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二皇子的人找到了梅香寒说:“找到千陶公主的行踪了!”

  “在哪儿?”

  “在城郊废庙!”

  明知是幌子,梅香寒还是去了。只不过去之前,梅香寒回了一趟刑狱司,找到了齐仵作。

  赶到城郊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地,唯独废庙里燃着灯火。

  两人翻身下了马,盛柳把梅香寒护在身后,走进庙里。

  原本放着佛像的大殿早已蛛网密布,地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上没有脚印,见此,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刚一进去,摆放佛像的石台便缓缓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露出了后面的——暗道!

  盛柳拉住准备上前查看的梅香寒,自己走了过去。

  “没人,”以剑柄在暗道内侧的墙上敲了一下,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盛柳说,“暗道很长,不知道通向哪里。”

  “进去看看。”端起放在一旁的烛台,梅香寒看到下面被押着的灰尘,知道这烛台也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暗道很窄,两人并肩而行略有些吃力,盛柳微微侧过身子,还是决定要跟她并肩——这种地势,不管自己走前还是走后,如果有人想要攻过来、或是藏了什么机关,以现在梅香寒的情况来说,很容易就能得手。

  这暗道是朝下延伸的,走了大约半里路,才出现了第一个拐弯。

  拐过去,又走了大概二里路,才有了下一个拐弯。

  等拐了第三个弯的时候,梅香寒终于意识到,这种熟悉感是什么了:“不出所料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回了京城。”

  “知道是哪个方位吗?”

  “我猜,是二皇子府。”梅香寒说,“除此之外,也不用作他想。”

  若真是通往二皇子府,那这条暗道走起来还得小半个时辰。

  黑暗总是让人新生不安的,哪怕是梅香寒,也免不了多少有些:“要不要来猜猜看?”

  “什么?”

  “走到头后,我们会看到谁?”

  盛柳心里也十分忐忑,于是陪她说着话:“二皇子?”

  “或许还有蓝歆?”梅香寒说,“之前她在船上可是说要把解药送给我们,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

  “如果是她,怕是不会。”时间还有两月余,盛柳心态却渐渐平和了下来,若是真的没有解药,也便是她的命。

  “那她好骗吗?”

  “没试过。”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也从蓝歆身上一度扯到了千陶,最后又扯到了梅香寒自己身上。

  “若此间事了,你有何打算?”

  “当然是跟你成亲啊!”梅香寒说,“待成了亲,你喜欢一起住在梅府,还是我们单独搬出去住?”

  “梅府挺好的,伯父伯母都很好。”

  “那我们就继续住在家里。你喜欢猫还是狗?”

  都不喜欢。盛柳本想这么说,可对上梅香寒在烛火下想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睛,突然改了口:“狗吧。”

  “那我们再养只狗。”

  ……

  暗道终于到了头,尽头是一扇深色的木门,上面没有门锁也没有木栓。盛柳用剑代替手,推开了木门。

  门“吱哟”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

  然而门的后面,并没有人。

  眉头微微皱起,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木制的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抽了一本出来,梅香寒翻看了两下,递给了盛柳。

  “这是……!”

  除了暗道那扇木门,这里还有另一扇门。门开了,二皇子带着蒙着面的蓝歆走了进来:“又见面了,梅捕头。”

  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梅香寒问:“怎么会是殿下?!公主呢?公主有没有事!”

  “千陶现在在我府上睡着,没事。”二皇子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梅小姐骗了过来。”

  “为什么?”梅香寒问,“千陶不是殿下的亲妹妹吗?”

  二皇子说:“有人想要见你,只有这样,你才肯过来。之前本以为用解药可以诱你而来,可惜好像失败了。”

  “什么人?”

  门再次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穿着宽袍的人——宽袍大概是为了遮掩身形。

  二皇子冲来人抱了抱拳:“阮先生。”

  阮?哪个阮?前朝国号吗?梅香寒仔细打量着来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中的那个。

  阮先生开了口,声音却跟正常人不同,明显也是在隐藏什么:“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吗?”

  和预想中的一样!梅香寒有些庆幸,自己去找皇帝坦白了所有事情,不然,若是自己不知道那个秘密,此刻怕是完全不能静下心来,接着便就会被这群人牵着鼻子走了。

  “我?我什么身世?”梅香寒目光投向二皇子,“殿下,这阮先生到底是何人?”

  “梅小姐,继续听下去便知道了。”

  “梅小姐可知前朝大阮的事?”

  梅香寒点点头:“从史书上了解到一些。”

  “阮朝末帝荒淫无度、暴虐无道,天下苦矣,后来刘家起义,推翻了前朝暴政,改朝换代……”阮先生说,“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吧?”

  “自然。”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梅香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阮先生又说:“其实阮朝末帝并不是真的荒淫无度、暴虐无道,论治国,他或许欠缺才能,但却是一个极度善良的人。前朝末帝在位十三载,后宫一无所出,就是因为他太善良,不想看到自己的子嗣们自相残杀,决定禅位于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对治国并不感兴趣,回绝了他,并交还了兵权后,一个人四处游山玩水。可是,刘家却在这个时候,造反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家造反,战事持续了三年,在攻进京城那一年,一个后妃偷偷生下了末帝的唯一皇嗣,是个公主。”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孩子是我吧?”

  “没错,就是你。”

  “等一下……”二皇子叫停了阮先生和梅香寒的谈话,“阮先生,这套说辞怎么和之前你跟我说的不一样?!”

  一旁的蓝歆也愣了:“什么?你说她才是前朝公主?”

  很显然, 阮先生用了两套说辞。

  “她才是真正的前朝公主。”阮先生肯定道。

  蓝歆顿时崩溃了,揭开面纱,叱问:“那我算什么?!替代品吗?我正品回来就被放弃的弃子吗?”

  二皇子也傻眼了:“阮先生这是何意?若她才是前朝公主, 那……”

  阮先生手一抬, 直接点了两人的穴道,出手之快,让盛柳忍不住眉头一动——这人武功, 竟也在她之上!

  梅香寒眼尖, 看到了他袖子下漏出来的手, 拇指上带着一个翠绿的扳指。

  是蓝轩!他什么时候进的京?!是在师父来信之前还是之后?为什么师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难道连师父都没有察觉吗?蓝轩的武功到底达到什么境界了?!

  “那我要怎么证明, 你没有骗我呢?”梅香寒收回神, 说, “毕竟刚刚二皇子也说, 阮先生准备了两套说辞,我该相信哪一套呢?”

  “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说着,蓝轩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扔了一幅画出来,展开,以真气将画浮在空中,手一直缩在袖子里。

  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前朝宫装,从颜色和花纹来看,位分并不是很高。女子微微侧着脸,似乎是在赏花,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确实跟梅香寒有六分相似。

  梅香寒瞳孔不自觉放大, 随即又恢复了原样,语气却有些不自然:“我又怎知这画是不是你为了做局找人新画的?”

  蓝轩一直盯着她, 自然没有放过这丝毫的变化。

  他笑了笑,伪装过的声音笑起来十分刺耳:“你自幼在宫中进出, 应当也在宫里见过类似的画卷吧?宫里妃嫔们画像用的纸,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得到的,尤其是前朝宫中御用的纸。你应该也见过前朝宫中画纸是什么样,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画朝着这边飞了过来,梅香寒抬手,接住了画。画纸触感十分细腻,确实和她儿时在宫中见过的前朝遗留的画卷纸质相同。

  盛柳也凑过来仔细打量着画上女子。

  蓝轩又说:“她是前朝末帝的宁才人,出身江南柳家。”

  两人表情错愕,被蓝轩尽数收进眼中。

  蓝轩似乎十分满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也同样落入了二人眼中。现在,比得就是谁手里掌握的信息更多,谁就更有主动权。

  “这下你信了吧?”

  “我……当真是前朝公主?”

  “我一直在找你。”说着,蓝轩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梅香寒表情十分惊讶,惊讶到熟悉的人一看就觉得十分夸张:“蓝庄主!怎么是你!莫非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牡丹教的教主,”对于她的讶异,蓝轩却十分受用,“也是你的亲叔父,前朝的平南王。”

  梅香寒问:“既是如此,你自己做皇帝也可以,为何还要找到我?”

  “我说过,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武学和炼药。”

  “那又为何非要复国?朝代更替也不是只有这一回。”

  “若是皇兄荒|淫无度、昏庸暴戾,便是改朝换代,我也不会说一个字。可如今刘家的天下,是趁人之危才得到的!”蓝轩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若是没有刘家,这天下,此时便该是你的!你又何至于像现在一样,屈居人下,成了世人眼中的朝廷鹰犬?遭人唾骂。”

  梅香寒表情微微有些变动。

  蓝轩继续说:“若是你抢回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别说是你和一个女子成亲,就是娶几十个女子、三宫六院,都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整个天下都是在你手中,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话可不能乱说,”梅香寒幽幽开口,“我只要柳柳姑娘一个人。”

  “盛柳身上的三秋,你很想要解药吧?”

  “她不是你们雾隐山庄的人吗?”梅香寒借机问,“为何要给她下毒?!”

  “是蓝歆自作主张。”蓝轩一摊手,顺便解开了蓝歆的穴。

  蓝歆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早就没了以前见面时大家闺秀的模样:“所以你骗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找不到她的时候,好名正言顺的复国吗?!”

  “自然。”蓝轩似乎完全理不着她的崩溃,“圣教教徒和前朝旧部,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信仰。”

  “那你又为何让我嫁给二皇子!你明明早就找到她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利用我?!”

  虽然这会儿二皇子被点着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神明显也是想知道,蓝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你,二皇子怎么会上钩呢?”蓝轩笑得十分猖狂,“用皇位做饵,掉到了一条大鱼,大鱼以为皇位真的是他的,却没想过,既然我是他口中的‘前朝余孽’,又怎么会心甘情愿送他一个刘家后人坐上皇位呢?”

  虽然不知道前情,但是听到这里,梅香寒大概也猜出来了。

  蓝轩假意用联姻来吸引想要篡位的二皇子,大概是开出了皇位他做,蓝歆做皇后的条件,借着二皇子之手招兵买马,扩大了除了牡丹教徒和前朝旧部的势力。

  顺便,还借二皇子与千陶,诱自己前来相见。

  “现在事情你都知道了,”蓝轩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做回一呼百应的前朝公主,推翻刘家,拿回本该属于我们蓝家的天下。当然,盛柳身上的毒,自然会给她解;待你登基后,你可以用我们大阮最高的礼节去迎娶她。”

  “二呢?”

  “拒绝我,然后死在这里。”

  “你知我武功师出何人,确信你能让我死在这里?”梅香寒眉毛一挑,反问。

  蓝轩说:“不必装了,我知道你现在真气郁结,不能运气。只凭盛柳,她是打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