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帮我拍拍>第69章

  于舟站在床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苏唱也垂头,看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不作声。

  于舟觉得,自己还是去上个厕所吧,憋得慌。

  “呃,我去一下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她这次学乖了,提前说,有点怕苏唱再拉着她的样子。

  苏唱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仍旧低下头,分开的十指又交缠上:“嗯。”

  如释重负,身心都是。

  于舟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又晃神了。高低错落的树影修剪良好,在夜晚里像一朵朵黑漆漆的云,而路灯是云层里的星星。金钱是个好东西,哪怕现代都市已经将真正的星云污染得无影无踪,但也能造更精美的景观迷惑你,堆积一些近乎天然的假象。

  于舟突然明白了,自己不自在的是什么。正如她所说,她不是一个特别在意金钱差距的人,她自小也没有缺过吃穿,如果没有遇到苏唱,以她心大的劲儿,她甚至很难了解自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她在意的、排斥的,根本不是对方有多少钱,她不大喜欢这个小区,不喜欢那种“你不属于这儿”的眼神背后隐隐带着的鄙视链,不喜欢那种人上人的感觉,也不喜欢冷漠。

  其实有钱人也许并没有刻意地营造阶级,他们在小区里设置的近乎觐见的层层关卡,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和财产安全,但这样的“保护”,本身就对被排斥在外等待“接见”的人传达了一种信号,那就是——我比你重要。

  可这个关卡里保护的苏唱,又是那样活生生地坐在那里,有着比往常更外露的不安和孤独,好像在说——你非常重要。

  这样的反差让她晕头转向,也让她力不从心、无力抵抗。

  于舟整理好思绪,往卧室去,苏唱还是坐着靠在床头,头发掖了一半到耳后,左手握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望着温水发呆。

  见她进来,她将手收回去,等于舟坐到床边,听见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好像在说刚才的冒犯。

  于舟有点心酸,她们曾经肆无忌惮地对对方袒露过最赤裸的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但今天,她需要为亲吻了自己而道歉。

  人和人距离的改变,真残忍啊。

  她把手垂下去,放在苏唱腿边:“没事,其实……”她咬了咬下唇,有点说不下去,说什么好呢?说我也回应了,我也……情难自禁。

  她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苏唱望着她,面前的女孩儿从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跟自己在一起,青涩地和她一起开垦自己、探索自己,和她一起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别样的战栗,也一起交缠过汗湿的肩颈。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但今天发现,不够了解她。

  于舟曾经跟她说过,女性对于欲望的定义,和男性不大一样,女性更多的是情感动物,没有爱和喜欢的催动,很难有和另一个发生关系的原动力。

  这个理论不一定正确,但至少说明,当初的于舟,是这样想的。

  可刚才二十五岁的于舟告诉她,她可以跟自己解决欲望,仅仅是欲望。

  苏唱觉得鼻腔里那种陌生的濡湿的感觉又回来了,再一次垂下眼,眨了眨,让它变得干燥。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于舟的眼睛,她又看向苏唱的手背,水渍已经很浅了,但不难让她推断出,苏唱刚刚支走她,然后在哭。

  她很难想象苏唱因为自己哭,分手差不多一年了吧,那时候她都没哭。

  “我……”于舟要开口。

  苏唱打断了她,盯着被套,轻声问:“这一年,你有别人吗?”

  “什么?”

  苏唱的嘴唇动了动,但她没有再重复一遍。

  “你是说,这一年我是不是一个人过的?”于舟的嗓子也有点哑,说得很慢,“之前一直是啊,后来向挽来了。”

  “不是,”苏唱乱了一点呼吸,仿佛在思考怎么开口,“我是说……你之前和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和别人意乱情迷,和别人纵情床榻。她很难推测,于舟是怎么能在这时候,清醒地说出“如果你想要,可以,但是别影响合作”这样的话。

  她的手指又有一点抖,苏唱将它们交叉起来,握住。

  于舟的耳朵有一点红:“没有。”

  “没有?”苏唱抬眼看她。

  于舟看着被套的纹路,伸出食指由上自下地摸:“没有啊,我哪有啊。”

  “那你,”苏唱有点说不下去,嗓子哑得厉害,“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要我做你的……床伴?”

  最后两个字出口,心都要被捏碎了。

  “不是。”于舟迅速地否认,抬头看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是跟我说好了吗,咱们合作之后再聊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发生关系不合适,我不喜欢跟人不清不楚地上床,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当时……”

  我当时也有一点难以控制自己。

  如果苏唱想的话,她也可以,但是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做了,她们的关系可能会渐行渐远。

  她的耳朵红得要出血了,很羞耻,但又很难过。

  她也有一点想哭。

  苏唱看着她红红的耳朵,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也有话跟我说,对不对?”不再是我单方面地想要追逐着你,要一个答案了。

  于舟转头看她,耳边还有苏唱放下手后,未散的淡淡香气。

  其实她是一个特别善于自省的人,哪怕她跟人吵架,别人恶狠狠地伤害过她,只要对方说一句对不起,她马上就开始觉得愧疚,然后想说两句对不起。

  当初和苏唱的分开,她自以为想得很清楚,但分开之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跟自己在一起三年多的这个人。

  这次做剧重新接触的过程,她知道了很多。

  比如说,熬夜并不是苏唱一个人的作息,是她们行业很多人都习惯了中午开工,晚上夜深人静环境音少的时候,情感也更充沛、更私人的时候再在家里录一些东西。

  又比如说,她在网上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么优越,从头到尾都享受所有人的照拂和追捧。舆论这件事,没有人永远能站在顶端做它的主人翁,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误解和污名化。

  因为她也好,苏唱也好,向挽彭导也好,她们是表达者。

  她想起曾经在节目里,看见一位主持人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这是她们的宿命,文字与声音都共通的宿命。

  她突然有一点理解,苏唱为什么不把她放于人前,她很难想象,假如有一天被放到论坛供人调侃八卦的,是自己和苏唱,那该怎么办。

  毕竟苏唱和彭导是虚假的,苏唱和向挽是虚假的,而她和苏唱的生活,是活生生的。

  是很难经受外人的第三张嘴的。

  于舟觉得,无论她和苏唱是不是还有机会,她都有一些话想要对苏唱说,她不奢望在爱情里找什么绝对公平,分开的时候你要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你。

  但她愿意尽量公平一点。

  而且,坦白说,看到现在的苏唱,她有一点点动摇。

  一点点。

  于舟叹一口气,回答了苏唱的问题:“嗯。”

  苏唱抿住嘴角,眼神好像轻松了一点点。

  那她就再等等,再等一等。

  坐得有些久了,她的腰又有点难受,手垂在于舟的大腿边,轻轻碰了碰,问她:“今晚不走,好不好?”

  啊?于舟警觉地抬头。

  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又看一眼她的眼睛。

  苏唱有一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温声说:“我这里还有别的房间。”

  “那,那我为什么不走啊?”于舟眨眨眼睛,没明白。

  刚才她还以为……咳。

  “我……”苏唱想了想,缓声说,“我胃还有一点难受,明天早上想喝你做的粥。”

  其实就是不舍得,人生病的时候,最不舍得。

  她想说,她不想坐在这里,听见于舟关门走的声音,她想要送她,但她现在身体很难受,不能开车送她。

  所以想要她留下来,所以想要得寸进尺。

  于舟听完她的话,脸色沉下来,认真地问她:“所以,到现在了,你还是把我当你的保姆?”

  苏唱愣了,望着她:“我不是。”

  这话说得有一点无力,于舟和她对视,发现她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很隐忍,很克制的红,但还是让于舟震惊了,妈耶,这还是苏唱吗。

  苏唱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神情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又低声重复:“我不是。你留下来,我煮粥也可以。”

  “那你既然可以煮粥,还要我住这干嘛?”于舟有点无语。

  “我请你喝粥。”苏唱沉吟片刻,说。

  于舟气笑了:“我差你这口粥啊?”

  “我自己就叫粥粥,我粥多死了。”

  一声鼻息的松动,她听见苏唱笑了。

  她抬眼看苏唱,眼底的愉悦让她的苍白的脸生动起来。

  于舟有一点晃神,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睡你的吧,我要走了。”

  苏唱欲言又止,她知道于舟是一个受不住别人请求的人,现在自己病了,如果自己拉着于舟的手,再拉三下,于舟就会留下来,住到隔壁房间,但是她会很纠结、很难受。

  第二天早上清醒之后,她可能会离自己远远的。

  今晚已经足够多,不能再逼走她。

  于是她说:“好,你先打车,车到了再下去,到家给我发微信。”

  “嗯,那我打车,你躺下睡吧,别坐着等了。”

  “嗯。”

  “晚安。”于舟提前说。

  “晚安。”

  这次是于舟先说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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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这句话是马东在《奇葩说》上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