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 雪城的天光稀薄,大半个城市都隐入黑暗,某一个瞬间,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临街的高楼铺开五颜六色的灯光。
市中心的晚场,跟白天是另一番模样。
温亦弦抵达暗月的时候,眼神先随意在大厅扫视了一遍,无所收获,继而被服务生领到了包厢。
“言总今天怎么转性了?”温亦弦把手包放到一边, 入席。
言衿抱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东西,津津有味, 温亦弦来了她都懒得理,眸子掀了下,又放回屏幕上, “来得真早。”
语调寡淡, 尾音掺着一点儿不屑。
温亦弦凑过去瞄了眼。
——是唐初雪的舞台剪辑。
这东西言衿也不知道看了有没有一百遍, 反正温亦弦看到的起码两只手数不过来了。
“咳。”温亦弦自顾自先倒了杯热茶喝, 天凉, 她不会委屈自己, 反正言衿这人一时半会儿哄不好, 她也犯不着哄, 那得唐初雪来治, “我不是先跟你打了招呼会晚点来嘛。”
“呵。”
言衿弯起一侧唇角。
“你差不多得了啊, 初雪忙着没时间陪你,气撒我这儿来了?”温亦弦没好气,“我可够义气了,还来陪你吃饭。”
“我还缺陪我吃饭的人不成?”
言衿撇嘴, 试图挽尊。
温亦弦单手撑着下颌,半笑着看她。
“……”
言衿要自闭了。
成成成,可把你牛逼坏了。
“对,就你们忙。”言衿按铃让服务生上菜,“你们都忙,初雪不见人,你陪我吃顿饭都要回家赶场子一趟,有人惦记就是好啊。”
“哎。”温亦弦忍不住笑,敲了敲桌子,“言总别介啊,怎么还委屈上了呢。”
“要不我陪你去外头待会?”温亦弦指了指门,“我刚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快到竞舞环节了,你不是最喜欢的吗?”
“……”
言衿看她的眼神比刚刚又怨念了一倍。
温亦弦也懵了:“?”
“初雪会吃醋。”言衿把玩着手机,细长手指摩挲着金属边框。
一边儿郁闷,一边儿又有点儿觉得甜蜜的意思。
“她又不在。”温亦弦使坏,“我不告诉她。”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言衿敢去,她肯定要跟唐初雪打小报告。
暗月服务很到位,菜很快就上来了。
“不去。”
言衿捉起筷子开始夹菜,挑了块儿排骨,慢条斯理啃起来,另一手也没闲,把刚刚那个视频找出来,手机就近找了盘凉菜靠着,又开始看。
“我要去玩了初雪是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就会不高兴,我想想她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更难受。”
“我不做让她不高兴的事儿,不管她会不会知道。”
“……”
你绕不绕啊?
温亦弦无奈,怂不就是怂吗?
直接说怕老婆呗。
所以这人才一来就钻进包厢,抱着手机看自己女朋友吗?
两个人吃着饭,时不时刺对方一句,开着玩笑,时不时又说到下一阶段弦音的工作计划。
以她们的工作性质和两人之间的关系,生活和工作已经没法分得太开,也没必要分开。
温亦弦被言衿感染,吃饭也摸出手机,她习惯性拉开微信,视线在列表上过了一遍,扫到某个头像的时候,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然后又退出微信,上了微博。
温亦弦心不在焉地刷着热搜,突然回味起言衿起先说的那段又绕又怂的话。恋爱里那些复杂的小情绪她不是很懂,但此刻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冲动,觉得挺好玩,还挺想体验一下。
很快她一笑置之,浮光掠影的念头罢了,她连个潜在可发展对象都没有。
这场半工作餐吃到一半,言衿收到了电话,临时有了别的事。
温亦弦不可能再回家单独弄一桌,送了言衿出门便打算回包厢继续吃完这顿饭。
谁知她刚走过大厅,进了包厢的走廊,就被一人拦下了。
年轻男子五官端秀,身量也是一等一的。
暗月里空调很足,也可能是喝酒喝的,他只着一件银灰的衬衫,长腿裹在西装裤里,胳膊一伸,手掌抵在墙壁,把过首给占了一半,恰好挡在温亦弦正前方。
白俊的脸上熏着酒红,浑身都是酒气。
温亦弦以为对方认错了人,暗月的消费人群少有不懂规矩的,况且男子皮相气质算不错,不至于是醉酒骚扰女生的,她正要开口,细一看突然又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稍一思考她记起来,眼前这人叫吴宥。
吴宥刚拍完一部偶像剧,天天窝在剧组,整个人都快闷坏了。这次是跟自己原生态圈内的二代们出来玩的,身边没跟公司的人。
自打他在经纪人跟前大放厥词说要把到wendy,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天不在算计。
吴宥几次三番在镜头前表示对wendy的好感,风言风语造势得很足,但他本人却没有再贸然跑到弦音去找过人。
追女人讲究策略。
在他眼里,wendy跟他原先的女人不大一样,所以策略用的也不一样。
但终归也就是那些套路,深情嘛、体贴嘛,女人不就吃这一套?
深情的部分他在镜头前展示了,几个月了,时不时告个白,我可是依旧对你痴心,并且我还好男人,我没去打扰你。
至于体贴,他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但今天,似乎上天眷顾他,送上门一个绝顶的好机会。
吴宥跟朋友玩得兴起喝多了,出门放个水顺首还打算抽根烟透透气,没想到就看见了温亦弦。
缘分呐。
不光偶遇,他还看到温亦弦送言衿出门。
言衿的景沉在雪城的名气不用多说,显然是wendy来找资源的。瞧她一路送人上车,还笑到“虚伪”的一脸讨好模样,至少在吴宥心里是这么定义的。
既然都是找关系,那么能找言衿的,自然也能找他吴宥的。
吴宥自谙家中背景,略一思索,酒精上头的他计上心来。
“wendy。”吴宥手臂依旧撑在墙上,他觉得这个姿势挺帅挺man的,暂时不打算换,他咧嘴,“我叫吴宥,我一直很欣赏你。”
温亦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给个礼貌的微笑,但最终又没有,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他。
吴宥心里无端发毛。
但很快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淡定淡定,圈里暗恋她的男人多的去了,她肯定有了戒备,这你不早知道吗?所以你才下了这么久的苦功夫。
现在,你该祭出你的杀手锏了。
“那个,多的我也不说了。”吴宥挠挠头,“你最近在办巡演对吧?”
“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演唱会需要很多申报的。”吴宥几乎是明示了,“比如……场地啊,现在也不好申请。”
公司厉害的自然公司会替人搞定,但如今也有一些明星是需要出席饭局陪酒甚至一些别的活动的。
吴宥越说越有底气,对啊,他是可以帮人的那一方啊,眼前这女人是该求人的那一方。
“反正不管什么困难——”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帮你想想办法,通通门路。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女人淡声打断了他,“不好意思,如果没事烦请让让,如果有事,请先预约我的公司。”
说完,温亦弦便绕开他,径直往里走。
吴宥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抬手扣住了温亦弦的肩膀,人也凑近了些,他放低了声音,“等等。”
温亦弦没避开,心下一惊,她面上更冷了三分,“你想在公共场合被架走吗?”
“不是!”吴宥连忙否认,“wendy我不是想冒犯你,你听我说,我真能帮你!我爸!”
吴宥顾不上许多,他一着急,只把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还是说了出来,“我爸是吴谦!”
这经典句式,温亦弦差点儿梦回n年前。
都什么年代了,这些二代们就没点新鲜话了?
温亦弦定了定神,这才弄懂前因后果,是这么回事儿啊,那就……对不住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生生从吴宥的桎梏中脱离出来,肩膀生疼,但她没有什么疼痛的表情,也不像刚刚被吓到时表情那么冷了。
仙女wendy的人设,在众人心中一直都是温柔的。
此时也不例外,温亦弦心态更平,她脸上恢复一贯的淡雅,“房地产那个吴谦?”
细听,还有几分柔意。
女人嗓音条件得天独厚,即使你能感受到她对你的无感甚至嫌弃,依然会觉得她说话声音悦耳温柔。
吴宥愣了愣,“对。”
“哦。”温亦弦回了他一个字,再没眼神给他,彻底走了。
吴宥如坠冰窟。
这回他没敢拦人。
都说wendy是圈内有名的温柔,跟同公司走清冷人设的snow大不一样。
可吴宥刚刚跟wendy对峙那几秒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冷,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那种仿若长期上位者的威严,震慑到了他。
那个女人身上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吗?
回忆刚刚的感觉,吴宥心底发毛。
不会的。不会的!
他跟自己说,那女人刚刚还对言衿谄媚讨好,虽然他老子吴谦的势力抵不过言衿,但差也差得不算太远。
应该不算太远吧?他记得之前雪城经历过一次变天,那时他还只会玩乐,他老子当时遇见了什么战局怒不可遏,然后说言衿不能太过分,说他家就算比不上言衿,但差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那温亦弦既然对言衿那样,自然见着他老子也是该低头的。
可他眼前又晃过温亦弦在他说出他老子名字后那淡然的样子,以及那一声近乎于无视的“哦。”
吴宥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在他身后躲在大厅人群中某人的狂喜,以及隐匿在各色灯光中的几抹白色闪光。
-
次日是情人节。
唐初雪没再把女朋友一个人撂下,特意赶了回来。
因为言衿跟温亦弦的合作关系,她们手底下几个助理也熟的很,都是女孩子,也都单身,在这么个节日可怜的很。
于是,言衿跟温亦弦作为老板干脆就办了小型聚会。
大家今晚一同热闹过节。
赶上周末,单郁也想跟在温亦弦身边,温亦弦以“不可以哦,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亚子。”拒绝了她。
这种聚会,都是成年人了,肯定是要喝酒游戏的。
而温奶奶被温爸爸和温妈妈接走了,他们手头的事儿告一段落终于赶回来,虽然春节已经过去很久,但一家人还是想补个团圆。
温奶奶的意思是接着单郁一块儿去,单郁却说,“我在家等温姐姐就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点半。
单郁在二楼卧室写文,之后今天的份额更新完了,便开始查资料。
纸张在空气中抽动的声音混着轻微的一点儿动静。
单郁立马站了起来。
她走下楼梯,果然是温姐姐回来了,舒舒正挽着人,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见到她大松一口气,“帮我放下钥匙。”
单郁从她手里接了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然后赶紧去倒了两杯温水过来。
她闻到了酒味,不止温姐姐身上的,舒舒身上也有。
“我喝的也不少。”舒舒给温亦弦喂完水后才自己捧着杯子连灌了几口,“不过比温总好多了,她今天喝得真不少。”
单郁看向坐在沙发伤的女人,眉眼微垂,和平时的坐姿没什么两样,安安静静的,只是两颊多了点儿红晕。
“主要温总游戏水平太差。”舒舒都无语,“看她一脸聪明相,没想到输这么惨。”
“不行,我也晕。”舒舒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有点儿缺氧,她揉着太阳穴,眉头都打结了。
“舒舒姐,你回去休息吧。”单郁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确定司机正等在门外,“也不早了,晚上我照顾温姐姐就好。”
“你照顾温总?”舒舒摇头,摇了两下发现脑袋更晕,“恐怕不行,温总平时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个人意识很强,你没看我们外出她都不爱折腾人使唤人,清醒的时候她能自己做的都是自己做。”
“可现在不清醒啊。”单郁走到温亦弦身边。
女人呆呆看着虚空中某一点,安静地呼吸,时不时眨一下眼。
平日运筹帷幄的女人,此刻一动不动坐在那,只能等着别人安排,莫名有种乖的感觉。
“嗯,你别看她现在任人摆布似的。”舒舒食指点在自己太阳穴,一下一下按压,似乎头疼极了,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眼前女人的棘手,“她现在是醉了,但也不准什么人碰她的,比要是谁碰她,她反应可比清醒时激烈多了。”
舒舒叹了口气,指指自己,万般无奈,“也就只有我了,温总熟悉了我,所以醉狠了的情况下,我动她,她不会反抗。”
你动她,她不会反抗。
单郁不知这句话怎么了,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立在温亦弦身边没动,垂眸看着女人在那放空眨眼。
她看了大概十多秒,舒舒那边又叹了口气。
单郁半跪下来,在舒舒眼睁睁来不及阻止的视线下,握住了温亦弦的一只手,“温姐姐。”
她唤她。
温亦弦侧了点儿头,浅色的眸子里空空的,并没有把她看进去似的,但应了声儿“嗯。”
舒舒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来不及阻止单郁的大胆行为,只能掩耳盗铃不让自己看见那可怖的场面。
结果意料之中的惨叫竟然没有出现。
她悄咪咪从指缝去看那两人。
她们家原本应该暴力相向的温总,此刻还是那么安静,舒舒甚至觉得,那状态都不该用安静,简直安详了……
呸。
童言无忌。
舒舒在内心啐了一口,顺带老不羞装了个嫩。
“温总?”舒舒小心翼翼喊了声人。
“嗯。”温亦弦这回也应了她,但没抬眸施舍她一个眼神。
这才是温亦弦正常喝醉的样子。
比平时有点儿冷,不大理人。
“这是你说的不让人动吗?”单郁握着温亦弦的手看向她,嗓音清淡。
“呃,这当然不是!”舒舒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然后她看见单郁随着她这句话微微拧起眉头,立马又赶紧解释,“当然我也不是说温总会多凶残,就是她要别人来,肯定就会推搡,就不让人碰她,女生嘛,可能本能反应,着急了甩个巴掌,指甲抓一下都是常事,就很抗拒,但也不至于多大打出手,把人揍到趴下是吧。”
但也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单郁点头,了然。
舒舒却在她点头的过程中眼睛渐渐亮了,“那行,既然温总不抗拒你,那小单,今晚温总就交给你了。”
“其实虽然我跟温总熟了,她不会在我靠近的时候动手,但每次她清醒过来心情都会不怎么好,我看得出来,她还是会介意一些东西,你们是亲人,大概她会接受度高一些。”舒舒想,应该是因为血缘吧,天生的亲密,所以单郁明明第一次接触酒醉的温总,温总也没有生气。
单郁也没解释别的,只点点头。
舒舒走后,单郁去煮了醒酒汤。
她有点后悔,刚刚应该留人喝完醒酒汤的。
“温姐姐,喝汤。”单郁把碗端出来,放在桌上,还搁了只瓷白的汤勺。
温亦弦看向她,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茶几上的汤碗。
时间凝固了几秒。
不知道那只青花瓷的碗是有多漂亮,女人就那么一直盯着,没有行动。
头顶的大灯没开最亮的白光档,因为深夜了,单郁调到了昏黄的柔和档。
光线此刻落在客厅里,给垂着头的女人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圈,一切都静悄悄的。
单郁从茶几上拿过碗,犹豫了一下,舀起一勺抵到温亦弦唇边,“喝汤。”
大概是汤的香气刺激到了温亦弦,她眼珠稍稍动了下,然后自己抬手接过了碗。
单郁松下一口气,也悄悄失落了一秒。
一碗汤只下去了小半碗,温亦弦便喝不下了。
接下来的环节,单郁有点儿头疼。
该洗澡了。
照道理单郁很清楚,喝醉的人最好不要洗澡。
可温姐姐是那么爱干净的人。
“你要洗澡吗?”单郁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她想,温姐姐不说话她就只给温姐姐擦一擦算了。
温亦弦竟然没像之前那样入定了,她闻言自己站起来,“洗澡。”
“……”
单郁一惊,她跟着温亦弦往楼上跑。
在沙发上拿过自己手机的时候看见有未读消息,是舒舒发的。
估计跟照顾温姐姐有关,她连忙开了看。
——温总喝醉了不能洗澡,千万别提洗澡的事。
“……”
单郁想锤自己。
单郁把手机收好,走进温亦弦房间的时候,女人正站在自己的衣柜前,衣柜已经拉开了,可她像是被施了定身符,一动不动。
房间黑漆漆的,也没开灯。
单郁走近两步,她屏住了呼吸,也不大敢动。
观察了几秒,单郁判断这是又进入放空状态了,就跟之前在沙发上一样。
单郁一时进退维谷,不知道能不能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开灯。
就怕哪个动作刺激到放空的温亦弦,这女人要是重新启动接着跑去洗澡,她真要束手无策了。
“温姐姐,你坐下,我给你洗洗脸,擦擦手脚可以吗?”单郁陪着人站桩子,也不能一直这么站整晚呐。
她能熬,她也舍不得温姐姐这么站着。
万幸,刚刚洗澡那事儿像是翻了片儿,温亦弦应该不记得了,她听了单郁的话,低头安静了几秒,自己走到了床边。
单郁长出一口气,她也不敢往外跑,放任温亦弦一个人在这,先开了房间的灯,然后赶紧钻进了温亦弦房内的洗浴室,打了盆水出来。
先是脸,再是手,单郁换了两盆水。
最后她捧着一盆水走到床尾处,她抬头看了温亦弦一眼,这人眼睛已经完全没有焦距,单郁半跪下来,抬手握住了温亦弦的一只小腿。
一股退缩的力首,单郁顿了下,她抬眸,对上女人的视线。
温亦弦眸子里写满了烦躁与茫然。
在视线触及的一瞬间,杏仁眼像是聚焦了一秒,极短的时间,似乎疑惑似乎挣扎,然后那些情绪又渐渐散去。
单郁一直没松手,她记得舒舒之前的话,心里都做好了可能要挨一脚的准备。
反正是温姐姐,她不介意。
可是,她手中却突然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女人整个人放松了。
单郁愣了一下,继而抓紧时间,她飞快地给温亦弦脱了拖鞋,依着半跪的姿势,给温亦弦洗完脚后,将脚搭在了自己膝盖上。
从前,她也给奶奶洗过脚。
这是村里的传统了,小孩子总是要尽孝首。
可是这个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的手偏凉,平时就比温亦弦体温稍低些,此时温亦弦又饮了酒,那双玉足握在手中温热的,很纤细,也不似老人家粗糙。
单郁不知为何出了个神。
倏忽间,头顶的吊灯闪了下,温亦弦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单郁像是惊觉,她立刻回过神来拿着毛巾给人擦干水,把人扶回了床上。
“温姐姐,可以睡觉了。”
女人很听话,也就这种时候会听她的话。
单郁刚说完,温亦弦就秒闭眼,像是困顿到不行,终于得到一声指令解脱了。
解脱前,不知道哪来的礼貌,女人嘴唇翕动还送了她含糊的两个字,“谢谢。”
“……”
单郁失笑,您知道您在谢谁吗?
才二月份,夜里依然有些凉,虽然家里开了空调,单郁还是给温亦弦把被子掖到了下巴处。
又想着温姐姐饮了酒,怕会勒到人不好透气,又将被子稍稍往下拉了点。
单郁去倒了水,关上了温亦弦房里的灯。她自己跑出去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又跑了回来。
她不放心。
从前她那个爹常常晚上喝得烂醉,都是她妈妈在照顾,后来两人离婚,她妈妈走了。
那个人依然喝得烂醉,醉得狠了,还会突然冲到杂物室,翻出几本积满了灰的书,抱着又哭又笑,一边哭笑还要一边指着单郁鼻子骂人,单郁才不想照顾。
可是她不管,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从床上爬下来照顾儿子,单郁只能抢下这个活儿。
单郁醒酒汤煮的熟练就是因为她爹,她通常煮碗汤喂点汤水给那人,敷衍了事,也就不会再管了。
可是,很多次她回了自己房间半夜还是会睡不着又偷偷跑出来,房门一开,即使还隔着她爹那扇门,震天的鼾声回荡在客厅里。
单郁便安了心,才敢回去继续睡觉。
醉酒的人睡觉,是很容易出事的。
仰着睡体位不对,万一半夜呕吐,可能气管堵塞窒息而亡。
单郁搬了个靠椅过来,反正周末,她就是今晚不睡觉都没关系,她窝在靠椅里守着温亦弦。
困了就玩会儿手机。
到了后半夜,房间里的酒气似乎都散尽了,温亦弦躺在床上,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侧躺着,面朝单郁的方向。
单郁安了心,她从椅子里下来,趴在了温亦弦的床边。
在黑暗里待了几个小时,单郁已经适应了昏暗的视线,屋子里昏黑安静,月光从树梢上透进来,漫过窗帘,只余下浅淡的光线。
女人睡得很沉,呼吸清恬。
单郁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就也跟着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不过十几分钟,半趴半跪在床边的姿势实在不大好受。
单郁脑子有点儿犯沉发懵。
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两人脑袋挨得很近,再近一步,她几乎能感受到女人喷薄的呼吸。
单郁眨着眼,呆呆看着温亦弦的睡颜。
光洁饱满的额头,好看的眉骨,小巧的鼻尖,微嘟的嘴唇,无害又温柔。
是哪一秒她动了?
极短极轻地碰了下,一触即分。
黑夜里待的久了,她的唇瓣比之前还要凉三分,碰到时,被对方的温度快要融化。
感觉很软,软绵绵的,比她在小卖部买到的任何五颜六色的漂亮棉花糖都要软。
没有丝毫酒味,只有一点点清甜的香味。
她退开后,看着女人白皙的脸上那片淡粉的唇。
单郁脑子一阵一阵地“嗡。”
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
生理钟的缘故,单郁在平时上学的点睁开了眼睛,昨晚没拉窗帘,她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
一瞬间,眼前闪过什么。
单郁脸色发白。
洗漱完走到楼下的时候,温亦弦正在餐厅吃吐司,跟她打招呼,“过来吃早饭。”
桌上除了吐司和酱料,还有一袋小笼包。
看样子是温亦弦早起出去买来的,那是单郁的口味。
单郁落座,拿过纸袋,用筷子夹了只安安静静地咬着吃。
“昨晚辛苦你了。”温亦弦给她倒了杯酸奶。
单郁咀嚼的动作顿了下,温姐姐醉到放空,竟然第二天起来还能记起隔夜的事情。
她心脏狂跳,第一反应,还好她当时做那件事的时候,温姐姐已经睡着了。
可是……
单郁低着头,闭了闭眼,沉默两秒,“不客气。”
“不会跟你客气,跟妹妹客气什么?”温亦弦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学着平日奶奶常调侃她们说的话。
单郁淡淡“嗯。”了声。
餐桌上摆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玫瑰,昨晚温亦弦带回来的。
是舒舒和小霖昨天在聚会上合资送她的,情人节的礼物,“望老板多多关照。”
“单郁有收过花吗?”温亦弦问她,话音落下不到一秒,不待单郁回答,她自己又接上了,“单郁还没成年,怎么能过情人节,当然没有收过花啦。”
“……”
她又在逗她玩。
单郁咬着包子,抬眸看了温亦弦一眼,以不变应万变。
女人杏仁眼弯着,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很好笑,笑了好半天,然后伸手从花瓶里抽出了那束玫瑰花,就这么直直递给她,“没事啊,温姐姐送你花。”
单郁手中一个用力,筷子差点儿夹碎了那只小笼包。
清晨的光很清透,浅木色的餐桌上,女人在她对面浅笑看她,如曾经无数个早晨。
却又跟那些早晨截然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
象征着爱情的玫瑰,多美好?可昨天才是情人节。
今天已经过期,这束玫瑰多么不合时宜,好像不合时宜的某些感情。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亦弦:错误的人?你再说一遍!
单郁:不……我说的是吴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