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被迫恋爱[快穿]>第29章 公主驸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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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殿下留步。”

  灵犀身一转, 进了里间, 手边带起的风熄灭烛火,窗外透进来的光霎时变成屋里唯一的光亮。

  忽明忽暗的映在房间的半边,灵犀站在里间的屏风后低头系衣袍。

  脚步在门外短暂的停顿,又很快被一道“吱扭”声所替代。

  木门被推开, 外面的光从缝隙里投进来, 还裹挟着一道细长的人影。

  灵犀蓦地心一紧,搭在大带上的手都有些僵。

  但人影旋即停在门边定住, 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灵犀心下稍安, 大带的纹饰剐蹭过掌心,灵犀穿戴齐外袍, 稍作整理后从屏风后急步而出。

  “臣见过殿下。”

  只一眼, 灵犀便低头弯腰, 双手相叠于额前。

  人影由上而下的铺下来,将她笼罩住。

  赵清岁转过身,视线扫过她过于齐整的衣领, 又顺着平举的手臂,汇聚于手背那处明显的白色细布之上, 内里敷上的黄色药膏明显可见。

  “嗯。”

  赵清岁淡淡的应了声, 一脚踏入屋里。

  她身后的大氅随着她的脚步被风带起来,下摆似有似无的拂过灵犀举于额前的手,带起一阵痒。

  “王太医走了么?”

  “回殿下,王太医去后院亲自守着奴仆煎药。”

  “嗯。”

  赵清岁轻扯开系带, 大氅将落未落, 还搭在她的肩角,灵犀手指微动, 似想要帮她接下大氅。

  但这念头短暂的一出现就被随后走上前双手接过大氅的苏蕊所打破。

  赵清岁回身抬眼时,正好将灵犀偏头看苏蕊背影的小动作收于眼里。

  “驸马手伤可还疼。”

  她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尾音却莫名有些低。

  “谢殿下关心,王太医上药之后,疼痛感有所缓解。”

  “嗯,本宫命人拿来与驸马更换的外袍,驸马可先去里间换上。”

  赵清岁话音还未落,斜后方已有婢女拿外袍低头进来。

  “劳殿下费心,臣刚已褪下外袍用烛火烘烤,现已干透大半。”

  赵清岁沉默半晌,问她道:“所以驸马熄灭烛火之时是在穿衣?”

  “是。”

  “让本宫留步也是因为此?”

  话题突然偏转方向,灵犀心里生出一丝怪异来,但还是如实的回道:“是。”

  赵清岁看着拱手弯身站于她眼前的人,因为这两声回复,蓦地心里有些烦躁。

  于情于理这事陆穆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疏离感还是让赵清岁皱了皱眉。

  分明之前她还很满意这样的疏离感,但不知为何现下对这道疏离感却有些不悦。

  心绪忽散,赵清岁抬手让身后的婢女退去。

  身边气压骤降,灵犀解释道:“请殿下恕罪,若臣衣冠不整而见殿下实在有悖礼德。”

  原本凝滞于心中郁结的气息顺着呼吸也就吐出去了,但奈何灵犀这一番堂而皇之关于礼德的解释反而引起赵清岁的计较。

  “是么,那驸马腰间的大带歪斜,是为衣冠不整么?”

  灵犀低头看时,大带不知何时被带偏,前高后低,呈倾斜状。

  “衣领倒是整理的齐整,大带也就不管了么?”

  淡然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满,灵犀就算再迟钝也能区分出来赵清岁情绪的变化。

  “臣知罪。”

  灵犀膝下一弯,就要触地,但瞬时就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拦住她。

  “不必了,陆大人请坐。”

  字字声声转而落入灵犀耳里,这时灵犀才对着前后区分的称呼有了后知后觉微妙的听感。

  进王府之前,私下里赵清岁称她“陆大人”,有外人在的正式场合,又称她“驸马”。

  但直到前一刻,赵清岁来单独寻她时,身边也无外人,却也称她“驸马”。

  驸马与陆大人,两种称呼叫出口,却有千差万别。

  灵犀刹那间想到什么,似要摸到边缘,再抬头时,身前的人已转身落座。

  衣袖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度,又随着她的转身归于低垂。

  “殿下。”

  灵犀莫名的低声唤她。

  赵清岁抬眼看她,眸光淡淡。

  “苏蕊,赐茶。”

  “是。”

  身后随即进来几个婢女手端茶水,捧着果盘。

  灵犀堪堪退于座边就坐,手掌搭于膝盖之上,而不似往常那般,五指并拢端正而放,而是手指之间略有缝隙,指节微弯。

  往来放置茶水和果盘的婢女退去,苏蕊站于中间道:“殿下,已为您准备干净衣物,是否需要更衣。”

  “嗯。”

  “是。”

  须臾,又进来一群婢女,手里端着的漆盘上皆是浅色的衣物等。

  灵犀只看一眼,便于坐上有些无措。

  “陆大人,你既说礼德,那本宫需更衣之时,礼德又何说?”

  身侧响起赵清岁漠然的声音,带着些许凉意。

  “臣告退,请殿下更衣。”

  灵犀起身,弯腰不敢看她,迅速退步出去,并带上门掩。

  赵清岁看着快步离开,甚至还贴心带上门的人,心里的烦躁又多了一重。

  灵犀站于庭院中,已是日暮,昏黄的光自西面打斜照过来,似是一滴染料落进清水的缸里,霎时被这昏黄所覆盖。

  灵犀望着白玉兰枝头的那一抹白,皱着眉。

  心底似有一面明镜,照着她自己,又照亮神上。

  看自己时,总觉得像是直面残酷的真理,时刻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但从第一次她直视自己,到现在渐渐地却能从镜子里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这是灵犀意料之外的变化,或者对于她来说,也是打破所有的变化。

  灵犀竭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再看镜子里时,也能保持和以往一致。

  但变化更像是遍天遍地倾下的雨水,侵蚀而入,长久反复,终汇起滔滔洪水,万物皆不可挡。

  灵犀挥手遮去自己的那面镜子,又看向照亮神上的镜子,白光亮堂,长袖白衣,神上的容貌浮现一清,但灵犀目光停留几秒又挪开。

  寻魂魄,救神上既是她的任务,此刻也更似是灵犀的劫。

  “陆大人,你怎么站在庭院里?”

  灵犀想的仔细,没能注意到她身后走近的李才。

  “殿下正在更衣,我便于外面等待,李大人可是有案件的进展来向殿下禀报?”

  李才身穿官服,一席紫袍金鱼袋,脚下步伐还有些急,听见灵犀的话也停下来站在她身旁。

  “是的,听说陆大人为保护殿下受伤了?”

  “无碍,王太医已为我医治,对了李大人,不知小殿下如何了?”

  灵犀晃了晃她被白细布缠裹的手向李才示意。

  “嗯,小殿下也无大碍,太医来说还是陆大人当时的应急方法好,他们到时情况不至于太坏。”

  “那便好,主要还是小殿下未能喝下那杯酒。”灵犀顿了顿又道:“李大人此案的刺客可是抓住了?”

  李才闻声皱眉,叹了声气道:“算是抓住了。”

  灵犀一句“什么叫算是”还挂在嘴边,下一秒李才的后半句话又让她咽回去。

  “但是已经畏罪尝毒自尽了。”

  “没有审问出什么么?”

  李才摇了摇头,“还没开始审讯,她就已经自尽,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下毒的。”

  “所以是何人下毒?”

  “正是宴会上表演的舞女,她所舞的扇柄镂空里装了绿矾油液体,有机关,按住扇骨时,便倾斜而下。”

  灵犀拍了拍额头道:“还是我疏忽了,竟没注意到这一处。”

  那时赵清岁温润指尖的触感霎时又浮现在灵犀的下巴边,是她大意,被敛去心神。

  “也不怪陆大人,我询问其余舞女,她们此次为小殿下生辰特意排的舞,中间有一段便是,她们各自散于宴会的客人桌案前,用舞扇遮住他们的目光,后再随着音乐又汇聚出一面大的扇面来,原是为给人眼前一亮的观感,却没想到被贼人所利用。”

  俩人一时安静下来,都在思索。

  “不过如此说来,李大人,我想到一点,自大泰统一以后绿矾油一物因其特殊的腐蚀危害性质,也为避免有心之人的滥用,它的炼制方法便为官家所独有,但这次下毒,虽不能证明也和私藏武器的贼人为一伙,但至少能证明是和朝中官员有所勾结么?”

  “正是!”李才手握拳头锤了下掌心,“陆大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嗯,还有一点,绿矾油虽炼制方法属于官家,但大多数都只会用于除去兵器上的铁锈。”灵犀顿了顿,“这一点上,似乎又和我们之前调查的私藏兵器一案,有所联系。”

  灵犀微眯着眼睛:“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不是道巧合。”

  李才还未说话,他们身后的木门却在下一秒被打开。

  “殿下问,何人在庭院中说话。”

  “回殿下,臣大理寺卿李才特来向殿下禀报案情。”

  苏蕊回身禀明情况后,又回来传话道:“驸马,李大人,殿下请你们进去。”

  灵犀重新站在屋里时,赵清岁已新换了一身淡色华服,虽也是淡色,但灵犀低头那一瞬间看见她袖袍边浅蓝色的暗纹,似枝芽上缓缓绽开的花苞。

  “李大人案情如何。”

  赵清岁坐于主座,手里握着茶盏,看了他们一眼便用盏盖轻划开水面。

  李才行礼后将和灵犀说的案情又和赵清岁说了一遍。

  赵清岁冷笑一声,放于桌案上的茶盏,磕出细微的声音来,“自尽?倒是好一手万全准备!”

  “请殿下息怒。”

  “李大人可还有查到什么。”

  李才又将他在庭院外和灵犀探讨案情时的分析禀报给赵清岁。

  赵清岁眼神扫过于一旁低头站着的灵犀,面色稍缓,“既然如此,本宫命你大理寺两案并查,此两件事都不是小事,李大人应知道身上的担子和责任的重量。”

  “是!臣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竭尽全力抓捕贼人归案。”

  ……

  灵犀随赵清岁离开王府时去探望赵晟,赵晟躺于病床上,看见他们来了,眼睛睁的大大的,似想起身但又被太医嘱咐着好好休息。

  赵清岁轻拍着他的手,说宽慰他的话语,他这才放松下来。

  灵犀站于赵清岁身后,抬头时他也正看着她。

  “喝喝你!佛马!”

  赵晟艰难的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模模糊糊的,但灵犀仍能听懂。

  “小殿下客气,还请您谨遵医嘱好好休息,早日恢复。”

  灵犀说出“谨遵医嘱”这四个字时,莫名的感觉到赵清岁向她投的目光,后面的话一时语气弱了半分。

  赵晟才上了药,还不能说话,也需要多休息,赵清岁宽慰他一番,许诺每日都会来看望他后,又命人加强王府的保护后就带着灵犀离开王府回府。

  这一折腾就已是夜半子时,回程路上赵清岁于马车中翻看禁卫军高统领向她呈上来的,当日生辰宴的客人名字登记册,而灵犀则依旧端坐于她手侧的位置,两眼平视前方。

  赵清岁将宾客的名字细细过一遍后,便将登记册所阖上,置于一旁。

  她身前的人从上车到现在姿势未变,脊背笔直,连眼睛都未有一丝偏转,都未曾看她,赵清岁微的抿了抿唇角,压下心里的徒然生起的烦躁,也不说话。

  俩人静静的坐于马车中,不知多时,深夜,温度忽降,冷风顺着马车行进之时,从帷裳的边角处渗进来,赵清岁手里又握着手炉,一冷一热相互中和,白日里忙碌的筋弦缓慢的松弛下来,也或许是因为身旁有陆穆坐着,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种种重叠之下,她竟然睡着了。

  灵犀余光看见主座那人身形的摇晃,似要撞向一旁的内壁时,忙伸手去拦,一手垫于她即将要撞下去的地方,一手轻扶住她。

  发丝清扫过灵犀的手,温润的气息洒在裸露的肌肤上,只是一瞬灵犀便不安起来。

  热度隔着布料向外扩散,仅仅只是指尖相触,也似有火般烧起来。

  马车里虽不断有冷风进来,也降不下灵犀突然升起的温度,为避免赵清岁生病,灵犀甚至还腾出手去压住透风的帷裳。

  灵犀一边扶住赵清岁的身形,又想和她保持主仆的距离,姿势要近不近,要远不远的,反而分外的别扭。

  即使这样,灵犀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马车停下来,苏蕊在马车外请他们下去。

  但苏蕊还没说完的话,就被撩开帷裳的灵犀所打断,她一只食指竖在唇间,苏蕊立即没了声音。

  赵清岁似乎陷入沉睡,呼吸绵软又均匀,热气轻呼。

  灵犀在车上静候半晌,终还是决定将人抱进屋休息,她不忍将人叫醒,自也不愿别人来碰。

  手穿过滑腻的后颈时,灵犀低声说道:“请殿下恕臣无理。”

  双手一并发力,赵清岁比灵犀想象中还要轻,这不是瘦弱的轻,而是有些趋向于病态的轻,灵犀微的皱了眉。

  神上每一世都这么身体不好么。

  灵犀低头踩着马扎走下马车,又踏上阶梯,每一步她都走的沉稳,似怕惊扰怀里的人,也似怕磕碰。

  身侧的侍卫和奴仆皆跪伏低头,或许是因为苏蕊示意的缘故,竟没有一人发出声来。

  黑夜中高挂的弯月悬于高空中,微风阵阵裹挟着冷意,从身后穿她们而过,灵犀挺立的脊背为怀里人挡下大半。

  长廊里挂着照明的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纸面照下来,将纸面上的朵朵红梅勾勒出轮廓,又投在石板上,似脚踏红梅而过,红梅的暗香刹那勾上鼻尖,辅着雪地的沙沙声若隐若现浮现在耳边。

  灵犀走过长廊的尽头是花园一角的湖面,清澈的湖面连高空的弯月沉沦而下,风吹开涟漪一层层向外划开,弯月也被切割无数,似远空之中飘忽的幻影。

  苏蕊为灵犀打开房门,灵犀抱着赵清岁径直而入,俯身将人平放于床榻之上,未作停留,甚至灵犀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旋即便起身,灵犀退出门外,同苏蕊叮嘱,要照顾好她。

  脚步声逐渐远去时,床帘后的那个人却蓦地睁开眼,乌黑的眼眸里睡意退去几分,眸光流转,她忽的半眯着眼睛。

  驸马体格似乎与寻常男子有所不同,骨架也较小,平日里宽大的常服和官服穿着,只以为是她瘦的缘故。

  但现下想来,或许并不单单是因为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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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