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停在科研所的停机场,众目睽睽下,喻江行将奥根领进了为变异种量身定制的隔离室。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喻江行仰头看他,视线在他身上流连,“所以,现在先洗个澡吧。”

  不着一物的巨大变异种像是泡在垃圾堆浸染上了味道,浑身发出腥臭,血渍氧化凝固一团团附在皮毛上,持续的自残行为更是让他的脸血肉模糊。

  喻江行将奥根引到洗澡房,对身后的研究员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领悟将洗澡房的设施调试好。

  雄虫抱臂站在一边,隔着一扇门,奥根在里面嚎叫,发出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大块头对直直往自己身上喷的水很是畏惧,不知道是否是进水后伤口很疼。

  “要先洗干净才能给你处理伤口。”

  研究员恭敬道:“水温可能有些低,让他不舒服了。但他伤口太多,洗冷水会更适合。”

  喻江行点头。

  大约半小时后,门开了。

  大块头全身的毛发湿漉漉地塌下来,像一只可怜又可笑的落汤鸡,他看向雄虫的目光有些幽怨,喻江行全当没看见。

  “给他找件衣服。”喻江行叫停要离开的研究员,又嘱咐道,“把毛发吹干后带他去处理伤口,放心,他不伤虫。”

  等到将奥根安排妥当后,喻江行离开了科研院的实验体隔离区,在回办公室的途中他被虫叫住,说是院长找他。

  喻江行脚步一顿,改变方向往卡所里的办公室走。

  “请进。”

  “您找我?”

  卡所里目光从光屏上的文件移开,嗯了一声后问:“将那只变异种安排妥当了?”

  这么大的阵势,别说卡所里了,整个科研院都知道首席带回了一只变异种。

  “是,我给他戴上了控制项圈,实时监控。他伤不了虫。”

  卡所里抬眼看他,看似随口一提,情绪不明问了声:“早上你去见了虫皇?”

  喻江行嗯了一声,神情有些忐忑,这是小时候留下的条件反射了,卡所里并不溺爱幼崽。

  令他意外的是卡所里只是问了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中年雄虫站起来推好椅子,抬手整理自己有些折痕的研究服,神色不明。

  “非娅回来了,今晚到家里吃顿饭。”

  喻江行对食物无感,对和非娅一起吃饭更是反感,拒绝的话到嘴巴,想到很久都没有和卡所里好好吃顿饭,又改口。

  “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过去。”

  卡所里看向他,眉眼向来严肃:“知道你爱干净,但也不能成病。”

  “这并不影响我的工作。”喻江行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当晚,喻江行坐着磁悬浮车前往他生活了十来年的房子,因为和非娅不和,成虫不久他就搬回双亲留下的房子了。

  系统识别后大门开了,喻江行轻车熟路进了屋子。

  他进门看到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的年轻亚雌,对方背对着他,显示屏开着,正在播报前几天狂化虫伤虫事件,看来对方对基因融合也格外关注。

  “卡所里叔叔,我到了。”

  “先坐,饭菜马上好。”从厨房传来雄虫的声音,在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中有些模糊,卡所里生活过得很精细,只要不是特别忙,他会自己下厨。

  喻江行在离亚雌最远的沙发上坐下,显示屏突然灭了。他看过去,非娅微抬下巴,目光不善盯着他。

  “喻江行,听说你带回了一只变异种?”

  亚雌长得和卡所里不很像,相较于雄虫清秀的眉眼及端正的气质,非娅张相偏艳丽,小脸精致美丽,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大概率是遗传他早逝的雌父。

  但喻江行没见过卡所里的雌君,对方比他双亲去世得还要早。

  非娅继承卡所里的研究天赋,年少得志,他一向张扬,眉眼间是抹不开的傲气。

  喻江行淡淡嗯了一声,垂眸开始拨弄自己的手指,他得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省得再和对方争论起来让卡所里为难。

  非娅冷嗤了一声,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希望你能看好他别伤了虫,要不然不说我雄父,虫皇也护不了你。”

  “多谢提醒。”喻江行接得很顺口,非娅见他这副无所谓模样,像打进棉花团一般无力,心里怒气蹭蹭上涨。

  “喻江——!”

  厨房里的卡所里正好端着盘子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副剑拔弩张的气氛,冷下脸。

  “吵什么吵,都过来帮忙端菜!”

  喻江行立即起身往厨房走,非娅心里纵使千百般不愿还是穿上鞋跟着后面。

  作为一位严厉的长辈,卡所里还是能管住这两只半大的虫的。

  三只虫坐在圆桌旁,面前的菜品很丰盛,在卡所里动筷后另两只才开始吃。

  一开始并没有虫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微微凝滞,吃到中途还是卡所里出声。

  “非娅,这段时间你出去都做了什么?”

  听着这公事公办的话语,非娅撇撇嘴,随意道:“去黑市了,那里有很多疑难杂症的病人。”

  卡所里点了点头看起来比较满意,看到一边埋头吃饭的雄虫,伸手将那盘酸豆角推到喻江行面前。

  喻江行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往酸豆角里夹了一筷子。

  喻江行和非娅同龄,雄虫从小对物质都没有很大的欲望,吃饭也就喜欢那么一道菜,卡所里照顾他是没错,错就错在忘了非娅也喜欢酸豆角。

  一边的非娅咬着筷子,在卡所里责备的目光投过来前松了口,他报复性地夹了一块肉,后糟牙咬得极用力。

  “小喻,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二十八了,该考虑成家了。”

  一时间,桌上的另两只都愣了一下。非娅扒了口饭,垂下眼,看似一点兴趣都没有,实则暗地里早已竖起了耳朵。

  喻江行夹菜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菜,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说话。

  “我在找了。”

  任谁都看不出来,平时一向严肃板正的卡所里会反对系统分配结婚对象,他对感情有着最纯粹的浪漫。

  卡所里瞟了一眼身边的非娅,才继续说:“那就好,我不干涉你。你自己喜欢就好。”他突然放下碗筷,声音明显严肃起来。

  “我从小就教你,雄虫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其他虫有可乘之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没等喻江行回答,一道嗤笑突兀地插入,全场都安静了。

  “难道雄虫还会有危险?难道还会吃亏?您能不能别瞎操心,喻首席厉害得很呢!”

  卡所里拍了下桌面,明显对亚雌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很不满:“非娅!我没和你说话,不要插嘴!你还是虫崽吗?!”

  非娅那双含情的眼一下子刻薄起来,仿佛对方捅了他一刀他也一定要捅回去,一时口不择言,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只这样的雄虫。

  “是虫崽怎么样?不是虫崽又怎么样?你这个顽固的老古董的控制欲罢了!”

  话刚落,卡所里怒而起身。

  “啪!”

  一道极其响亮的巴掌声破空而来。

  非娅呆愣愣捂着脸,很快脸上传来一道火辣辣的疼。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卡所里,对方刚才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他雄父居然打了他一耳光???

  凭什么从小到大他挨的巴掌都是因为喻江行!谁才是他的幼崽?!

  “你打我?”非娅质问中夹杂着悲愤,眼睛里闪烁着水光,他恨恨撇了喻江行一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喻江行的手指一颤一颤的。

  “又是因为他!”

  卡所里同样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着,头顶的吊灯打下的光洒在他青紫的脸颊。

  “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看看自己像什么话!”

  “你不是我雄父,是他雄父!”非娅仰着脸不让眼泪淌下来,厌恶看了喻江行一眼扭头跑上楼。

  卡所里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泄力般坐下,神情有些黯然。

  喻江行担忧道:“……您还好吗?”

  卡所里有些无力抬手,摇摇头。

  “不管他,我们继续吃。”

  喻江行欲言又止,但见对方坚持也没有再多说,没多久他就发现对方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并没有吃完。

  将碗里的米粒搜刮干净,喻江行放下碗用纸巾将嘴巴擦拭干净。

  “非娅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喻江行摇头,偏头看向楼梯,他以为自己搬出去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会稍微缓和一些的,没想到……

  双亲去世后喻江行成了孤虫,他早熟、性子冷,被卡所里带回家的那一天,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楼梯上那只和他年龄相符的虫崽。对方怀里抱着一只玩偶,模样很漂亮,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种神情让虫不舒服。

  果不其然,他们俩虽然一起长大,但相处的还不如陌生虫,小一点还干过架,长大了又是竞争对手。

  喻江行因为顾念着卡所里的养育之恩,能躲则躲,从不主动与对方交锋,但越不理非娅,他越上赶着。

  帮卡所里收拾好桌面后,他向对方告别,卡所里将他送到大门口。

  “您别送了。”喻江行向他挥手,走了十来步后他抬头看向二楼。

  窗帘一下子被拉上,刚才还亮着的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喻江行收回眼,继续往外走。

  躲在窗后面的非娅红着眼,死死攥着窗帘边角,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一地。

  喻江行……我不会认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喻哥这个小古板就是卡所里这个老古板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