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留下东西就走了, 阿九盯着手里的玉匣子,神态有一瞬颇为迷惘。

  她在乐小义身边的时间不短,后来又在左云琴身旁随侍, 自然知晓乐小义和姬玉泫是旧识, 也知道乐小义和姬玉泫时常相互照顾, 姬玉泫待乐小义极好,但她们因立场缘故产生的纠葛也无法避免。

  她作为乐小义的随身侍从,自然偏向乐小义, 便是姬玉泫与乐小义再亲厚,那女人也是玄天宫的人。

  阿九将姬玉泫拿来的玉匣子送到药堂去, 交给药尊者看, 药尊者问及由来,她便说是左氏给的。

  药尊者不疑有他,接过匣子打开后却脸色一变, 震惊道:“这……”

  阿九但觉不妙,心里一咯噔,忙问:“怎么?东西有问题?”

  “啊,不是。”药尊者咽了口唾沫, 随即压低声道, “此物是凤凰羽,左氏从何处拿到?”

  阿九心中暗惊, 姬玉泫为救乐小义,竟连凤凰羽都拿出来了, 嘴上却道:“不知道,可要在下帮忙问问?”

  药尊者犹豫片刻,摇头:“算了,不管处出如何, 此物可助少宗主破除邪障倒是真,事不宜迟,你且随我来。”

  阿九应声,跟随药尊者来到乐小义的房间,按药尊者所言在屋外布阵。

  所有琐事借由阿九亲自经手,乐小义昏迷的消息至今也只有吴拓、阿九和药尊者三人知晓,上次与他们同行的剑影卫,只知乐小义受了伤,却不知伤势具体如何,吴拓说乐小义无事,他们便信了。

  阿九布阵,药尊者便备好银针和灵丹异草,为乐小义施针布法,准备了数千块灵石,摄取其中天地灵气,用以激发凤凰羽。

  凤凰羽,顾名思义,便是凤凰的羽毛,当今天下已有上万年没人见过凤凰,此物的珍稀程度与数年前出现在济州跃龙滩的金龙鳞相仿。

  金龙鳞是难得一见的冶铸之材,凤凰羽则是稀世罕见的辟邪之物。

  利用凤凰羽的特性,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助乐小义破除识海幻境,从昏迷中醒过来。

  姬玉泫为了乐小义当真什么都舍得。

  ·

  无尽的黑暗中有一双眼,沉沉你凝视着她,她见过这双眼睛,猩红的,像血一样。

  有道声音在她耳边催促她,让她向前走,向前走,你的未来在那既定的方向,只要继续向前走,你想要的一切,什么都可以拥有。

  她一直走,一直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这条路很黑,很暗,除了无垠的冷寂和空阔,就只有天空中那双血一样的眼睛。

  你是谁?

  我是谁?

  我的未来,与你有何相干?

  那双眼不回应她的质询,只重复着一句:

  这是命……

  这是命。

  ·

  炽烈地火焰凭空亮起,在遥远的天空中烧灼出一片黎明。

  ·

  “少宗主!”

  乐小义睁眼的瞬间,听见阿九在她耳边轻唤,是难掩欣喜的声音。

  头好痛。

  像魂魄被撕裂之后又聚合起来,整个人要被切成好几瓣,得耗费极大的努力才能适应这样的疼痛,可意识却恍恍惚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一些,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事。

  “阿九。”乐小义开口。

  “是,属下在。”身旁之人立即应声,同时递上一小碗水,贴在乐小义唇边,嘴上应道,“少宗主有何吩咐?”

  乐小义抿了一口清水润喉,魂魄中的撕裂感稍稍减轻,她呼出一口气,问道:“上次,我们可有损失人手?”

  “回少宗主的话,除郑伏、余下二位长老和剑一伤势稍重,其他人都无大碍。”阿九回答道,“剑影卫并无折损。”

  听了这话,乐小义心神稍松,这才又问:“我昏迷了多久?”

  “……”阿九沉默片刻,方应道,“少宗主昏迷有三个月了。”

  乐小义一惊,蹙眉道:“三个月……现下已是七月份了?”

  阿九应声:“是。”

  “那柔殿下呢?朝廷军如何?大禹当下是何局面?”乐小义接连问道。

  “回少宗主,龙都的来的人马因贸然行动暴露了踪迹,被七皇子身侧神秘势力清剿殆尽,三皇子凭空损失了十万兵马,未再轻举妄动。”

  “此后那批神秘人携七皇子印鉴操控兵马,半个月内又拿下忝州。”

  “柔殿下只在剑神宗养了半个月的伤就下山了,回到朝廷军重新把控大局,与七皇子势力正面交锋,柔殿下不知通过何种途经获悉七皇子兵马的行军路线,提前派兵埋伏,数月之内连连大捷,将七皇子兵马逼会汕江以北。”

  听到此处,乐小义眉头皱起,疑惑道:“七皇子的兵马行军路线无故泄露?柔殿下连连大捷,那批神秘人没有出手?”

  第一个问题,阿九的回答是“不知缘由”,他们让岳晚秋问过轩辕柔,然而轩辕柔什么也不肯说,便是以撕破合约为代价,她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阿九和吴拓自然不能再逼着她开口。

  第二件事倒是有些眉目。

  “那批神秘人从始至终没有出手,除了咱们与他们交锋一次,没再见过那批人马亲自动手,即便他们把七皇子当做傀儡,也从未亲临战场,像是特地藏着躲着,不敢被人发现似的。”

  青帝人马怕被人发现。

  怕被谁发现他们的身份呢?

  乐小义百思不得其解。

  当真睡一觉起来,睁眼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乐小义一声叹息,挥退阿九。

  阿九躬身告辞,本欲直接退走,忽然想起一事,便停步驻足,对乐小义道:“少宗主,姬玉泫来过。”

  乐小义抬眼,没吭声,但阿九明白了她那眼神的意思。

  “她拿来一支凤凰羽,救了少宗主的性命。”阿九继续说道,“如若不然,少宗主可能还在昏迷之中未醒。”

  阿九走后,乐小义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屋顶横梁,神情恍惚。

  她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无穷幻夜,猩红的眼眸盯着她,让她去一个地方,可她在黑夜中找不到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诅咒般的低鸣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命。

  什么是命?

  那一簇鲜红的火焰,将那所谓的命燃烧殆尽,她便醒了过来。

  火焰中,有她熟悉的气息,可她当时未能想得起来。

  若她的实力能撑得住她的野心,又何须这般在不可违抗的力量面前强撑倔强,纵使一颗心不愿妥协,可事实上,她的自尊一次又一次被人砸碎了扔在地上,再被姬玉泫捡起来。

  就算知道姬玉泫的目的,明白姬玉泫的想法,乐小义却无力阻止她。

  可这命,她偏不认。

  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乐小义轻咳一声,在其人敲门之前,她便道了句:“进来吧。”

  醒来后,她的耳力好像比之前更好了。

  门外之人抬手敲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推门而入,行至乐小义床边,乐小义扫了他一眼:“多亏药尊者救我性命。”

  “少宗主言重了。”药尊者躬身,“治病救人,乃老夫分内之事。”

  乐小义胸闷,头也疼,又咳了声,复问:“我的伤,最快多久能好?”

  “少宗主的身体有极强的自愈能力,故而外伤不足一提,但此次受损重在魂魄,需辅以疗养魂魄的药物,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药尊者思量片刻,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答。

  这和乐小义预估的差不多,她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但不论是一月两月,还是半年,对她而言都太久了。

  九月她要去北冥,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务必要把伤养好。

  “没有别的法子吗?”乐小义问,“有没有什么偏方?治疗魂魄的那种?”

  问出这个问题时,乐小义就想到了一个人,但随即,她又暗自苦笑,一遇问题就想到姬玉泫,这似乎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药尊者沉吟的时间有点久,乐小义本以为不会听到回答了,可过了会儿,药尊者叹息一声开口:“并非完全没有法子。”

  乐小义看向他:“详细说说。”

  “要医治少宗主的伤,根本上是要医神魂,何不向擅长修炼神魂术法的人请教,看有无迅速疗愈神魂创伤的办法?”

  这话在不久前乐小义才听他说过,心里自然而然就出现一个人选。

  正待犹疑之时,屋门被人敲响,方才离开的阿九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封信,向乐小义禀报:“少宗主,天圣圣女石月婉寄来一封书信,指名要少宗主亲自查阅。”

  乐小义脸色一沉。

  刚想到石月婉,书信便来了,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乐小义甚至能猜到这封信上是些什么内容。

  姬玉泫料事如神,一步步棋走得有条不紊,直叫乐小义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