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侧面, 刚被他重伤的绿蜥蜴不知不觉便出现在这里,拖着长长的身体淌了一地的血。见到他后张大嘴,里面的细齿被染红, 那条舌头一蜷一蜷, 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必是留下了阴影。

  喻江行撩了撩眼皮, 提拳。

  伊特,那条白狼交给你了。

  [阁下, 那头灰熊也醒了。]

  喻江行的心瞬间一顿, 一种巨大的恐惧在心头蔓延,这几只变异种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生命力如此之强。

  他没再多想, 因为绿蜥蜴发动了攻势,余光中还关注那边的明芮,见对方起身后心里高悬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但很快他就没了精力, 自顾不暇。逃走的黑蜘蛛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战场。

  喻江行刚偏头, 一条舌头就扑过来, 眼神还没来得及找到目标,一条黑色的触脚又插过来, 交替夹击。

  雄虫本就牵挂着另一边, 心里的那点火气愈演愈烈。那对丹凤眼瞬间冷得如寒夜的天, 双掌瞬间多了两团精神力, 唇色微不可察浅了一点, 对着扑过来的两只虫扔掷。

  两声重响后,两只变异种倒地哀嚎。

  喻江行看都没看一眼, 径直朝另一边去。

  明芮再次撞到墙上, 眼神一凝, 顺着墙面翻转躲过落下的拳,虽然是躲过了,但他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脸上没有一点好皮,血液黏满了整张脸。

  白狼显然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一身白色的毛被血液黏住耷拉下来,从条皮毛光滑泛油的威武白狼成了条丧家狗。

  明芮全身都疼,疼到麻木,不知道都是身体的哪处伤口传来的,那条套头白卫衣已经成了血衣,一条血痕叠着一条。

  “明芮。”一边的喻江行叫他,眼底一片漆黑,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语。

  明芮心尖一颤,自然是理解了雄虫的意思,他低头咬紧牙关摇头,瞬间朝着白狼再次扑上去。

  一边的喻江行身形怔住了,他实在不明白雌虫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的帮助,心气高而不屑于让其他虫帮忙?他觉得不像,那到底是什么?他在一旁与自己作心里斗争,还在强撑的明芮就不怎么好了,腹部中了一拳,直接吐了一大口血。

  眼里映着一片血色,喻江行的额头瞬间直跳,攥紧的手指隐隐透出竭力的克制,耷拉着冷傲的眉眼。他不去看,或者说不敢看。

  耳边陆续响起一道道闷声,闭眼后却更显清晰,像拿喇叭在耳边轰,震得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指尖陷进手心留下数道红色的抓痕,抬眼,眼底瞬间泄出无数道光。

  抬手,已经在手心酝酿良久的巨大光团直直往白狼后背袭去,瞬间,白狼应声倒地。喻江行垂下眼皮不想看想象中雌虫那愤恨的眼神,过了几秒后重新掀起眼,眼里一阵阵水波直泛,整张脸掩不住的惊愕。

  只见在白狼倒下后,明芮僵了几秒也跟着倒了。

  喻江行说不清楚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像被拿着无数根细长的针扎,又酸又涩。明明已经到达了极限,为什么一点都不肯示弱。

  眉心深深陷进去,他大步走过去将倒地的明芮扶起来。

  走廊完全安静下来,死寂得可怕,像是笼罩了一层细密的网隐隐让虫透不过气。

  不远处响起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突兀极了。

  “谁!”

  喻江行眼神凌厉望过去,却在拐角处的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随后露出那张点着几粒雀斑的小脸。

  对方见到他后眼睛一亮,大眼睛在周围一扫,没发现危险后哒哒哒跑过来,声音带着虫崽特有的软糯清脆,语调活泼上扬。

  “阁下!”

  喻江行才看清了他的正脸,有些惊讶:“……莫提?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听说斗虫场有虫狂化就过来了。”莫提说到这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我听西恩说您是科研院的首席,明哥还在您身边当了助理。”

  他说话绕着弯,实则他是想见喻江行和明芮,这才趁着外面的看守虫不察,偷偷溜进来。

  莫提眼睛滴溜溜直转,余光看见喻江行怀里的虫,眼睛瞬间瞪大:“明哥?!他怎么了?!”瞧见了那浑身是血的虫的脸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喻江行目光一寸寸扫过明芮都是血的脸,抬手放在他的颈侧,体温本就稍低的手却碰上了更冰冷的肌肤,鲜活的心跳声透过皮肤直达他的心尖,虽然微弱,但终是活着。

  他眉头微松又瞬间提起来,在那脉搏里好像还有什么……

  “……阁下。”哭花了脸的莫提可怜兮兮道,没多久眼睛就肿成了一对核桃。

  有了莫提的插入,喻江行心头的郁结就这么被吹散了一些。

  他将雌虫横抱起来大步往出口走。莫提刚才没注意,一瞧胆子都要被吓出来了,倒了一地的变异种。

  他害怕揪着雄虫的衣角,神情惶恐跟着雄虫往光线充足的出口走……

  明芮醒来时,本能摸了摸昏迷前剧痛的腹部,一抬头就看到身边的雄虫雄虫黑眸复杂,犹豫中又掺杂着那么几分不可言说。

  喻江行看到明芮的眼神后,还是将嘴边的话收回去,关切问:“怎么样,还难受吗?”语罢,起身给明芮倒了杯水。

  明芮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燥,一接过咕嘟咕嘟就见了底,他砸吧砸吧嘴,似是在回味刚才的甘甜。眉眼一挑,示意喻江行再倒一杯。对方自然接过再倒了一杯,喝完后仰着下巴示意雄虫把杯子放回去。

  喻江行现在心情复杂,也只是接过放好。

  明芮刚醒时困倦感减轻了些,他终于记起昏迷前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觉觉得不大妙,皱了皱眉。努力在寻找刚才的感觉,但怎么都对不上身体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喻江行静静看着雌虫迷惑瞧着自己的身体,满是困惑地找自己的毛病,点漆的眼瞬间闪过一道光。放在身后的手相互摩擦着,右手将左手的食指骨节蹭得发烫发痒。

  “我怎么就昏倒了?明明没什么大伤啊……”他自己嘟囔着。

  是没什么大伤,前提是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喻江行一直守在床前好生照料,那数不清的伤口在悉心照顾下才没留下疤痕

  明芮掀开被子找探寻他突然昏迷的原因,突然腹部一动,他脸瞬间僵住了有些难以言喻,抬头问喻江行:“我好像饿了,给我找点吃的。”

  突然想到什么他眼睛大睁:“不要营养液啊。”大刺刺吩咐着,一点都不见外,使唤雄虫使唤得贼溜。

  闻言,喻江行的目光不可控制移到他的腹部,微微皱眉,却又怎样都移不开目光。那种突然知道里面多了一条生命,还是和自己血浓于水的血脉。

  他的心微微颤抖,简直是屏住不敢呼吸,纵使隔着衣物,他好像能透视一般。

  奇怪极了,他居然直觉觉得虫蛋在叫他,想与他这位雄父亲近。

  这个念头一出,喻江行自己都吓了不轻,心脏随即砰砰直跳,速度和力道越发迅猛。那抿紧的唇瓣蓦然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明芮……我有件事与你说。”

  明芮脸上的情绪淡下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看过来,眼里明晃晃的你最好有事。

  “你知道了以后得冷静。”喻江行还是担心雌虫的反应,不放心地嘱咐,“不管怎么,我们都先静下来好好谈谈。”

  明芮被他这郑重的样子弄得一脸雾水,好笑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喻大首席这般小心翼翼?你尽管说,我什么没见过才不会被吓到。”

  喻江行意味深长睨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缓了缓气,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你……怀孕了。”

  “怀孕?怀孕有什么啊,不就是怀——?”

  明芮镇静得地摇摇头,嘴里满是不以为意,话说到一半终于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后蓦然睁大眼。眼里的笑意顷刻像玻璃瞬间裂痕满满,最后一秒化为齑粉,如流沙从指间穿过。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先骂了句脏话,然后睁大眼瞪着喻江行。

  “……你雌父的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明芮,你别诓我,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他嘴巴犹如炮弹,说话一串一串都不带停的,像是糊弄过去刚才那些话就没发生过。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谁准你插手的?”他自顾自说着,突然了然,戏谑道:“你是不是怀恨在心所以故意诓我?我告诉你啊喻江行,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我是雌虫还是你是雌虫?”喻江行就睁着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看着他,眼眸沉静,却无端令虫无理由信任。

  他没必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毕竟他第一次察觉到除了明芮的心率外的脉搏后,直接呆愣了半小时。再次搭上雌虫的手腕那指尖都微不可察颤了颤

  明芮嘴上的笑瞬间僵住,嘴皮一抖,话直接没尾了。和雄虫平静的眼对上,心里本能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完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