没关系的,那我走了,阿姨再见。”
“再见,十八岁生快乐啊,斯予。”
秦斯予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就离开了。
安水关上门,回头一看,她已经睡下的女儿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眼她手中的蛋糕。
“不是刷过牙了吗?”安水无奈的说。
“我就尝一口,吃完再去刷牙。”安之声音小小的,她低下头,“毕竟是她亲自送过来的......”
的确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所以安水纵容安之吃了一小口。
蛋糕很好吃,入口即化,奶香四溢,但是太冰了,冰淇淋在口中含了好久才咽下去。
“好吃吗?”
“好吃。”安之放下了勺子。
“可惜剩下的都要倒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周末就不能双更啦。
然后之前那个癫痫的片段,其实是学姐的自身经历,不过地点是在学校,走在前面的同学突然倒下去了,把我吓了一跳。
这一卷卷名是死生别离,和上一卷完全不同,会很沉重,该做的铺垫之前都做好了。
如果承受不住,建议多看上一卷吃吃糖哦~
席沐引起了大家很多讨论,我都有看到,各抒己见,不要吵架就好啦~
安之要开始自尊自爱咯~
换斯予哭。
今天的评论营养液和霸王票就交给学妹啦~
早点休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