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冰凉的液体低落在鼻尖, 昏睡中的人下意识不适皱眉，火焰燃烧柴火发出霹裡啪啦的声响。
从黑暗中睁眼，琥珀色的桃花眼还残留一缕懵懂，下一秒, 懵懂转化为警惕。
“醒了？”
芮语应声转身, 顾书意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 发尾还带有一丝水意, 坐在火堆边拨弄柴火。
“师姐？”芮语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没事, 喝口水就好了”顾书意端著杯水让芮语喝下, 沙哑的嗓音好了许多。
“我们这是在哪儿？”喝完水后芮语才有心思去看她们身处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个山洞，她试图起身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阵冷风吹过, 芮语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身上不是往常穿的那套大小合适的弟子服, 而是一件略微宽大的衣袍。
芮语好奇的捏起衣角, 鼻尖传来淡淡的清香，芮语一愣, 这不是大师姐身上的味道麽？
难道说, 这是大师姐的衣物？！
“怎麽”顾书意顺势在芮语身边坐下：“嫌弃师姐的衣服？”
“没有没有”芮语宛如被烫了指尖一样急急忙忙松开衣角, 没注意到还好，一旦注意自己到自己身上披的是属于师姐的衣服, 芮语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似乎都沾满了顾书意的气味。
“这是哪裡？”芮语企图转移话题。
“大约是在秘境的某个角落”顾书意无所谓道，只要小师妹没出事就好：“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麽？”
“唔, 我好像被藤蔓拖入了沼泽, 这裡是沼泽内部？”芮语疑惑的环顾一圈周围的环境，这明显就是一个潮湿的山洞啊，这沼泽下面居然还别有洞天？
“差不多, 那个地方叫魔鬼藤林，生长著一种叫做魔鬼藤的植物，秘境中常年不散的粉雾便是魔鬼藤的分泌物。”顾书意道：“魔鬼藤林是秘境核心区域最外围的守卫。”
“可我不是一直往东南方向飞的……”芮语陷入沉思：“不是说这边的天材地宝最多麽？”
“确实，一般天材地宝就在秘境核心附近，不过运气这麽好直接撞进魔鬼藤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顾书意说著说著不免染上一点笑意，也不知是不是被芮语匪夷所思的运气笑道。
芮语微微鼓起脸颊，这鬼地方著实有些寒冷，加上大师姐的衣物有些宽大，和芮语身形不符，有些地方还是拔凉拔凉的。
“衣物沾了污泥，我便拿去清洗了，储物袋在右手边”芮语的手往右边去摸索：“若是觉得冷，换上自己的衣服。”
顾书意坐在一边拨弄火堆，芮语一边摸索著穿上衣物，一边余光还能看到垂眸盯著火光的大师姐。
顾书意只穿了一件单衣，那张清冷漂亮的脸蛋在跳跃火光照耀下有一种跌入凡间染上红尘之感，芮语后知后觉，大师姐怎麽才穿了这麽一身单薄的衣物？
“大师姐？你不冷麽？”
“冷啊”顾书意回头和芮语对视：“这不是要等小鱼儿换上衣服，师姐才能穿上自己的衣服麽？”
顾书意的储物袋中没带多少衣物，只有两套衣物用来轮流替换，内衬在自己身上穿著，她又打不开小师妹的储物袋，又不能让小师妹冻著，便只要选择冻著自己。
芮语一张脸慢慢变红，她都问了什麽蠢问题啊，大师姐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哪裡还有衣服穿啊？可是她身上带的也都是些单薄的衣物，也并不是很保暖。
洞窟之内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半响，顾书意听到小师妹犹犹豫豫的问：“那，那要不要靠的……近些，取暖？”
芮语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极为小声，若不是修仙之人五感敏锐，顾书意险些都听不清小师妹说些什麽。
望著小师妹不用烤火便已经通红的脸蛋，她知晓光是说出这番话就已经让小师妹耗费了莫大的勇气，于是她主动朝小师妹身边挪了一步，把刚刚脱下的外衣笼罩在两人身上。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身边人传递而来，芮语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煮熟的螃蟹，浑身上下都红透了，可是，她偏偏又不想去远离这点距离，只好一边红著脸，身体一边逐渐暖和起来。
大约是气氛过于温馨，芮语在胡思乱想的同时，睡意也在汹涌袭来，可她不是刚醒麽？
周围环境还未清楚，怎麽能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没事”她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魔鬼藤在捆住敌人时同时会吸收敌人体内的灵力，你的灵力经过一次枯竭，还未恢复，察觉到困是当然的，睡吧，师姐在这儿看著你。”
也不知道是气氛过于温馨还是有顾书意在身边导致芮语失去了警惕心，芮语就这麽迷迷糊糊的在大师姐怀裡睡了过去，等到一觉醒来，身边的环境又变了一副，自己被大师姐背在背上，似乎行走在一个通道之中。
芮语手忙脚乱的从顾书意背上跳下，语无伦次：“我怎麽，你怎麽，我怎麽在师姐背上？”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找到出口了”顾书意也不在意，她自然而然的伸出手示意芮语握著。
芮语心裡有鬼，反应极大的问：“干嘛？！”
“这裡有迷阵，灵力不能乱用，想要不分散，唯有手牵手这一个方法”顾书意眼含笑意，可惜芮语神情慌张并没有发现：“师妹这是害羞了？”
“才没有！”芮语下意识反驳，女孩子之间牵手本就很正常，就如她和小稚一样，幼时小稚穿著女装时，他们经常手牵手一同出去玩，可小稚怎麽能同大师姐相比？
可是，芮语偷偷瞧了眼那伸出来的白皙手掌，大师姐的手，看起来似乎很软很舒服的样子。
“好了”顾书意也舍不得让小师妹过于纠结，一伸手就把小师妹握在掌心：“走吧，这通道是唯一的道路，也不知对面是什麽牛神鬼蛇，还是小心为妙。”
“既然如此，那边快走吧”芮语为了转移注意力，如此催促道。
通道内潮湿的苔藓攀沿在墙壁之上，芮语：“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温度在上升？”
“察觉到了”顾书意道：“看来前面是有什麽东西，走吧，去会会。”
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束光，在短暂的失明过后，面前的场景著实令人失语。
这是一篇满天的粉色花海世界。
“师姐”芮语下意识握紧手心，原本应当包著自己掌心的温度却不是何时已经消失了。
芮语慌忙喊：“师姐——？”
“我在”顾书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的女修站在身边，神情冷淡，一如既往：“看来这裡就时终点了。”
见著人，芮语心裡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这尽头居然是一片花海，会不会是什麽陷阱？”
“可能是什麽幻境”顾书意接话，佩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高挑的女修面容倦怠，冰冷剑意乍然炸开，化为寒气以顾书意为中心四面八方扫射而去，满天粉色花海顿时化为碎片，不远处一个如同小山包一样的身躯吸引了芮语的注意力。
“这是……？”
“大约是一只幻兽，藏在这儿打算用幻觉蛊惑我们吧”顾书意：“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没什麽好怕的。”
“……好”芮语愣愣的看了眼前去查看幻兽尸体的大师姐，手掌下意识轻轻握拳，却再也没有了手心那柔软的触感。
“小鱼儿，来这儿”顾书意招呼人往幻兽尸体走去：“这底下有个传送法阵，说不定是出去的入口。”
“来，离师姐近些”顾书意一边去启动法阵，一边淮备去拉芮语的手。
芮语下意识缩了缩，没让顾书意牵到自己的手，传送法阵被注入灵力后照常运转，顾书意好像没在意这麽个小小的插曲：“走吧，看看前面还有什麽东西挡著路。”
传送法阵带来的特有眩晕感席卷全身，眼前一花，谢兮倩满脸庆幸的扑了上来：“芮师妹！你没事就好！没看见时简直要吓死了。”
“谢兮倩？”
“是我啊！”谢兮倩紧张兮兮的在芮语身上上下其手了一番：“没受伤吧？受伤了一定要同我说，我这儿还有好些丹药没用。”
“没受伤”芮语躲开谢兮倩还想掀开衣物瞧瞧有没有伤口的手：“你们怎麽在这儿？”
“你傻了麽？”谢兮倩道：“你陷入了迷阵，大师姐去救你了呀！”
“大师姐，来救我？”
“对呀，哎呀，你们在裡头转悠了好些天，有没有发现什麽天材地宝？若是能发现一些涨修为的灵草便好，你现在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突破到金丹期，这样一来，你就刷新了修真界最快速度突破金丹期的记录了！”
“你不是一直想超越大师姐，同大师姐打上一架麽？”
“是麽？”芮语喃喃自语：“好像，我的确有说过这样的话。”
“哎呀，先不说了，你们在裡头耽搁了好些时间，都快到秘境关闭了，走吧走吧，先出去再说。”
芮语看到大师姐同贾鸿志说了些什麽，随后其他宗门弟子也在陆陆续续往这边赶，半空中缓缓出现一道裂缝，以大师姐为首，其余弟子纷纷御剑飞行穿过洞口，回到入口处。
小秘境关闭后大师姐不知道要去做些什麽，在出了小秘境就不见了踪影，贾鸿志略显无奈道：“宗门那边给大师姐派发了一个任务，没办法同我们一起回宗门，今天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返回宗门！”
不对，实在是太不对了。
自从回到宗门后，芮语总是突如其来的察觉到一种诡异感，明明还是同以往一样的日子，可她心裡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对，不应当是这样的。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师妹麽？”欧阳蔓身后跟著几个小姐妹，笑容灿烂的朝芮语打招呼：“怎麽去了趟小秘境，还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听闻你修为已到筑基大圆满？真是年少有为”欧阳蔓道：“哎呀，我好像记得，大师姐也是从小秘境出来后便突破了金丹期，芮师妹，原来你连这个也要学习大师姐啊，不愧是大师姐的影子呢。”
“就是，学人精，学人怪，就知道学大师姐，大师姐这样的人，是你能高攀的起的麽？”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师妹就要不高兴了，万一一个不高兴去同掌门告状，我们这些小弟子岂不是要被逐出师门？”
“哎呀，有家世背景就是不一样啊，我们这些小弟子，某些人想赶出去就能赶出去呢~”
不，不对。
那些尖锐的笑声似乎在一瞬间离得极远又极近，那些可恶的嘴脸在扭曲变化，变化成一个个陌生的嘴脸，他们在大喊大叫，他们在说。
“你就是个学人怪！”
“总是学大师姐，什麽都要学”
“你根本不配待在剑宗！”
“你居然还想陷害大师姐？！”
“滚出去！”
“滚！”
不！！！
她偏不！！
凭什麽？明明是她们先诬陷我的！明明我没有学大师姐！为什麽要赶我走？是不是只要我超过大师姐，是不是只要赢大师姐一次，就能摆脱影子的称号？
哗——！
灵气在一瞬间开始暴动，她看到了心魔，看到高高在上的宗门大师姐满目厌恶的站在不远处，佩剑散发阵阵冷气。
她听到她在说：“芮语，你可还有何辩解？！”
什麽？
“你已入魔，却居心叵测隐瞒实情，更是陷害同门，你到底有何居心？！”
“宗门待你如何，你为何如此回报宗门！今日，我便替□□道，为宗门清理叛徒！”
不对。
不对。
不对！
这不是大师姐，大师姐不会这麽同她说话，大师姐不是这样的！
大师姐待她很好，大师姐没有表面看起来那麽冷酷，大师姐很温柔，大师姐——不会杀她！这不是真实的！
芮语猛然抬头，彰显入魔的赤红色眼眸略过一丝金，这根本不是真实的！这是一个幻境！
面前的‘大师姐’抬起佩剑，冷然剑意猛然刺穿身躯，在片刻停顿后，化为碎片消散在空中。
芮语费力睁眼，她同大师姐好好的在一块儿，那光晕的源头也还在前方，而头顶更是有什麽东西在虎视眈眈。
连息剑猛然出手，火红色灵气化为剑意猛然爆发，在这一瞬间的光晕之下，芮语总算看清楚是什麽东西在搞鬼，这是一个——魔物。
这只魔物共有六只眼，赤红的瞳孔虎视眈眈的盯著苏醒的芮语，尖而长的舌头露出一丝痕迹，周围满是魔物身上的□□，在见到猎物苏醒的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那舌头同样也是一件武器！
大师姐还在昏迷当众，芮语当机立断，也顾不得什麽亲近不亲近，这只魔物至少有金丹中期的实力，远不是她筑基中期能打败的等级，整整跨越了一整个阶级，可小秘境裡怎麽会出现魔物这种东西？！
芮语一边背著大师姐费力躲开魔物的攻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一只幻魔，幻魔最为擅长的便是编制幻境，让猎物在幻境中死去，若是刚刚她没有清楚的认知这是个幻境的话，恐怕那长剑真的要一箭穿心，一命呜呼了。
不过金丹中期的幻魔虽然不擅长战斗，也足以让芮语吃点苦头，狭窄的环境本就不利于剑修攻击，况且身上还带著一个大师姐，更让芮语束手束脚，除了躲避和偶尔之间放出一些符箓进行攻击以外，竟别无他法。
“大师姐。”芮语粗粗的喘口气，带著大师姐远离刚刚落脚的那块石头，下一秒，魔物的舌尖划破空气击碎石块：“师姐，快醒来吧。”
***
这是一个难得的血月，半空的明月是血红色的，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坐在父亲臂弯上好奇的指著天空那一轮血月：“爹爹，今天的月亮怎麽是红色的？”
“好孩子，别去看”温柔的母亲抱过孩子：“血月啊，不是什麽好兆头，还是快快回屋，小意不想听爹爹同你讲故事？”
“要听！”小女孩欢呼一声，连忙爬到床上乖乖的等著父亲过来为她讲故事，可等了一会，只落后半步的爹爹应当很快就进来才是。
“你是谁？”父亲惊惧的声音响起，下一秒，外堂桌椅被破坏击倒的声音霹裡啪啦的响起。
轰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缕微不可及的血腥气顺著风雨飘进房屋，母亲的脸色不知什麽时候变得苍白，她伸手把小女孩塞进床底下：“小意乖，呆在这儿别动，别出声也别出来，娘亲去外面看看。”
吱呀——
房门被娘亲关上，小女孩听到外边传来母亲一声带著惊恐的惊呼：“相公——！”
刷——
世界安静了。
滴答、滴答。
小女孩瞪大眼睛去看从门缝裡蜿蜒而来的鲜血，有东西进来了，那东西有四只脚，长长的尖爪牙在小女孩面前一闪而过，空气中的血腥气逐渐浓厚，小女孩牢记母亲的话，不能出声，不能出去，乖乖的，在这裡等著娘亲同爹爹回来。
“这裡还有一个~”那怪物低头了，裂开的嘴角同躲在床底的小女孩相对，那双浑
浊的，不是人的眼睛露出贪婪的笑意。
“人类——”
锵——
冰冷剑意一闪即逝，顾书意站在瓢盆大雨下，一席飘飘欲仙的白衣被雨水淋的彻彻底底，冰凉的雨水顺著眼角落下，还是那轮血月，可父亲母亲消失了，家没了，只有满地的鲜血，和令人作呕的魔物。
她的家。
消失了。
“师姐”顾书意猛然抬头：“快醒来吧。”
是小师妹。
没关系，她还有一个人，还有小师妹。
***
被芮语搀扶的人弹跳而起，顺手搂过小师妹往旁边一闪，剑身环绕冰冷剑意，顾书意难得的生气了，她面色冰冷，在面对芮语时却依旧温柔如初：“别怕，大师姐会带你出去的。”
本就潮湿冰凉的通道温度在逐渐下降，剑身上环绕著一圈冰冷的剑意，顾书意的洛水诀以寒为主，万箭齐发！
身形庞大的魔物硬生生以□□承受了这一伤害，大约是知晓自己打不过两个剑修，当机立断想要逃跑，可顾书意岂会让对方如此轻易的逃走？
“小鱼儿，在这裡等些时间，大师姐去去就回”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魔物追随而去，眨眼间只能看到属于大师姐的那点白色和魔物的那点黑色。
芮语在原地大口喘气，灵气已经见底，身上的符纸也不多了，若是大师姐再不醒来，估计她就得葬身魔物之口，她可不想死的这麽狼狈，居然是被魔物弄死的。
可这小秘境怎麽会出现魔物呢？魔物这种东西一般在妖族地盘附近，在远一些的魔物等级大约只有筑基期，可这只已经达到了金丹期，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芮语原地打坐恢复灵气，空荡荡的经脉如饥似渴的吸收周围稀薄的灵气，不过一刻钟时间，顾书意满身寒气的持剑而归，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模样。
“是大师姐疏忽了”芮语刚睁眼，就听到大师姐这般说：“居然没能察觉到秘境之中还留有一只魔兽，害的小师妹差点出事，是大师姐疏忽了”
顾书意心想，她的警惕心居然如此之低，居然有一只幻魔在附近都未察觉，若不是有小师妹……
“这也不是大师姐的错，谁知道这裡居然藏著一只魔物呢？”
“不，这不是魔物，淮确的来说，这是被魔气感染的灵兽”
“嗯？”
“这只魔物原本应当是这个小秘境的守护兽，这魔鬼藤能产生粉雾迷惑人的心智，也是因为守护小秘境的守护灵兽拥有的是这方面的才能。”
“可这裡怎麽会出现魔气？”
“太不寻常了，等出去后要同师父说一声”顾书意又道：“最近的魔气越来越猖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