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万籁寂静。
单郁僵立着好半晌，她死死盯着身前逼近的温亦弦，可女人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大冬天也不知哪来的野猫, 深夜里，隔着窗子倏忽“喵”了那么几声。
忽近忽远。
单郁脊背几乎僵硬到麻木, 她缓慢地抬手抓住了温亦弦捏她下颌的那只手。
“温姐姐？”
女孩黑眸清亮如水，碧波倒映出昏黄光圈下的女人。
低而浅的轻笑声渐渐从唇间溢出, 温亦弦的杏仁眼漾开一圈一圈涟漪，手下捏着单郁的脸的力道也终于撤开, 由着女孩就那么抓着她的手。
至此。
单郁才明白, 温亦弦在同她玩笑。
女孩轻轻叹出一口气, “温姐姐。”
这一声, 比起前一句多了几分无奈。
“嗯。”温亦弦就着单郁的动作, 自由的那只手从女孩腰间划过, 环住，然后微微倾身, 将自己倚靠在单郁肩头。
这间卧室那么大。
可两个人挤在一处, 单郁被压在墙壁。
身后是硬邦邦的微凉，身前却是温暖柔软，她僵硬许久的脊背放松, 整个人有些酸软。
她回抱住了依偎在她怀里的女人。
“这次放过你。”温亦弦贴在她身上解释, “不过你已经答应了，下次不能反悔。”
到底是在温家，还是太刺激了。
单郁也不敢想象万一被奶奶撞见, 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
“听见没有。”没有等到回复的温亦弦环在单郁腰间那只手掐了一下女孩的软肉。
“嗯哼。”单郁身子一顿，整个人都僵了下，和心理上的紧张导致的之前脊背的僵硬不同, 这次纯粹是生理反应，“我记得。”
温亦弦感觉到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宝藏，抬眸看着单郁，女孩微垂眸疑惑看她。
下一秒，温亦弦又掐了一把。
单郁黑漆漆的瞳仁瞬间地晃荡了一下。
“你——”
温亦弦使坏，连着掐了好几下。
单郁终于开始闪躲，她不敢还手，要从温亦弦圈住的圈圈里撤出去，抓住女人禁锢她的手臂，就要矮身钻离。
温亦弦又不准，将人环地更紧。
两个人在墙壁角落打闹着，像是贪玩的小孩。
嘻嘻哈哈的低笑声里，门外隐晦地响起动静，很轻。
是重物挤压木质地板的声音，很有节奏感，也很缓慢，一步一步，靠近。
门里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向门口的方向看去，笑声也戛然而止。
单郁脸绷得紧，她余光中看见温亦弦也眯了眯眼。
没几秒，那种轻微的脚步声又再次响动，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单郁捏着温亦弦的手腕，连同指尖的血脉都在疾速涌动。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触感印在她的唇瓣。
单郁眸子里霎那间地空白，她呆呆看向近在咫尺的做案凶手，心跳还延续着刚刚紧张的高速跳动。
她不明白，女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亲她。
可对视上，又跌进那双杏仁眼的极致温柔蛊惑中。
“看你一脸淡定，就我一个人紧张。”温亦弦小小表达不满，也算是对刚刚突然偷亲单郁的解释，她捏了捏女孩面无表情的脸蛋，“啧，还是这么冷冰冰的，不过好像亲了一下，还是有表情变化的，嗯？”
“……”
单郁无辜又冤枉，“我刚刚也很紧张。”
只是她天生这张脸，天生表情淡，这也怪她咯？
-
次日清晨，单郁偷偷摸摸地从温亦弦的卧室溜出来。
昨晚其实有些大胆，她们不知道当时站在门外的是温奶奶还是刘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站在那里，又一言不发离开。
最后，单郁却还是留宿了温亦弦的卧室。
所以此番，只能更加小心些。
单郁重点偷瞄了下温奶奶的卧室，房门紧闭，她又下楼溜达了一圈。
不过清晨不到六点的光景，屋子里光线黯淡，客厅的窗子泄露进来丝缕的晨光，天蒙蒙亮，哪哪也没有人。
她这才放宽了心。
给温亦弦发了条微信报告情况，之后单郁便去洗漱，再准备早餐。
早餐时分，人到齐后，许是心虚，两人都没对视。
一个给温奶奶搁餐盘，一个给温奶奶倒酸奶，配合得默契。
可她们目光闪烁，温奶奶目光却毫不含糊，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瞥着两个人。
视线划过来，几道深意，又晃荡过去，落在另一人身上。
刚刚好，够两个人能感受到，却又不是那么确定，该不该开口询问。
这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餐厅中只有玻璃杯跟餐桌时不时的碰撞，刀叉交叠的清脆声音。
终于，沉默之中，有人开口了。
是刘妈，“昨晚两个小姐又睡在一起了？”
刘妈嗓音爽朗，笑嘻嘻的，在仿若对峙战场一般的餐桌上，莫名其妙冲散了些尴尬，但很迅速的，因为她这句话，整个餐厅的空间里，充斥起了更加诡异的氛围。
单郁跟温亦弦憋不住，隔着张餐桌，偷偷抬眸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以，昨天在她们门外“偷听墙根儿”的是刘妈？
但这形容又不像啊。
“咳咳。”一声轻而沧桑的咳嗽，恰时插入。
温奶奶抿了口酸奶。
单郁跟温亦弦后脊背一凉，同时又收回了目光。
-
元旦之后，再次见面就是电影探班了。
《与君行》已经着手开拍，到这一步其实没有单郁什么事了。
但毕竟大家都对这部电影期待很高，很多人的心血投入，单郁也就跟地很紧。
导演也算朋友，跟吹雪那边关系熟，让单郁过来帮忙看看。
单郁便免费指导，进行义务工作。
一大堆人忙活在一起。
温亦弦到达片场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女孩在忙忙碌碌地跟人交谈。
女孩身姿高挑，气质独一无二的冰冷，即使站在一众演员里，也算出类拔萃。
单郁跟导演交流，微侧着身子，手部还打着什么比划。
袖子撸起，露出瘦削的手臂线条，在阳光下冷白的肤色如雪，手指细长，翻飞在空中十分养眼。
温亦弦站在边角，没有出声打扰。
后来，又有一些演员表达方面的东西，单郁跟导演一块儿跟演员讨论。
期间，难免有了肢体接触，拖拉不可避免。
温亦弦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戴着口罩，一身浅紫大衣，杏仁眼里的眸色越来越淡。
有不知名的工作人员看见她，也不认得是谁，但能感受到女人强大的气场和不好惹，远远就避开了。
环臂的女人站在廊柱边上，像是一个人形的“禁止靠近”立牌。
吸睛又让人不敢偷瞄。
单郁专注工作，竟然愣是没注意到温亦弦。
还是吹雪跑过来，拿胳膊戳了戳她，“喂，那是不是你温姐姐？”
“我看着感觉有点像哦。”吹雪之前见过温亦弦戴口罩的样子。
单郁半躬着腰，修长的手撑在桌边，盯着镜头，闻言这才起身扫视了一圈。
视线落在那抹浅紫色的身影上时，她淡漠的眸子沾染了几分暖意。
单郁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走向温亦弦。
女人反应很平淡。
单郁跟温亦弦谈恋爱这些日子，也慢慢积攒出了一些经验。
温姐姐好像不大开心。
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但是为什么，她还不确定。
单郁牵住温亦弦的手，“我们回家吧。”
“你事儿完了吗？”温亦弦嗓音平平，正经模样。
单郁点头，“完了的。”
她知道温亦弦无论情绪怎样，对待工作的专业度是没得说的，万事总把工作排在前头。
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得了肯定答复，温亦弦这才稍稍流露出点儿声色，她打量了单郁一眼，“是吗？不是因为我来了，所以就说完了吧。”
这就是暗戳戳开始耍小性子了。
单郁要是刚跟温亦弦在一起那会儿，肯定还是木头一根，只会一个劲儿跟温亦弦一板一眼解释。
现在不一样了。
单郁牵着女人抬步就走，温亦弦果然也没多说什么。
等上了车，单郁才开始又找温亦弦搭话，“我前两天去迪士尼，买到了新出的星黛露小背包。”
温亦弦喜欢星黛露，这是所有琴弦都知道的事。
也因此，琴弦中被带起一股风潮，很多女生也跟着喜欢星黛露收集周边，饭随偶像。
温亦弦瞥了单郁一眼，有点点儿被吸引到。
单郁憋笑。
她温姐姐真的特别好哄，只要稍稍用点心，能猜透女人的心情，再稍稍愿意费点心，给个台阶，温亦弦就会自己顺着下来。
明明，到现在，单郁其实都不知道温亦弦起初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回家开火做饭。
单郁A市的房子，厨房尤其宽敞。
女孩在厨房中穿梭，温亦弦在一旁啃苹果，倚靠在厨房门框边上，穿着宽松的浅黄毛衣，简单扎了个马尾。
晚餐是红薯饭配蔬菜沙拉加牛排。
十分不羁的搭配。
当然，红薯饭是温亦弦指定的，牛排是单郁早早准备的。
这是综合了两个人的喜好互相妥协的结果。
今天点的蜡烛是茉莉香的，温亦弦特意从H市带过来的。
每一回她们共进晚餐，单郁都会将仪式感做到很足，次数多了，温亦弦便也记着了，有什么好看的好闻的，适合餐桌上使用的东西，她在外工作都会留心，看见了就带一些回来。
餐桌上两个人聊了聊春节的打算。
饭后，单郁洗了碗，去卧室拿出了准备好的星黛露背包，还有另一个星黛露的小玩具。
软磨硬泡了一小会儿，单郁最终明白了温亦弦又为什么不大高兴了。
只是因为有几个小演员跟她接触多了些。
“可是，温姐姐你每次都不说。”单郁无奈，“那你自己憋着也不好啊，你说了我才能跟你解释，对不对？”
两个人窝在沙发，温亦弦半靠在女孩怀里，耳根发热。
“其实，你不解释我也相信你的。”
她从来不是不相信单郁，不是需要单郁解释才能释怀。
她就是有点点儿看不得别人离单郁太近。
“而且我其实没什么道理。”温亦弦嗓音软软的，觉得自己理亏，“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天天见面，见面了不想因为那些事情找你不开心。”
“不会。”单郁圈着温亦弦，下巴轻轻搁在女人发顶，“只要是跟温姐姐在一起，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开心。”
“……”
温亦弦真的很不能抵挡女孩这种直球。
因为有了足够的宠爱，也就有了可以小小矫情的资本。
客厅光影明灭，窗外夜幕低垂，这一方空间里只有着她们两人。
“嗯，那我接着说。”温亦弦应了一声，垂手捉住了女孩的一只手把玩，“除了那几个小演员，还有那个导演……说不好，就觉得他对你……”
单郁冷调质感的笑声在客厅乍然响起，笑到温亦弦脑袋冒黑线。
“温姐姐，那个导演喜欢男生。”
温亦弦脑袋不止黑线了，简直是冒黑雾。
她这飞醋吃的，乌龙大了。
还好她家小木头聪明了一回，主动给她找理由，“当然，导演确实对我有些兴趣，但不是那方面的。”
“那是什么？”
单郁叹气，“他希望我能接拍其中一个角色。”
“……？”
温亦弦深知单郁的性子，低调得很，最不喜在人前被注意，何况，“不是都开机了吗？角色还有没定的？”
“之前定演员的时候，他就找过我提议，我没答应，后来好像谈成了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合适，就突然缺人了。”
“……”
温亦弦安静半晌，“要求还挺高。”
“嗯。”
单郁点头，“是啊，这部电影真的费了不少人的心血，不单是几个人的利益，更多都是无偿的投入，也对它寄托了很多的期望。”
期望，它真的能更进一步推动法案，获得更多人的共鸣。
女孩冷不丁地高深，温亦弦眨了眨眼睛。
几秒之后，才无可奈何道，“我是说他那角色非要选你，要求太高了。”
单郁：“……”
单郁反手抓住女人的手，握在掌心揉了揉，“温姐姐，你太偏心我了。”
她又不是专业演员，找她算什么要求高。
也未见得她的颜或者气质就有多适合那个角色，娱乐圈里最不缺的该就是好相貌。
温亦弦从女孩怀里起身，站着居高临下觑着她，“嗯？”
两人相对而视，单郁率先败下阵来，弯着眼睛笑了。
她知道温亦弦总是鼓励她，总是想要她自信，其实她已经很自信，但也得实事求是。
不过，实事求是比起她温姐姐的心情，她还是选择哄温亦弦开心。
“好。”女孩改口，“就是导演要求太高，非要我去。”
温亦弦眉眼柔和许多，“那你答应了没有？”
“嗯。”单郁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朝温亦弦再度张开手臂，示意温亦弦坐回来。
“哦。”女人点头。
但……等等。
灵光一现，温亦弦突然想到，虽然刚刚说的好像只是一个小配角，并不是主cp。
但是，温亦弦问，“你这个角色不会也配了cp吧？”
单郁心头一咯噔，老实承认，“有。”
而且，还有亲密戏。
虽然都说好了会借位完成，并且因为她这个角色迟迟没有敲定，而配的那个cp比她的角色还无足轻重，暂时也没定人选，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或许删除也不一定。
但是，单郁并不愿意对温亦弦有任何隐瞒欺骗。
也因此，理所当然的。
刚刚被哄好的温亦弦，听完这句话更醋了。
醋得很明显。
两个人一站一坐，大眼瞪小眼，都心知肚明当下的情况。
可是，温亦弦压不下那股不高兴的劲儿，单郁又确实无辜。
几秒钟无声的对峙。
单郁突然地起身，拉住了温亦弦的手。
这回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哄了。
她从上回温家那晚学到了经验，干脆主动一步，率先将自己送到了温亦弦怀里，“老婆。”
隔了十多天。
温亦弦第二次从单郁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你……”温亦弦手臂微僵，缓缓抬起，却始终没有圈住单郁。
这里是A市，单郁的房子。
和那次在温家不一样，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再没有什么需要顾忌。
单郁比温亦弦还要紧张，只是女孩不善于表达，她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女人，“我答应过行的，不反悔。”
温亦弦看清女孩绯红的耳朵，就在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她凑近，亲了一下。
如愿看见那绯红几欲滴血。
“好。”温亦弦含住那片软肉，拥住了怀中送上门的纤瘦身子。
她推抵单郁，女孩倒退回沙发，温亦弦欺压上前，单腿跪在沙发边沿，半坐在单郁腿上。
温亦弦从耳朵吻到眉心，捏着女孩的下颌。
壁灯光晕柔和黯淡，渐渐的，客厅中墙壁上倒映着的身影下滑。
地毯上七七八八散落开凌乱的衣服。
女孩承受的姿态，手臂却一直护着温亦弦的后腰。
越来越松的力道。
某个瞬间，温亦弦没注意，差点儿滑倒在地上。
沙发毕竟空间所限。
单郁皮肤很白，是不同于温亦弦那种莹白，而是带着冰霜质感的冷白。
在昏暗的光线中，冷白一寸寸泅开粉意。
温亦弦伏倒在女孩颈侧，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拉着单郁起身。
两个人交叠着，半抱半吻晃回了卧室。
“温姐姐，等电影上映，我们一起去看吧。”女孩倒在床上，乌黑的眸子晕开浓厚的雾。
温亦弦扶在她身边，一边探索一边道，“好。”她瞥了眼女孩的眼睛，确定里面的迷茫才继续投入。
又隐隐有些好笑，都这样了，如果不看眼睛，只是简单的面部表情，似乎女孩还是一派平淡，连说话都这么正经，但多多少少语调到底有了几分撩人的起伏。
“你不是全程都要守着拍吗？”温亦弦问，“还要再看？”
“嗯。”单郁脖颈儿微微仰起，将脸埋向温亦弦的锁骨，仿佛隐忍，“想和你看。”
温亦弦拂开她额间汗湿的发丝，“难受？”
“没有。”女孩嗓音愈发隐忍。
温亦弦被勾得心软，却愈发想要欺负人，她加快了点速度，哄着女孩，“受不住了可以咬我。”
放在平时，单郁但凡有半分心智，也做不出伤害温亦弦的事。
可这回，温亦弦刚刚说完，女孩便张嘴咬在了唇下的锁骨上。
温亦弦闷哼了一声，才回答女孩之前的话，“那我们到时候再去看一次。”
“嗯。”单郁嗓音变调，清冷如溪水的质感，倏忽间像是奶猫的嘤咛，“到时候法案通过了，我们结婚。”
在床头灯小小的一隅照明空间内，女孩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粉红。
“好，结婚。”温亦弦亲在女孩额头上，“老婆。”
这句话有特殊的魔力。
下一瞬间，单郁单薄的脊背蜷缩，脖颈儿高高仰起，修长手指死死掐在了温亦弦的胳膊。
小鸵鸟缩在温亦弦怀中，低低地出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