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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恍然抬头, 赵清岁淡淡的眸光正将她罩住, 手里原本还仅存的温度,却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里流失掉。
赵清岁握住她的手,汲取她的温度。
那一刻柔软又带着凉意掌心的触碰,灵犀才更为明白, 为何神上会常常随身带着手炉。
淡香顺着侵入进来, 似有万般触手一般,缠上鼻尖, 又抚上灵犀的眼睛,扰乱人的心绪。
赵清岁蹙眉稍平, 唇角极快的闪过浅笑,转瞬又消失。
灵犀像是捕捉到, 又像是没看清, 轻眨眼睛。
“皇姐可是生晟儿的气了……”
俩人进入正厅时, 赵晟从身后追来。
赵清岁领着他到了一旁,摸着他的头道:“晟儿,皇姐知道你是担心皇姐找不到称心的驸马, 但今日是你的生辰,当着那么多的面质疑驸马, 这无异于是在质疑父皇, 且也是在让皇姐难堪。”
“皇姐,晟儿知错了,你莫要生气好不好,晟儿再也不这样了。”小皇子扯着赵清岁的衣角, 糯糯的撒娇。
“皇姐不生气, 你也莫要哭。”
“好!”小皇子点了点头。
待俩人出来时,适才还将哭未哭的皇子, 霎时又笑起来。
灵犀抬头看去,赵清岁同他说了什么,俩人分开,她又回到灵犀身边。
“殿下。”灵犀低声叫她。
“嗯。”
赵清岁侧头看她,随后灵犀将特意寻来捧于手心的手炉,举于赵清岁的眼前。
“厅中有穿堂风,殿下手凉还是捂捂为好。”
赵清岁眼神一凝,神色却缓,“驸马倒是贴心。”
“殿下还需以身体为重。”
灵犀将手炉放进她的手里,指尖有些微的碰触,只一下又迅速收回。
赵清岁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想再看时,那人已回身坐的端正,双手似平常那般放在膝前。
“陆穆此人心狠手辣,性格乖戾。”
赵清岁再想起这句话时,莫名的有些无奈。
性格乖戾她是没有看出来的,至于心狠手辣么。
但凡有心狠手辣这一点,也不会因为肌肤相触碰,同处于一个房间就退却吧。
手炉的热度沿着指尖侵蚀进去,连心能感受到这般温度。
赵清岁指尖细细的抚过手炉外壁上画有展翅高飞黑鹰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什么。
生辰宴开始后,先是歌舞,舞女穿戴异族的暗红服饰,手腕脚腕处还围上一圈铃,清脆的铃声会同她们舞蹈的动作产生共鸣。
灵犀只看一眼,就没了兴趣,甚至还觉得铃声有些吵闹。
表演至中途时,又换新的一批人进来,身着浅粉色的大泰服饰,而后传来为她们伴奏的玉笛又辅以古筝。
笛子悠扬,古筝又自有一番韵味。
灵犀目光斜打在桌面的酒杯上,耳朵却仔细的听着伴奏。
赵清岁目光扫视全场后,独看见她身旁这一人,没有看穿梭于她们身前,又是甩袖又是摇扇的舞女。
反而寻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是望着一处像是在思考什么。
瞬间,赵清岁便想起大婚前那日,她在丞相府宴席上看见的人来,也是如今日这般。
“驸马是觉得这歌舞不能入眼么?”
灵犀顿然回了神,从伴奏里出来:“回殿下,臣不敢,歌舞优美甚好。”
“那驸马为何低头。”
赵清岁握着酒盏,看她。
“臣是粗人,看不懂舞蹈。”
“是么。”赵清岁轻晃着酒盏中的液体,鲜艳的身影自桌前舞过,“美人也看不懂么?”
灵犀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前,反而认真的看着她。
身后的烛光,随着微风闪烁,却只是厅堂里无数烛灯中极为渺小的一支,就算熄灭也无甚影响,但灵犀却借着微弱昏黄的光,看见了酒盏边赵清岁微弯的唇。
“看的懂。”
灵犀脱口而出,但立即又觉得失礼,眼前的人却反应比她快,在灵犀要敛下眼睑的前一秒,赵清岁止住了她的动作。
温润的指尖搭在她的下巴边,只是轻轻的一使力,灵犀就算敛下眼睑,眼睛里也映入了赵清岁的模样。
自第一次在丞相府看见他,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在今日赵清岁忽的能从中分辨出什么来了。
就一如他之前向赵晟弯腰行礼于庭外那样的克制。
赵清岁看进去,灵犀眼中闪过慌乱,但又极力将情绪压下去,眼前覆上一层遮挡的迷雾。
两人于烛光照耀下以这样的姿势对视,身侧是翩翩起舞的舞女,身后是伴奏的乐声,乐声交互,时而轻快时而缓慢,正似两人这场无声的拉锯战。
“驸马为何不敢看本宫。”
红唇微启,赵清岁的声音轻又慢,似羽毛拂过。
“殿下误会了,臣没有不敢看殿下。”
灵犀分明脸色平静,但说出口的话语里却少了些许底气。
赵清岁微的眉梢稍挑,指尖的暖意顺着赵清岁的目光一齐入侵进来,应该是要防备的,但灵犀又无法防备,不论是身前人神上的身份,或是她隐隐摇动的心,她都束手无策。
海上的浮板不受控制,只能顺着袭来的浪,飘向不知何处的方向。
灵犀脸颊逐渐浸出一丝绯红来,赵清岁看着她,之前那道熟悉感又一度涌上来。
她似乎见过,但却什么都想不起。
忽的乐声戛然而止,身侧响起一阵掌声来,赵清岁寻回思绪,收了手。
少了那道压制,灵犀眼神有片刻的放松,她抬手去拿酒盏,指尖刚搭上去,使力不当,酒盏便倾斜而倒,里面清澈的液体顺势流出,灵犀察觉到身旁的目光,还未有片刻,液体流经之处霎时,传出细碎的“嗞嗞”声,紧接着,灵犀看见木质的桌面被腐蚀褪了色。
瞳孔收缩,灵犀猛地伸手拦住赵清岁手里的酒盏。
“殿下小心!”
液体因灵犀的动作,撞击在盏壁上,又飞溅出几滴,准确的落到灵犀护住赵清岁的手背表面,透明的液体刹那化作一道白烟升起。
“有刺客!封锁整个王府!”灵犀忍着疼痛,冲庭外喊道。
被她护住的手,从下反转而上握住她。
白色的底色之上是鲜红的溃烂,表皮瞬间被侵蚀,液体顺着渗下去碰到内里的肉,短短一瞬,竟似被无数的小虫撕咬开一道口来。
赵清岁眸光转瞬即沉,拂袖而起,冷声道:
“传令下去,今日所有进入王府的人都不得出王府一步!”
“苏蕊拿我令牌调禁卫军过来,将王府围住。”
“违令出府者,杀无赦!”
“是!”
苏蕊低头双手接过令牌刚转身,下一秒,赵清岁又叫住她。
赵清岁眼底的冷意自里向外渗,连声音都刺骨一般,“你把太医也带回来。”
“是!”
灵犀强撑着要起身,把一旁的酒器倒在桌面,里面的液体顺流而下,落在桌面时竟然没有起任何反应。
灵犀皱了眉,说明毒是准确无误的下在她们酒盏中的。
“小殿下!小殿下!”
身旁传来奴仆的慌乱声,混杂着院落里护卫匆忙的脚步声。
赵清岁寻着声,大步走了过去。
“殿下,您快看看小殿下,小殿下刚刚在陆大人发现有人下毒时,酒已经入了口,虽然小殿下很快吐了出来,但现下还是……”
奴仆跪伏着,身体颤抖,连后续的话都说不下去,毕竟出了这等事,赵晟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受的。
赵晟张着嘴,脸部五官皱成一团,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连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速去请太医,不管是谁,本宫就一个要求,要快!”
“是!”
灵犀慢了赵清岁一步,过来看见这幅场面,立时忍住疼痛道:“速去院里打水来,越多越好。”
灵犀突然有些庆幸上一世学的医。
赵清岁闻声看她,凉意似避让她而去。
“殿下,臣懂得医术皮毛,可行紧急之法。”
灵犀向她弯腰行礼,赵清岁却扶住了她的手,目光落在一旁的奴仆身上道:“都没听到陆大人说的话么。”
“是,奴婢这就去。”
跪地的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向外跑,不须片刻,便前后进来几人,两手都提着满当的水桶。
灵犀取来还未用过的碗,大致的清洗,确认没问题后,用碗舀满水,低声道:“小殿下,臣会用大量清水为您冲洗,您可嘴里含一大口水,吐出来再换新的水,以此反复,但是切记您都不可吞咽。”
赵晟痛苦的点了点头,灵犀又命奴仆扶住他的身体。
赵晟接过灵犀手里的碗,分次而进,又吐出,灵犀又再拿新盛好的水给他。
重复几次后,忽的从旁伸出一只手接过灵犀手里的碗来,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奴仆道:“你来。”
“是。”
奴仆低身而来,双手接过赵清岁手里的碗,站在之前灵犀的位置。
赵清岁拉过灵犀的手,两人走向一旁。
赵清岁从另一水桶处拿了水瓢来,灵犀手背的灼烧感,瞬息因倾下的凉水而缓解。
水落入柔软的地毯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清岁搭在她手臂的指尖,点点冰冷渗进皮肤,接连不断的清水冲洗,赵清岁的手也一次又一次的没入凉水里。
灵犀手指微动,似要接过她手里的水瓢,“殿下,暮春之际水寒冷,您本就体虚,不可……”
“闭嘴。”
紧接着又是一道凉水淋下,完完全全的盖住灵犀还想说的话。
水流沿着手指,最后汇聚于指尖又滴下。
灵犀微抬的手,悬在空中半晌,又被赵清岁给压下。
赵清岁微低着头看她的手背伤处,目光里是遮不住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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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