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潍城, 浮华沉寂,霓虹再怎么闪烁也比不上白日的喧嚣,市中心还算热闹, 越往西走,越是车少人稀,孤零零的只有路灯串联。

  安沐绷直身形,一路催促着出租车司机快点,耳朵上还捂着电话, 话筒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毛毛也好,简以溪也好, 没一个人接。

  手机电量终于坚持不住,自动关机。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一路遇上的店铺都关了门, 想买个充电宝都没机会。

  早知道就该先去简以溪屋里翻了她的充电宝出来,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个人隐私?

  安沐攥着那没用的手机, 不自觉的用力, 指尖越攥越白, 突然咔得一声!小指指甲毫无预兆按断!

  没有彻底断下来,还连着淡粉的嫩肉, 血倒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安沐低头看了一眼,十指连心的抽痛让她焦躁的心稍稍冷却, 她抽了张手帕纸随便压了压。

  ——毛毛、简以溪,还有那个假男友, 三个人一起,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金纺路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 却也不是龙潭虎穴,不至于有去无回。

  ——放松点安沐。

  安沐轻吁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盯着车前那仿佛永无尽头的马路,车厢暖气太足,熏得她脸泛桃色,紧抿的红唇也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娇艳。

  司机不时瞟一眼后视镜,半夜三更去金纺路,又是这么勾人的小妞,他忍不住话音带上了几分猥琐。

  “这么晚过去,是去上班?还是去玩?”

  上班就是小姐,去玩那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安沐没有理会,路灯掠过,映亮了她幽若寒潭的眸子,那是难以形容冰冷的视线,只淡淡扫来一眼,司机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间,司机很快镇定下来。

  ——不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妞吗?有什么好怕的?

  “看你这么小,是去玩的吧?电话号多少?跟哥说下,回头再坐车,哥不收你钱。”

  四十出头都快五十的老男人,一点不为自己这声“哥”羞耻,见她不理会,越发撩骚的来了劲儿。

  “跟你讲,别看哥是开出租的,实际哥就是体验生活,东区那个科盛集团就有哥的股份,哥天天躺着吃红利,实在闲得无聊才出来开车的,换成别人,哥绝对不跟她说这实话,也就是看你人不错,来,加哥v信,哥给你发红包。”

  安沐淡淡扫了眼他随手撂在车兜的车载充电器。

  “我还没成年。”

  “那怎么了?加个v信怕什么?”

  “我手机没电。”

  “害!这还不简单?哥给你充!”

  充上电,司机的嘴越发把不住门,越说越恶心,什么“妹妹你真白”“妹妹你还是处吗”,幸好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安沐开门下车,递过去车钱,司机没接,拔下她的手机开了机,笑眯眯冲她摇了摇。

  “这趟算哥请你的,来,密码告诉哥,哥加你v信。”

  安沐没空跟他闲扯,扔下车钱。

  “手机给我。”

  司机嬉皮笑脸,“你不加我就不给。”

  “真不给?”

  “不给!”

  安沐拉开背包拉链,摸出一根小手腕粗细的黑色电棒。

  “民用电棒是不违法的,你如果再不还我,我就要正当防卫了。”

  “你,你神经病吗你?!谁出门带这东西?”

  “不带怎么防你这种人渣?”

  司机脸色难看,旁人也就算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都能镇住他,那他还是个男的吗?

  “你踏马找死!”

  司机伸手就抢电棒,安沐毫不迟疑,照着他就杵了过去。

  嗡嗡!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司机瞪大了眼,抽搐着瘫在驾驶座,手机掉进了座椅夹缝。

  安沐收了电棒,探手够出手机,还好没坏,电量充上的不多,只有百分之十几,勉强能撑一会儿。

  她记下车牌号和司机名字,赶在司机爬起来之前,转身快速进了胡同,随手拨出了电话。

  电话依然没人接,v信也没人回,不是关机也不是停机,就是怎么打都没人接。

  如果只是一个人还可以解释为手机丢了,两个人都是,怎么能让她不担心?

  安沐疾步走在空荡的胡同,这会儿不到11点,还不算太晚,胡同里还有些人在走动,可到处都没有简以溪的影子。

  她转手又打了110,只是一会儿联系不上就报警失踪,肯定是不符合失踪要求的,警方不会受理,只能报其他。

  安沐报了司机的车牌号和姓名,将乘车受到司机言语骚扰,且自己还是未成年,并且司机还有抢占个人私有物的嫌疑,一一报上。

  挂了电话,她翻到通讯录,指尖滑过,停在了赵叔的号码前。

  赵叔是安沐大伯的熟人,潍城公安一把手,正是因为他,安沐爸妈才勉强同意了她一个人留在潍城。

  来潍城之前她还专门跟大伯说过,别麻烦赵叔给学校打招呼,只是上个学,不需要搞什么特殊,不然给赵旭东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动她。

  赵叔说了有事随时联络他,看得出来是真心的,可安沐心里明白,联络了就是人情,不是她欠的,是大伯欠的,不到万不得已,尽量还是不要联系,尤其一旦让别人知道了她背后还有这层关系,原本简单的事就很容易被别人复杂化。

  眼下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简以溪和毛毛只是暂时没联系上,或许是她们所处环境太吵没听到,也或许是怕她察觉不对不敢接电话,他们毕竟有三个人,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等110过来,直接跟出警民警反映一下情况,应该也能得到帮助。

  明明心里清楚的很,安沐却还是按下了赵叔的号码。

  她承担不起噩梦成真的后果,不想重来一次还是个保护不了自己的废物,更不想让养父母伤心。

  她现在心急如焚,只想赶紧找到简以溪!

  嘟嘟嘟——

  电话响了没几声便接了起来,对面是赵叔和蔼的声音。

  安沐顾不得跟他寒暄,只礼貌的问候了一句,直接切入正题,描述清楚之后,还不忘补充。

  “我刚打了110,报的不是这个案子,主要也是不太确定她到底出事了没有,我想麻烦赵叔跟出警的民警打声招呼,让他们帮着我好好找找。”

  赵叔听完,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110一般是就近出警,去那块的应该是西区派出所的民警,他们跟那边的人都挺熟,尤其是经常进局子的那几个,我让他们直接联络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你别担心,一般不会有事。”

  “谢谢赵叔。”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先去胡同口等着,我这就帮你联络。”

  金纺路这样的地方,公安那边怎么可能没挂号?

  只是他们就像牛皮癣,严厉打击一段时间就能好一些,稍微松懈就又复发,而且藏的越来越隐秘,表面看着就是正经的美发店台球厅,实际熟客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严重增加了警方的打击难度。

  安沐哪有心思去胡同口慢慢等?她想了想,先去了上辈子被拽进去的那个旅馆,不问老板,直接上楼拽了个服务员塞了张纸钞,手机照片递过去,问她有没有见过。

  服务员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安沐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时间变了,很多事都变了,就算上辈子的事再发生,也未必会在这个旅馆,这里没有还是让她很松了一口气。

  出了旅馆,她左右看了看,斜对面是家ktv,里面鬼哭狼嚎的,再强的隔音都不可能全部隔掉。

  她攥着手机进了ktv,问了一圈服务员,也都说没见过。

  越是没人见过越让人着急,安沐拿着手机转身又去了隔壁的台球厅。

  依然没人见过。

  她沿途问了一路,一直到最深处的酒吧才停下。

  酒吧店门窄小,里面昏暗不明,门口横七竖八停着一大堆摩托电动山地车之类。

  这只是普通酒吧,并不是毛毛说的那个夜色,如果她们去酒吧,应该去夜色才对,没必要专门从市中心跑这么远到这里。

  安沐转身想顺着另一边找回去,走了两步又顿住了。

  酒吧环境嘈杂,如果他们三个只是碰巧看到这酒吧,碰巧进去玩,或者毛毛的大哥是这里的熟客,那的确是有可能注意不到手机的。

  这么想来,酒吧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安沐攥了攥只剩百分之六电量的手机,迈步进了酒吧。

  一推那厚重的金属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呛人的尼古丁味混着廉价香水,酒味反倒淡得几乎闻不到。

  安沐遮着鼻子,蹙眉进去,这一片儿都是老房子,酒吧也是破旧廉价,镭射灯恍眼的晃来晃去,台上乐队声嘶力竭唱着摇滚,舞池里群魔乱舞,越是临近郊区,这种基调的酒吧越受欢迎,放在市区倒未必能生存下去。

  酒吧并不算大,人也不算太多,安沐穿梭在人群里四下寻找,昏暗的光线,震耳的乐声,让原本已经焦躁的心越发焦躁。

  没有。

  到处都没有。

  你到底在哪儿?!

  平时那么乖顺听话的一个人,怎么偏偏这时候连个电话都不接?

  到底是真没听到?还是……还是……

  之前还觉得不太可能出事,一切都是她过度反应,这会儿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了解自己,自己就算再怎么贪玩,也不可能不解释清楚让她担心,更何况她打了那么多电话,就算简以溪没看到,毛毛也该看到才对。

  难道真出了事?

  太阳穴突突跳痛着,嘈杂的环境,刺眼的彩灯,几乎让她窒息的难闻味道,让她越来越难受。

  久远的记忆不断涌进脑海。

  恶心的嘴脸,狰狞的笑,坠楼的剧痛,被拖拽的绝望……一切的一切仿佛刚刚发生过……

  安沐脸色惨白地穿梭在人群中,眉心蹙着,脸上没有表情,任谁都看不出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她想起上辈子,深夜的路边,温热的尸体,警车转着血红的灯,任她怎么哭喊,养父母都没有回应。

  她又想起毛毛从冰冷的湖水里打捞上来,拳头紧紧攥着,求婚戒指还在指尖,却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盼了十年的婚纱。

  她突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多少年来再也不曾出现过的恐惧。

  上辈子她有幸跳楼逃脱,这辈子呢?

  简以溪……

  她为什么不阻止她出门?!

  她明知道她出门的目的是为了自己,为什么还放任不管?!

  万一简以溪真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养父母又该怎么办?

  重活一世,难道就是要看着自己再次失败,看着养父母悲痛欲绝?

  有人和同伴嬉笑着过来,没注意碰了她一下,那人回身扶了她一下。

  “别碰我!”

  安沐全身紧绷,几乎是一秒拍开了那人,重生以来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神经质再度攀回。

  那人摸了摸鼻子,轻嗤一声,转身走了。

  安沐僵站在原地,满身冷汗,手机嗡嗡震了两下,110民警的电话打了过来,没等她接起来,手机耗尽了最后一点儿电量。

  安沐侧身挤出酒吧,一路疾走到了胡同口,远远就见警车停在路边。

  有警方出面,一切简单多了。

  安保那边调了监控,很快就锁定了简以溪的身影,简以溪和谢毛毛进了胡同,一路走到一家足疗馆,进去后就再没有出来。

  民警迅速带人赶去足疗馆,老板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来。

  民警把监控截图给老板看。

  “她们在哪儿?”

  话音未落,就见简以溪和谢毛毛鬼鬼祟祟从楼上跑了下来,还不时回头张望一眼。

  一见安沐,简以溪愣了下,瞬间灿笑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状态真是差到极致

  写了一天就这么点儿

  头痛欲裂

  睡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