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过半, 温度一天天降了下来,单郁秋季校服里面的t恤也换成了薄薄的针织衫。
她身边从开学就带着秋季校服外套的许困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少年一到下课就睡死在课桌上, 跟开学那天一样,外套往脑袋上一盖,露出穿着短袖的手臂。
后桌的小胖子唉声叹气,那么简单又外向的男孩难得像是被愁绪烦扰。
小眼镜“唰唰”地抄着借来的笔记,抽空看了同桌一眼,忍无可忍, “啧啧,快别拧巴你那脸蛋儿了, 平时就肉呼呼的跟个馒头似的,这一拧巴一脸褶子活脱脱成了包子。”
“天一冷人就容易饿,一看到您这尊容我更饿了。”
小胖子委屈地瞅了同桌一眼, 嘴要撅到天上去了。
半晌, 声音闷闷的, “我怎么这么胖呢。”
“……”
单郁听了都不由好笑又纳闷, 这孩子心宽体胖常年被班里同学打趣可也从来没当回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
“行了行了。”小眼镜摇头, “跟哥说说, 遇上事儿了?”
“不是你上次也说喜欢女孩不能藏着掖着, 得大方点儿。”
“昂。”
“所以昨天不是下雨降温嘛, 我遇上那谁了。”
“谁?五班那姑娘?你干啥了?”
“嗯, 我看她穿得少,抖得跟筛子似的,我当时就鼓起勇气上去了。”
“咝。”小眼镜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这孩子的勇气大概跟普通人的不带一样, “你怎么上去的?”
小胖子说,“我上去就把衣服脱了塞给她啊。”
“呃,没说点什么?”小眼镜问,“她之前认识你吗?”
“不、不认识吧,我之前没敢跟她说过话,昨天是第一回 。”
所以,人小姑娘大雨天冷得不行,突然迎面而来一陌生人,还二话不说上来就脱衣服,脱了就往自己手里塞?
小眼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叹了口气绝望地看了眼小胖子,觉得他同桌这短暂暗恋的单相思算是走到了头。
出师未捷身先死。
“结果她尖叫着就推开我跑开了。”小胖子幽怨地问小眼镜,“你说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我是不是真的太胖了?”
小眼镜无言以对。
兄弟,我不想打击你。
“行吧我也不说啥了,你鼓足勇气上去一次也不容易。”小眼镜摇摇头,好奇地问,“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脱衣服的方式呢?”
小胖子理所当然,“女孩比男孩娇弱多了,对喜欢的女孩不就得好好保护吗?我看很多男生都会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女孩。”
“……”
有理有据。
小眼镜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闻言单郁跟着抬头也扫视了一圈教室,这几天降温太快,大家都有些不适应,尤其女孩子单薄,班上好几个女生身上除开自己的校服都套着大了起码一个size的校服,很明显就是男孩子的。
放眼望去,基本都是长相清秀平时人气就比较高的女生。
但作为害羞矜持的女生,也不是随便就会穿男生的衣服,甚至有两三个男生争抢着要把自己的外套丢给一个女生,人家都不接受的。
因此,凭借这点也猜得到谁和谁有小暧昧,谁和谁暗地里互生情愫。
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照不宣罢了。
“呵。”一声嗤笑响在咫尺,单郁偏头。
同桌大佬不知何时把校服从脑袋上扯下来了,人也坐直了身子,正斜着眼看单郁,还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脸上是单郁熟悉的那种大佬固有嘲讽表情。
单郁:?
自打这学期开始,许困明的暗的听过不少人说单郁长得好看,妥妥的一班班花,甚至他自己最近也越来越能get到她同桌的颜值。
这一度令他很不爽。
他是谁?学霸兼校霸,那就是学业事业两不误的青年才俊!百年难得一见的那种!
像他这种人才应该只想着大事,眼里就不该出现女生这种生物,怎么能注意到哪个女生好不好看?这不是他该在乎的事情!
但沉闷已久的许困今天突然又觉得开心了点。
看来单郁也不过如此嘛!
班里好看的女生都有人给送衣服,那说明什么?只有好看的女生才应该被送衣服!
而单郁就没有!
单郁没有……
许困想到这胸腔又不知何处软了软,他拽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垂着头看了看,又看了看身边已经没看他的同桌单郁。
他茫然了一瞬间,突然低声骂了句,“艹。”
单郁握笔算题的手顿了下,听见许困咬着牙骂人。
那少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你脑子抽了?你想干嘛?你送了你就是sb!”
单郁很轻地蹙了下眉。
许困后面的话语太模糊,她不确定是不是在骂自己。
她跟许困大部分时间井水不犯河水,对方看她不顺眼,她也当没有这个同桌。
但有些事情不是主观不在意就没事了的。
事实上,许困对整个班级的影响很大。
人几天不搭理她,她日子就过得无波无澜,可偶尔许困心情不咋滴就像刚刚那样刺她一两句或者表示一点点烦躁,那么班上其他人也会跟着若有似无地对她起敌意,使一些不算大矛盾但教人心烦的小动作。
有时候,单郁真想当初就没选座位选在许困身边,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念完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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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亦弦回来雪城后,单郁不敢在她跟前提金曲奖的事,虽然单郁每天去超话签到都看见里边儿闹翻天。
而温亦弦也没跟单郁说这事儿,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单郁不知道是温姐姐心性淡泊太清高因此不在意这种俗事还是说难过了只藏在心里。
又或者是,她只是温姐姐眼里的小孩子,以她们俩的关系还没有资格让温亦弦在她这里敞开心扉。
wendy承诺给粉丝年底前推出新专,在弦音集体不断地紧急加班中,新专也真的基本完成了。
一首歌一首歌开始往外公布。
舒舒跟单郁说,“虽然上张专辑金曲奖没能拿到,但销量爆高却是实打实的,Wendy至少凭此创造了同年龄最佳销售记录,市场的眼睛总是雪亮的。”
“所以wendy的这张新专更不能糊弄歌迷,得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做好音乐。”
单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懵懂之间单郁又隐隐觉得舒舒姐这话多少有点儿安慰的意思。
她在超话待久了,多少也了解了点饭圈的东西,销量确实是市场的一个表现,但在这个年代,似乎粉丝人气也一样能扛起漂亮的销量。
可流量的多少和音乐质量终究不该混为一谈。
她温姐姐十几岁当红炸子鸡的时候能回归素人毅然决然留学深造,不正是想要脱离流量转型实力吗?
温亦弦对待专辑很认真,在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里,她还是抽了时间跑各地甚至出国去取景,为每一首歌拍mv。
这种情况单郁就没法跟了,影响学习。
温亦弦嘱咐她安心念书,原本的周末兼职也被迫改成了家教补习。
“不要不高兴。”温亦弦笑眼弯弯逗她,“最近这么辛苦,小单助理可以好好放个假了。”
单郁看着女人眉眼间挥散不去的疲惫和长期熬夜通红的眼眶说不出话来。
她温姐姐连轴转地奔波劳碌,她享福地待在教室里家里,连吃个水果都有人送到手边,可温姐姐却还在为这样的她担忧,关心她的心情。
“没有不高兴。”单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温亦弦看着忍俊不禁地摇摇头。
她家小鸵鸟的一直这样,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这笑得比哭还不如呢。
“温姐姐出差也刚好旅游玩一玩,我当老板的还能亏待自己?你担心什么劲?”温亦弦伸手摸摸单郁的头,女孩不躲不闪,可眉眼疏淡,还是从前那样不亲近的样子,温亦弦无奈,又笑笑,“还是说小单助理又想着员工福利,没能跟老板一块儿出去旅游很遗憾?”
单郁张嘴就要否认,温亦弦又说,“行了,那到时候姐姐去哪了都给你拍照片,好不好?”
这哄小孩的语气让单郁耳根有点儿发热。
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抿了抿唇,却答,“好。”
温亦弦果然说话算数,每回去一个新地方都会给单郁拍照片。
当地的美食,当地的民俗,单郁发现,温亦弦拍给她最多的还是书屋和cd店。
有时候,温亦弦还会给她发来一小截视频或者音频。
大多是地下酒吧的驻唱又或者是街头的流浪歌手在唱歌。
温亦弦跟她说,“在这里可以不用戴着口罩墨镜,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想在哪个大街小巷站着听歌都可以,我很喜欢听到不同种类的音乐,这种音符的碰撞,文化的碰撞,奇妙又美好。”
温姐姐看起来忙碌得很快乐。
这人总是能苦中作乐,在再艰难再繁忙的生活中都会去找寻简单的快乐。
永远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单郁据此几乎能想象出温亦弦每天的生活,她们离得那么远,甚至隔着条大洋彼岸,可单郁感觉这是她离温亦弦最近的一次。
有一回,温亦弦大约是在地下酒吧喝了酒,跟单郁弹了个视频过来,单郁刚好赶上下午一堂体育课,她吓了一跳,温姐姐从不会在上学时间给她打电话。
那头不知是凌晨几点了,夜深得紧,温亦弦跟单郁说,“刚刚有了新的灵感。”
单郁问,“什么?”
“这是新专里最后一首歌了,还没录制的。”
没有任何字词,温亦弦微眯着眼哼了一段曲调,女人时而温柔时而蛊惑的嗓音随着电流飘过了千山万水,钻到单郁的耳朵里。
单郁瞧见即使隔着屏幕,温亦弦的面色也有着看得出的红晕。
这是微醺状态下的温姐姐。
她第一次见识到。
女人撩拨了下发丝,几次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到耳后,弄得单郁看着莫名的心痒,她突然很想替温姐姐别一别那缕发丝。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单郁心头又猛地一惊,又懵懂莫名又心悸不已。
她强压了下心绪想专心听温姐姐哼歌。
可那头的温亦弦此时歪了歪头,哼了几句后却对她笑着说,“这是首情歌。”
说者无心,听者……
情歌啊,那是恋人之间情感纠缠的寄托与倾诉。
单郁咬唇,一本正经地说,“很好听。”
耳根却不自知地红了,在这秋季的操场一隅,微凉的风掠过,带起宽松校服鼓动,她感受到耳垂吹不散的热意。
“我快回去了。”温亦弦在那头轻轻地说话,“单郁想要什么礼物吗?”
单郁抬头看了眼高远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今天是个晴天,有鸟儿在上空飞过,空气略凉,树木的味道清新,她踩着跑道上的细碎砂子,犹豫了一小下。
她想起上回温亦弦送她的五三,又想起大佬对她的建议。
“小题狂做吧。”
“什么?”温亦弦在那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微醺的状态让她整个人慢了半拍。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极短暂的一秒空白,温婉大方的气质都被掩盖了。
看起来,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单郁总算明白为什么温姐姐一反常态在上课期间跟她打电话了,原来是真的醉了。
她捏着手机,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那边的女人,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解释,“跟五三一样,也是习题集。”
温亦弦听完就开始笑。
不知怎么就戳到了笑点一样。
笑得单郁脸颊发烫,心跳都跟着加速。
她几乎忍不住去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样的频率速度是真实的正常的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它会这样跳动呢?
是因为自己在温姐姐跟前要习题集的装乖行为太令她心虚吗?
那边的温亦弦笑够了,跟她解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要不要当地的特色东西?”
单郁回忆了下温亦弦曾发给她的那些当地手工艺品或者小吃什么的,觉得要不然带回来不方便要不然没什么兴趣。
她最后点名要了一本小说,“《故事的由来》。”
是当地一个知名作家的作品,也是一本教人讲故事的工具书。
温亦弦答应了,这书的原版很难找,翻版和他人解说版却到处都是,温亦弦亲自跑遍大街小巷才买到了一本原版的。
她递到单郁面前时,只逗着人玩,“这是原文书哦,单郁看起来会不会费力啊?”
单郁:“……我很喜欢。”
是她点名要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费力。
温亦弦却变魔术似的从包里又摸出一本来,“这是回来后我在书店找到的译本,肯定是没有原版那样原汁原味,所以你要赶紧学好英文就能看原文的啦。”
单郁捧着手里那本愣了一秒,才又呆呆接过了温亦弦手中的另一本。
她垂眸看看这本又看看那本,眸底墨色越来越暗。
温姐姐忙专辑忙公司,哪来这些闲工夫,竟待她贴心至此?
后来,单郁搬过几次家,这两本书却一直带在身边,尤其那本原文的,单郁专门拿了个笔记本自己注释写下见解,她来来回回翻了不知多少遍。
十一月初的一个周末,温亦弦难得在温家大宅住,单郁便陪她去晨跑。
暑假时单郁几乎天天跟着温亦弦晨跑,那时她就从没跟过一个全程,今天也没有。
她没像从前那样死命跟到瘫到地上爬不起来才罢休,跑了将近二十分钟时就知难而退地放慢了脚步,顺着路线慢吞吞散步,只保持着刚好能让温亦弦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距离。
温亦弦回来的时候笑她,“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单郁也不解释,她其实在温亦弦不在的日子也经常自己练晨跑,可大概真的底子差或者没有运动细胞,收效甚微。
这一路的绿化做得极好,晨起的鸟儿也叽叽喳喳觅食。
突然起了一阵风,连带着周边的树木簌簌摇晃,一浪接过一浪的枝叶翻飞,仿佛带的周遭空气更加寒冷。
冷风直往人脖子里灌。
单郁身子骨差,一贯有手冷脚冷的毛病,因此从来都比别人穿得多,人家穿一件她就穿两件了,人家穿两件的时候她早早就套上了三件。
此时,单郁里边儿是件磨毛的棉布衬衫,衬衫外套着件宽松的毛衣,手上还搭了件更宽松的运动外套。
她比温亦弦停得早,身体内的血气早就平息下来,温亦弦却还微微喘气,风过,打了个喷嚏。
单郁攥着手中衣物的手指收紧,偏头不经意似的问身边的人,“冷吗?”
温亦弦:“有点儿。”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五官敏感度疯狂提升,耳畔连鸟儿们振翅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单郁屏息了一瞬,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继而手一伸,直直将外套递到温亦弦面前。
“套上。”
语调不容置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子:对于喜欢的女孩子要送外套。
单木头:我知道了!
小剧场还是恶搞的,小朋友没那么早洞悉自己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