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不发一言的拧开了车钥匙, 驱车直奔郊外。

  从始至终,简以溪都没说一个字,安沐不说话, 她也不说,也不问,好像不管安沐带她去那儿她都无怨无悔。

  安沐一路开到了田边,这里大片的油菜花都是姥姥家的,小时候安沐最喜欢回姥姥家, 因为姥姥还有姨姨舅舅们都很疼她,还有小伙伴陪她一起在油菜田疯玩。

  这时节正是油菜花盛放的好时候,放眼望去, 暖阳高挂天际,万丈光芒照耀着金灿灿的油菜花, 风过花摇, 仿佛还能听到童年的欢声笑语。

  安沐下了车, 独自走到田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任风拂乱微卷的长发, 远眺着满目灿金, 不用深呼吸,淡淡的清香便会沁入肺腑。

  简以溪目光追随着她, 直到她坐下才跟着下了车,站在了她旁边, 风过红裙飘摇,不似烈焰火苗, 倒像是随风摇曳的凤尾花,亭亭玉立,卓艳不俗。

  安沐终于开了口。

  “到此为止, 别再胡闹了。”

  简以溪僵了下,抬手拂开脸前飘摇的乱发,唇角勾着笑,眸底却一片荒芜。

  “然后呢?”

  “我……我真的没办法爱你,除了这个,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

  “都可以?”

  简以溪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掩饰了眸底的凄凉。

  “好啊,那你做我的x伴侣好了,不谈爱,只谈x。”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你说的吗?除了爱我都可以。”

  安沐垂眸,太阳穴跳痛的厉害,她却不想揉,她已经够示弱了,不想再让自己看上去更弱。

  “除了不能给你爱,也不能触犯道德法律的底线,其他都可以。”

  “所以跟我上|床是不道德的?还是触犯法律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全然了解自己,所以到底是什么?”

  这么咄咄逼人的简以溪,安沐很不能适应,她阖上眼帘,长睫被风吹得微微颤抖。

  “不爱你却和你上|床,不道德。”

  “不道德……呵呵……所以你把我带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没办法爱我,就连咱们上|床都是不道德的?你是嫌我还不够难受?专程来雪上加霜的?”

  “我不知道!我凭什么要知道你的意思?!别说什么你是我你最了解我,你要真了解我就不会怀疑我在骗你!我从始至终就没骗过你,我是真的要结婚!真的!你明不明白?!”

  一直温温热热的简以溪,突然就那么吼了起来,愤怒的双眼噙着泪,红得像是烧灼过的一般,又可怜又可怕,透着痛彻心扉的悲凉。

  “简以溪,你能不能别逼我?”

  “我逼你?”

  简以溪单手扶额,呵呵笑着,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把我劫来这里的不是你吗?怎么反倒成了我逼你?当初擅自毁约的是你,现在含血喷人的也是你,你……你能不能别这么欺负我?能不能讲讲道理?”

  这凄凉的控诉,让安沐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还是软下了声音。

  “好了,我收回那句话,你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想带你来这儿的,只要是不违背道德和法律,你提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简以溪转头蹭了下眼角,这才又转了回来,神色冷淡了下去。

  “既然你要谈道德,那咱们就谈谈到的,你半途打断我领证,现在又破坏我的婚姻,这就是你所谓的道德?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道理你也不懂?”

  “简以溪!你……”

  简以溪梗着脖子打断:“我不想再辩论什么,我想我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我是真的想结婚,这不就是你认为的幸福吗?破坏了你认为的幸福,那你就得用我认为的幸福还我,做不到就别说了。”

  安沐料到了简以溪会跟她谈条件,不然她折腾这么大的摊子为了什么?

  安沐闭了闭眼,必输之局,何必还要挣扎?她既然赶来阻止,不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吗?

  “你坐下。”

  “坐下!”

  简以溪没再问,乖乖矮身,随便拎了块水泥砖垫着,坐在了安沐旁边。

  安沐并不看她,也不再看那美好的油菜花田,垂眸望着脚下碎石混着泥土的黑地。

  “你赢了,我认输,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必须在不伤害爸妈的情况下了结这件事。”

  话音未落,肩头一沉,简以溪歪头枕上,抬手虚抓了抓眼前金黄一片的油菜花,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漂亮吗?”

  安沐脑子正乱着,她不知道自己不考虑清楚就做出承诺,会不会后悔,她只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最终也没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可笑至极。

  上辈子她毁在了简家人手里,没想到,这辈子阻碍她的却是另一个自己。

  虽说人生不止是爱情,可爱情却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没有掌控权,总归是遗憾的。

  安沐没心思回她,她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了,她还想怎样?心里不痛快还要她曲意逢迎?不好意思,办不到。

  安沐不理简以溪,简以溪也没再问,自言自语道:“很美吧?可就算再美又怎么样,除非我能走过这条水沟,否则我永远都抓不到这美丽,只能远远看着。”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

  “你出生的月份,是最美的四月天,也是这片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场似的结婚吗?因为昨天是你的生日。

  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是你生日却不帮你庆生吗?

  当然不是因为新婚正忙,而是因为你是简以溪,不是安沐,那个生日对你没有太大意义,你自己都忘记了,对吧?”

  简以溪这么一提醒,安沐想起来了,那天确实是她的生日,一大早安爸安妈就发了祝福红包,她当时只顾着烦躁简以溪胡闹的事,点过就忘了。

  简以溪枕在她肩头,像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喋喋不休地说着。

  “虽然对你没有意义,可对我却有。

  不管你是安沐还是简以溪,不管你是谁,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是我爱着的人,虽然不能在一起,可我至少希望自己的婚礼是和你有关的。

  所以,我赶在你生日这天结婚,这样我每年结婚纪念日都能光明正大地想着你。”

  安沐麻木地听着,这样深情的告白,此刻听在她耳朵里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极具讽刺。

  安沐道:“我都已经答应跟你在一起了,你就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听,现在当务之急是收拾那堆烂摊子。”



  安沐起身想走,简以溪却头也不抬,搂紧了她的胳膊。

  “别动,安沐求你了,别动,我就说这一次,我发誓我这辈子就说这一次,你让我说完行吗?你担心的事我保证完美解决,你就听我说完吧。”

  虽然不太相信她的保证,可安沐还是停了起身的动作。

  她还真是可笑,明明被逼迫的是自己,怎么听到简以溪带着哽咽的声音还是会不忍心?

  简以溪垂着头,安沐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长睫低垂,粉嫩的唇抿着,唇瓣微颤了片刻,才再度张开。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没拿手机吗?其实昨天婚礼上我就把手机塞到包里没再动过。

  我很怕,我怕你来民政局,又怕你不来,怕你来了眼睁睁看着我领证无动于衷,也怕你不来对我不闻不问。

  如果拿着手机,我肯定会忍不住给你打电话,不拿手机,至少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我爱你安沐,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你,我想到死都不会改变。”

  又是这些可笑的什么“一辈子”,什么“死都不变”,安沐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幼稚的承诺。

  “说完了吗?”

  安沐语气不善,简以溪不傻,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你不想听,我不说了,那我们换一换,你来跟我说,我保证听完之后,马上走。”

  安沐担心着养父母那边,不耐烦道:“说什么?”

  “说一说……上辈子,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死的?你说你出了车祸,是单纯的意外还是什么?”

  ——当初不问,现在问?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安沐蹙眉道:“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等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

  “就现在说,说完马上走!”

  简以溪很坚持,拽着她的胳膊死不撒手。

  安沐强忍住上蹿的情绪,与其跟她争论,不如赶紧说了完事。

  她简要地把上辈子的事说了一遍,从怎么被简家接回去,怎么被简以湖欺|凌,又怎么惨惨惨,养父母怎么死的,毛毛怎么死的,最后自己又是怎么惨死,重要事件全都点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其他细节都是小事,没什么好特别去说的,好了,我说完了,咱们走吧。”

  安沐作势起身,却再度被简以溪拉住。

  简以溪仰起脸,漆黑的眸子浸在泪水里,映着蓝天白云仿佛天山静水,美得让人转不开视线,纤长的睫毛颤呀,颤呀,颤着碎芒,通红的眼眶仿佛下一秒就会滚下泪来,却始终噙在眼底。

  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安沐看到她这样子还是不忍心。

  ——明明被逼的是自己,为什么自己还心软?

  安沐唾弃这样的自己,强硬地转开了视线。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不走等什么?”

  简以溪没有回话,探指描绘着她的眼角眉梢,安沐蹙眉躲了下,随即想到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没什么意思,反倒显得矫情,也就不再躲了。

  简以溪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抗拒?可她什么也没说,微蜷的手指伸开,再度描过她的轮廓,若有似无滑到了唇角。

  安沐已经做好了被碰触甚至强吻的准备,可那指尖颤了很久,终究没有按下,更没有吻她。

  “你把我从民政局带走,我很高兴。”

  ——你高兴,我不高兴。

  “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你折腾这么大一摊子,不就是想要我妥协吗?

  ——干嘛?

  “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吗?”

  ——不能,别得寸进尺。

  “能不能说一句你爱我,我知道是假的,我就想听一次。”

  安沐转眸睨了她一眼,果断站起了身。

  “我没空跟你在这儿儿女情长,赶紧回去!赶紧把这事解决了!绝对不能让爸妈难受,听见了没?”

  “就说一句,三个字,就三个字!安沐。”

  安沐没理她,转身朝车子过去。

  简以溪也跟着站了起来,还在问着:“真的不能说吗?就开玩笑的说一下也不行吗?”

  安沐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坐进驾驶座。

  关门的瞬间,依稀听到了简以溪的喃喃。

  “真的不行吗?就一次都不行吗?你还真是……绝情又小气……”

  安沐微敛美目,强压怒气,要不是她修养好,真的是忍不住要发作了。

  ——闹出这么大乱子,她还没找她算账,她竟还好意思跟她撒娇?

  虽然那撒娇的声音可怜的不像撒娇,可这会儿的安沐完全听不进去,她只觉得烦躁,说不出的烦躁。

  滴!滴!

  她猛按了两下喇叭,催促她快点。

  过了好半天简以溪才磨磨蹭蹭过来,一枝淡黄的油菜花递到了安沐面前。

  安沐眼角余光恍到了她粘了泥的高跟鞋,这显然不是在路边踩到的,路边没这么湿,安沐的鞋都没事,她这明显是绕了水沟。

  ——明知道她急着解决问题,她还有心思绕水沟摘什么油菜花?

  安沐冷眉推开她递花的手,方向盘一个急转,直奔城区。

  “先去民政局。”

  简以溪攥着那花,好半天才放到了车头。

  安沐心烦意乱,越看那花越不顺眼,真想把那它扔出去。

  “这会儿还去民政局干什么?王彦庆又不傻,肯定走了,就算没走,打个电话让他走不就行了?”

  “他不会走的,我也记不住他的手机号。”

  “打电话问妈。”

  “那不就露馅了吗?”

  安沐蹙眉道:“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简以溪没有回答,直到到了民政局下车,简以溪才转身,隔着车窗对她绽出了一抹虚无的笑。

  “谢谢你送我,不用等我了,我会跟王彦庆领了证一块儿回去。”

  领证?

  安沐可不信她会真的领证。

  她会这么说,应该是在呕气。

  安沐看了眼车前那支孤零零的油菜花。

  简以溪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枝花跟她呕气的人。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之前那个不肯说的“我爱你”?

  这一路开过来,安沐的气已经暂时压了下去,她不是简以溪,不会分不清轻重,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赶紧解决这堆烂摊子才是要紧。

  “等你把事情完美解决,那三个字我会说的。”

  这台词莫名的熟悉,像极了渣男语录,可明明她才是被迫的那个。

  “我都这么让步了,你就别任性了,快进去喊了王彦庆,咱们一块儿把事情解决了。”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一开始就该阻止简以溪的。

  简以溪目不转睛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柔白的小脸像是挂着带笑的面具,看上去在笑,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情绪。

  “你怎么不明白呢安沐?”

  “我已经不爱你了,坚持这么久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对,我不甘心当年你那么狠心抛弃我,我明明这么优秀,现在终于让你低头了,我很满意,游戏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快看!大肥章~!

  快完结了快了!

  咳,我是说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