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婚纱的婚礼。

  简以溪依然是那身火红的鱼尾长裙,一字肩露着她纤白的香肩,窄瘦的腰肢随着流水布完美展现, 裙摆垂顺如盛放的繁花。

  简以溪依然没有做什么太复杂的造型,简单盘束的长发散着几缕碎发,既慵懒又优雅,眼尾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更是在那优雅中添了让人惊艳的妩媚。

  简以溪在养父的牵引入了场, 款款步伐,路过安沐桌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浅浅一个回眸,媚眼如丝, 晕着水光的红唇勾人心魂。

  二哥在一旁感叹:“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当初我豁出脸皮不要也该把她追到手。”

  毛毛难得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 典礼还没结束就拉着安沐出了宾客如云的大厅。

  酒店无人的拐角, 毛毛心神不宁地咬着指甲, 问安沐:“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不管了?”

  安沐神色淡淡:“我该怎么管?”

  “他们明天可就真的要领证了!”

  据说是为了赶好日子,这才先典礼后领证。

  “那就让她领, 她既然走到这一步,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现在订婚宴也办了,结婚典礼也办了, 她已经没法收场了。”

  毛毛都快急哭了,完全没有昨天一派祝福的淡定。

  “我……我知道我没立场说这话,我原本也的确是想祝福他们的, 可……可……”

  毛毛翻出手机,点出v信私聊框给安沐看。

  “我昨天在朋友圈发了订婚宴的照片,结果我大学同学就私敲了我,你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安沐垂眸翻看着,最初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可越翻脸色越难看,翻到最后,眉心紧紧蹙起。

  毛毛就像个广结善缘的花蝴蝶,不断扩列着基友圈,好友一抓一大把,哪个说起来都跟她关系不错,实际她心里清楚,那些都是利益朋友,真正可以交心的只有安沐和简以溪。

  这个同学之所以跟她说这些,并不单纯是好心,也有难以言说的私心在。

  他是gay,当初在学校挺坎坷的,毛毛虽然不在意这个,跟他关系一直不错,可他却很在意,谁越对他好,他越觉得人家是看不起他可怜他。

  他看到毛毛激动的群宣好闺蜜嫁了个好男人,而这个男人碰巧就是gay吧常客,甚至跟他都约过,下意识就想破坏这幸福的氛围。

  毛毛粗枝大叶却不傻,心知肚明他目的不纯,却也明白空穴不来风,他和她怎么说也是朋友,他不会刻意编造些不相干的事让她不自在。

  他发的照片必然是真的,王彦庆结婚前一天还去gay吧约p也是真的。

  所以……简以溪真的被骗婚了!

  其实,gay也好,les也好,都是正常人,和异性|恋没什么不同,但是你明知自己的性向还结婚,那就太无耻了!

  同妻是可悲的,凭什么让她家溪溪受这种奇耻大辱?!

  毛毛越说越气,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冲进大厅,当众揭穿那伪君子。

  可她终究没有。

  “我昨晚找过简以溪,给她看了照片和聊天记录,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吗?”

  认识毛毛这么多年,她心大如斗,几乎从没掉过眼泪,可这次她哭了,眼泪吧嗒吧嗒不停掉着,眼瞪得极大,眼圈红得像是沁了血。

  “她说她早就知道,她不在乎,她只是想得到幸福,她……”毛毛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她都踏马当同妻了!还幸福个狗屁!”

  毛毛目呲俱裂,突然控制不住蹲了下去,捂着脸泣不成声。

  安沐居高临下望着她,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可试了几次她也没能笑出来。

  “之前你不就跟我说过他是gay吗?怎么现在却像刚知道似的?”

  毛毛哭道:“当初那是我和二哥瞎编的,我们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看你会不会阻止他俩结婚,如果能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是命,我们也认了,我哪儿知道他竟真的是gay!”

  安沐闭了闭眼,又道:“这是简以溪让你们编的?”

  “当然不是!她算计谁都不可能算计你!”

  ——又是这一句,又是……

  二哥说过,现在毛毛也说,安沐越听越觉得心烦,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堵得难受。

  ——什么叫算计谁都不可能算计我?明明她算计我算计的最积极!

  安沐直觉简以溪在算计她,却偏偏说不出她在算计什么。

  简以溪……任性又胡闹,她一直知道的。

  可是……简以溪再怎么任性胡闹,也不可能胡闹到这种地步,她也是知道的。

  昨晚,安沐找过简以溪,她承认她当时是带着气的,语气不佳,甚至带着质问,质问简以溪为什么拿养父母开玩笑,摆这么大的摊子打算怎么收场?

  她万万没想到,简以溪一句话没说,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她,直到她发泄够了质问够了,这才勾起唇角,挤出一个噙着泪花的微笑。

  【我就知道不让你亲眼看到我领证,你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我还是想说,我真的是认真的。】

  ——她说她是认真的,呵呵……认真的……

  时间紧迫,订婚完就是结婚典礼,结婚典礼完就是领证,根本不给安沐冷静思考的时间。

  安沐心乱如麻,已经分不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明明简以溪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分不清楚?

  不该是这样的,她要冷静。

  安沐试图冷静,可婚庆音乐实在太吵,穿梭的服务生更是让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毛毛又说了什么,安沐已经记不清楚了,二哥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仪式进行到一半卡壳了,司仪让新娘感谢自己最想感谢的人,简以溪到处找安沐,说最想感谢的人就是她,二哥让她赶紧回去。

  安沐拍了拍毛毛的肩,脚步虚浮地重返大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受新娘的感谢,甚至还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台上视野好,安沐的视线扫过人群,落在养父母身上,二老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比简以溪考上清华还高兴,四排白牙恍得她眼晕。

  典礼结束,新郎新娘忙着敬酒,一桌一桌挨着敬,百十桌,全都敬下来得很久,到处都是杯盘碰撞欢声笑语。

  毛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通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哭过的,二哥是开宴前才刚从北京赶过来的,并不了解情况,见毛毛这样,问了两句。

  在别人的喜宴上哭是很不吉利的,毛毛强忍着,拿了包走了。

  安沐没胃口,跟着也走了。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二哥再傻也看出来了,赶紧追了出来。

  “你俩到底怎么了?”

  毛毛忍到了酒店门口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二哥赶紧把她拉去停车场,先上了车,这才抽了纸巾给她。

  毛毛坐在副驾驶,二哥驾驶位,安沐就上了后座。

  毛毛哭得抽抽噎噎,二哥一边帮她拍背一边扭头看向安沐。

  “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沐垂下眼帘,脑中炸了锅似的奔涌着岩浆,面上却麻木地显露不出分毫。

  “二哥,帮个忙。”

  “马上找人查一下这个王彦庆,越快越好。”

  二哥先是一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他可能是gay。”

  安沐话音未落,毛毛就哭着插嘴:“才不是可能!他就是gay!简以溪都承认了!”

  二哥黑瞳震颤,难以置信:“他真是gay?!”

  安沐反问:“你真是瞎编?”

  二哥噎了下,摸出手机先把要紧事干了,几个电话过后,一切都交代妥当,就等着那边查清楚给他回消息。

  二哥闭眼拍了拍额头,仰头靠在驾驶座,长叹了口气。

  “我说他是gay的确是编的,可也不是一时兴起编的,是听他朋友开玩笑似的说过他是gay,所以才那么说的。

  不过当时我也就那么一说,根本没信,毕竟简以溪跟他认识挺久了,她又不傻,就算再怎么自暴自弃,也不可能把自己推进火坑。

  所以我就只跟熟人打听了下他的为人,又查了查他公司的经营状况,其他没关注。”

  二哥一向靠谱,安沐相信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撒谎,可她也不赞成二哥所谓的简以溪不傻。

  上辈子的自己有多傻,没有比安沐更清楚的了,哪怕她这辈子在她的教导下长了不少心眼,还是不够聪明,或者说,简以溪还带着骨子里的天真,很容易识人不清。

  排除这个主观原因,客观来说,简以溪每天忙于工作,根本无暇顾及朋友的性取向,只要王彦庆不主动提起,简以溪不知道太正常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简以溪知不知道,而是简以溪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如果简以溪真的是为了得到她假结婚,那……

  安沐闭了闭眼,她觉得她这次真的没办法再原谅简以溪,简以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养父母伤心。

  可如果简以溪是认真的呢?

  不,不可能,明明几天前简以溪还喊了她“妈妈”,怎么看都不像是认真的。

  不是认真的,那就一定是演戏,这是个非黑即白的选题,没有其他答案。

  安沐脑子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尤其该怎么最低程度减轻对养父母的伤害。

  二哥带着她们回了酒店,刚进客房就接到了简以溪的电话。

  “你们怎么都走了?怎么连饭都不吃?”

  对面很吵,笑闹声不绝于耳,简以溪的声音更是无辜的好像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走了。

  安沐很烦,很烦很烦,积压了一路的怒火都没发作,这会儿突然就爆发了!

  “还没闹够吗简以溪?!”

  这一句音量不算太高,却满是怒意,惊涛拍岸似的,惊了二哥和毛毛,两人纷纷看向她。

  安沐胸口起伏着,虽算不上剧烈,却足以震撼从未见她生过气的毛毛和二哥。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安沐居然也有这么凶的时候?真是活久见。

  对面沉默了,只剩下宾客喧闹,还有若有似乎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闹养父母怎么收场?这里不是北京,这是顺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多会嚼舌根你不知道?你想爸妈被戳断脊梁骨?”

  “别拿昨晚的话搪塞我,你到底准备怎么收场?!”

  轻易不发怒的人一旦怒起来,往往最可怕。

  二哥刚劝了一句:“简以溪是分寸的人,她……”

  “闭嘴!”

  安沐一记眼刀过来,二哥说了一半的话立马噎在了喉咙。

  毛毛一看二哥都吃了瘪,她哪儿还敢送死,缩起脖子鹌鹑似的窝在床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简以溪苦笑道:“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门口见,我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收场。”

  一旁养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喊着简以溪快点儿过去陪公婆,简以溪挂了电话。

  这一挂就是一夜,再也没打来过,也没过来酒店找他们任何一个。

  不止简以溪,养母也没露面,就像他们三个根本不存在似的。

  不过也难怪,虽然婚礼结束了,可一堆亲戚都还挤在家里,尤其是亲家还在,养父母也好,简以溪也好,都得招呼着,根本没空顾及其他。

  那夜,安沐睡得极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梦。

  先是梦见简以溪被骗生了王彦庆的孩子,被王彦庆夺子弃母,成了名副其实被利用的同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很努力不短小了

  不信你们康康,都快四千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