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午点的光景, 单郁的屋子是十七层，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
晚秋的云层有些厚重，屋子里是一片暖光, 却不刺目。
楼下模糊的人潮车流无法穿透的距离，各业主之间的隔音又极好。
屋子里没有声响, 像是空无一人。
在舒舒离开三分钟之后，单郁终于开口打破一室孤寂。
“我先去解冻牛肉。”
空气这才流转起来。
温亦弦窝靠在沙发里, 她捏着手机抬眸唤住了人，“你中午要做什么？”
“牛排。”女孩站在客厅跟餐厅的交界处。
“又是牛排。”
温亦弦微偏着头, 举着手机的手垂下来, 懒散搭在沙发面, 细长的手指在手机的金属边框轻轻敲打, “可以做别的吗？”
伤者最大。
何况就算温亦弦不是伤者, 单郁也从来都是惯着她的。
“你想吃什么？”
“有什么？”
单郁瞥了眼冰箱门, 回忆，“家里的材料就只有牛排适合做午餐了, 或者意面, 芝士焗饭？”
“楼下有超市。”单郁也觉得存粮种类少了点，“要不我下去买点虾什么的？”
“不要。”女人拒绝的干净利落。
单郁给了个疑问的眼神。
温亦弦开始报菜单，“我想吃红薯饭, 还想吃家常菜。”
两个人口味相差大, 以前看来不算什么事。
可现在总有分歧，都想迁就对方。
单郁无奈，“你养伤呢。”
“所以？”女人不甘示弱。
所以我怎么忍心让伤患迁就我？
“所以你要听我的。”小孩难得强势, “在我的地盘，我做什么你吃什么，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温亦弦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女孩站在原地, 不卑不亢。
两人对视几秒，温亦弦眉眼又弯了，眸子里流淌着浅淡的笑意，她歪头，“你丢。”
“……”
单郁那套，唬唬同辈的小孩没压力，或者普通成年人问题也不大。
可在温亦弦跟前，一个看着长大的妹妹。
温亦弦作为叱咤歌坛的天后，还能被她唬住？
女孩抿了下唇，卸去身上刻意竖起来的气场，好半天，唤了她三个字，“温姐姐。”
这是妥协，也不是妥协。
其实这场景想一想还是挺好笑的。
温亦弦摇头。
明明很却确定对方心意，明明都是为了对方着想，明明都是想照顾对方。
可是不过同居第一天，遇见的第一件事，两人就能因为分歧对上？
“过来。”
温亦弦不便行动，坐在沙发上冲女孩招手。
单郁便三两步长腿一迈过去了。
“现在是怎么样？”温亦弦问她。
单郁清亮的眼睛眨了眨，“不用迁就照顾我，我想迁就照顾温姐姐。”
女人眼眸垂了下，过了两秒才抬起，眼神里晕开温软的光，“我没有啊。”
“不是因为照顾你口味。”温亦弦仰视女孩，唇角噙笑，“是要你照顾，我想要照顾你的心。”
这话挺绕的。
但是单郁听明白了。
小孩一颗固执的心，很轻易地竟然就被这么一句话抚平了。
她答应了温亦弦做家常菜，不过家里依然缺少食材。
单郁在餐厅里翻出一只超大型的米白色帆布包，“我去超市买。”
“你等等。”女人又一次唤住了她。
单郁：“？”
还不满意？
温亦弦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你这包。”
这包怎么了？
单郁低头看了眼。
wendy的周边。
上边还印着wendy 的一些应援图案和标语。
她刚就是着急出门，也没注意到，平时很少用到这个帆布袋，都是自习装书的。
现在说拿错了还来得及吗？
“你拿它买菜？”温亦弦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wendy？”
“这就是你说的珍惜wendy的一切？”
灵魂三连问。
单郁捏着帆布包的肩带，脸都木了。
-
一番折腾，单郁出了门，刚两分钟，某人又给她弹了微信视频。
美其名曰，指导她买东西，免得漏了什么，她下次又要跑一趟。
“你看路。”温亦弦在屏幕里还要指挥她。
单郁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真委屈。
女朋友要看她，她就得给人看着，完了自己却不能看回去。
不过，这种委屈的地位，还挺令人心情好的。
进了超市，单郁没推车，怕单手推车会撞到人，她提了个篮子，另一手乖乖举着手机，给屏幕那头的女人展示超市的状况。
买蔬菜的时候，她挑着扎捆新鲜的，温亦弦却指挥她去看旁边装盒的。
买调料的时候，温亦弦意见也很多，于是她把手机对着一整排的瓶瓶罐罐展览。
买水果的时候，单郁问温亦弦喜欢什么，温亦弦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
但每次最后，女人在屏幕那头又说，“那还是听你的。”
单郁：“……”
女人眉眼如画，有理有据，“你买菜多嘛，经验丰富。”
那你还那么多要求跟指挥？
这话单郁憋在了心底，她只是也面不改色地点头赞同，“好，那我看着办。”
她知道，她温姐姐是想陪着她。
真的买什么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生活的互相参与。
“温姐姐，你要瓶芝麻酱吗？”
以前单郁逛超市没发现，她站在货架前，将篮子放在地上，空出手来拿着一瓶酱罐。
周围除了一起来的小夫妻小情侣，一些独自买东西的，也有在打电话的。
她喊着“温姐姐。”
那些人则喊着“honey。”“老婆。”“宝贝儿。”
哪个瞬间，屏幕内外的两个人突然间沉默。
不约而同地好像都发觉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有一点点儿尴尬，又莫名地兴奋。
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单郁戴着耳机，眸光垂下，落在瓶罐的小字上，耳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女朋友。”
三个字咬地很轻，但足够听清。
单郁抿着唇，憋着脸上的神色，一秒钟后，没憋住，从喉咙里溢出闷闷的轻笑声。
于是，耳机那边也笑了起来。
买东西快结束的时候，单郁期间换了一次手提篮子，手机晃了一下。
单郁再看过去的时候，温亦弦拧起了眉头，“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不多啊。”单郁低下头看了眼。
她有时候自己买东西，一次可能买这么多。
“都勒出红痕了。”半晌，女人轻若蚊蝇地嘟囔了一声。
还好单郁戴着耳机，不然肯定会错过。
她劝慰，“没事的，我拎得动。”
女人在那头不大高兴地“啧。”了声。
单郁没看屏幕都几乎能想象出温亦弦此刻的神态。
“咳。”
单郁将手机举高，对上那头的女人，眨了眨眼。
对方冲她挑眉疑惑，怎么不说话？
单郁舔了下唇，一本正经，“你要相信你女朋友。”
屏幕内外又陷入了安静。
不过，单郁看见女人眼睛里浅淡的不悦一点点散去，化成温柔如水的宠溺。
“嗯。”温亦弦点了下头。
像是肯定她又像是逗她，嗓音里含笑重复了一遍，“我相信我女朋友。”
单郁脸上冷白的肤色泅开浅浅的粉，她能感觉到热意。
她又从屏幕里确定了一下，还好，传过去的小窗口里，看不出她的脸红。
-
两个人吃饭，单郁做了一道素一道荤，另加一份汤。
非常简单，是温亦弦的要求。
逛超市女人还能有个借口视频，单郁窝在厨房做饭，温亦弦就真没理由看着了。
一个人在厨房，一个人在沙发。
温亦弦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琢磨着要不跟单郁说道下，让她从沙发转移到餐桌那边去？
那里怎么着也离单郁近一些。
反正在哪玩手机都一样，反正很快就要吃饭，也是要去餐桌的。
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显得她太不稳重太不矜持了一些？
她一个比小孩大7岁的姐姐。
怎么能这么幼稚地黏人？
正思忖着，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再抬头，正是她心念的女孩。
单郁单手拎着一只勺子，另一手在底下护着，“温姐姐，你帮忙尝个味？”
温亦弦眼睛弯了。
“好。”
在单郁来不及阻拦的情况下，女人低头吸了点汤汁儿。
有点烫。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即使一个勺底跟空气接触面积算大，单郁又拎着走了几米的距离。
但是还是会烫。
“吐出来。”单郁单手拎着勺子，另一手也顾不上护勺子了，连忙把掌心摊开，“温姐姐。”
女人眼泪都出来了，看了她一眼。
把嘴里的汤汁儿咽了下去。
然后，张开嘴猛吸气。
单郁转身就去接凉水，把勺子随手丢在一个盘子里。
温亦弦接过杯子灌了大半杯凉水，才缓过来一些。
单郁半跪在她跟前，单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睛往女人嘴里瞧。
还好，没烫出泡来。
单郁本来是要吹一吹勺子里的汤再给温亦弦尝的，结果没想到猝不及防女人直接低头喝了。
她倒不用吹汤了。
女孩微皱着眉，露出心疼的表情，只能对着温亦弦口腔里又小心地吹了吹。
“你干嘛不吐掉？”单郁责怪温亦弦。
温亦弦也被自己囧到。
她在这小孩面前还能不能留点儿姐姐的形象了？
温亦弦看着单郁半晌，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吐你手里。”
“我又不介意。”女孩目光清澈，透着执拗。
我介意。
温亦弦没说这句话，她被女孩漂亮的眼睛吸引，又想挽回点刚刚犯傻的形象，于是弯了点眼睛，作出调笑的神态，语调温柔成熟。
“那你再给我吹吹？”
单郁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呼吸了一个来回。
疏忽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微凉的唇舌一寸寸辗过她刚刚被烫到的地方。
轻柔安抚。
-
下午单郁洗了碗，回到客厅。
她从书房拎了两本书过来，坐在沙发上陪着温亦弦。
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
同一张沙发上，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原本，画面挺温馨的。
温亦弦看电视甚至都犯了饭后晕，懒懒散散，快要睁不开眼睛。
是一部爱情肥皂剧。
刚好走到了男女主的日常剧情，电视里和电视外出现了同样的画面。
男女主也是在看电视，只是看着看着，画面出现了不一样。
女主换了个姿势，靠在长沙发的扶手，懒洋洋把双腿从地上收起来，又伸直了搭在男主的腿上。
直接把男主当成了坐垫，又或者是脚踏？
反正，看着就是有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温亦弦抬手，指尖揉了下侧脸，不经意似的。
眼神偷偷瞟到了身边的单郁身上。
女孩指间夹着书页，恰好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温亦弦没说话，她想单郁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单郁也没看电视。
所以，她还挺坦荡地回视。
一秒钟后，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下，嗓音清冷，“你，要坐我腿上吗？”
？！
温亦弦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到。
她家小女朋友是什么人间宝藏，什么清冷美人？
怎么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女孩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应，两秒后又淡淡说，“当我没说。”
“……”
然而温亦弦刚好起身。
温亦弦面不改色，犹豫是说去倒水比较自然，还是要又若无其事坐回沙发呢？
她尚在犹豫间，单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拽一抱。
只是一个瞬间的功夫，眼前画面花了一下。
温亦弦已经坐到了单郁的腿上。
女孩从身后抱着她，长长的胳膊环着她的腰，还能微前倾从茶几上把书又拿回手里。
电视机里男女主还在说话，客厅里并不安静，但温亦弦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听剧情了。
两人都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布料贴合，她整个人被女孩包裹住，温热的体温交融汇聚成一体。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稀薄，都十一月份了，即使下午，太阳也没什么温度。
可阳光却好像透着窗子照进来后一直黏在她的身上每一处，把她快要晒熟了。
女孩嗓音依旧清冷，“继续看电视吧。”
然后，单郁微侧了点头，看书。
-
晚间单郁在厨房洗碗，温亦弦和闺蜜唐初雪聊天聊到了这段。
唐初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什么感觉？”
温亦弦在客厅瞄了眼厨房里女孩的背影，水声哗哗的，应该听不到。
她安静了半秒，“……有点儿热。”
那头的唐初雪也沉默了。
过来人不愧是过来人，沉默之后，唐初雪问她，“你是……想吗？”
？
温亦弦眼神定格在女孩高挑的背影，手指捏着薄薄的手机，快要出汗。
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她灵魂出窍一样，“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初雪：……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