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缓步进屋后，入目的便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而一双被掩盖在裙子底下，只露出了一点儿小尖尖的水蓝色绣花鞋。
“凤翎大人。”不等凤翎张口，安坐在屋内的人儿倒是先张了嘴。
那声音温柔如风，听着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再抬眼，仔细看向那人。
纵是见惯了宫中那些佳丽的凤翎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子是好看的。
虽然没有令人惊艳的五官，但是她那种娴静的气质着实令人舒服。
“你知道我？”凤翎坐在了阿瑶的正对面。
阿瑶笑得格外温顺，“凤翎大人适才在门外与姐姐说的时候，我听到了而已。”
看着一脸无害的阿瑶，凤翎点了点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和你姐姐一直都生活在洛城？”凤翎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阿瑶垂眸，依旧笑着，“是啊，爹娘死的早，就留下了我们姐妹二人。只可惜我腿脚不便，平日里便只能指望姐姐出门赚钱。此番若不是见城里的悬赏，姐姐也不会卷进这件事情来。”
说着，阿瑶的眼眶已然红了起来，她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略显哀切道，“到底是我拖累的姐姐，也不知道姐姐这次还能不能平安回家去。”
看着阿瑶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凤翎拧了拧眉，没开口说话。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更别说安慰人了。
所以她兀自喝茶，只当未见。
直到阿瑶消停了，她才又抬起眼皮，看向了阿瑶，“你说你姐姐在赚钱，不知……她以什么谋生？”
“姐姐会些武功，力气也大，平日里捡柴，再加上春天和秋天的时候挖些笋子，平日里勉强度日。”
“是么？”凤翎的目光，落到了阿瑶的脚尖上，“既然家里都这般清贫了，萧姑娘怎么还穿着绣面这么好的鞋子？”
闻言，阿瑶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结。她状似无意地抖了抖自己的裙子，将自己的脚尖掩盖在了裙子之下。
随后她才一脸无辜道，“大人说笑了，这是我自己绣的鞋子，也是看着要来府衙做客，这才拿出来穿的。”
“这样……
”凤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什么都没说，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对了。”凤翎按下了已然空了茶杯道，“萧姑娘的腿脚，是一直都不方便的么？”
“凤翎大人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觉得我是装的？”
“不是。”凤翎眼底冰凉，“我只是为萧姑娘感到惋惜罢了。”
“惋惜什么？”
“以萧姑娘的资质，若是没有被身残拖累，定是有更好的作为。”
“凤翎大人说笑了，我不过一届女流，有什么作为不作为的？了不得，能嫁个好人家罢了。”阿瑶抬眼，瞧见了匆忙赶回来的唐笑，她的声音便变得更加软糯起来，“不过姐姐说了，她会陪我一辈子，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说完，阿瑶还不忘冲着唐笑轻声唤了一声“姐姐……”。
唐笑心中慌张，嘱咐好阿瑶的膳食后，她是狂奔回来的。
如今她身体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压根就没注意到阿瑶到底在说什么。
甚至在阿瑶喊了那声姐姐后，她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满眼茫然道，“怎么了吗？你是饿了？还是渴了？”
“没有，只是在说姐姐对我极好，我很喜欢姐姐呢……”阿瑶笑得天真，一双眼眸更是弯成了极为好看的弧度。
那模样，瞧着实在是令人欢喜。
而她的话，则让唐笑愣忡的片刻。
是假的吧，只是演戏罢了。
唐笑默念三遍，然后立刻堆起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嗯，阿瑶最乖，姐姐也喜欢你。”
……
忽然，屋内某个角落莫名地透出了丝丝寒气。
唐笑一扭头，就对上了凤翎那阴恻恻的目光。
对嘛，这才是凤翎啊！
从头到尾都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至于温柔这种词，只会出现在阿瑶的身上，是绝对绝对不会和面前这个没有感情的人有半点儿关系的！
刚刚还在因为凤翎喊住自己时的眼神而感到十分不安的唐笑，如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果然之前那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
凤翎就是凤翎，是个无心又无情的怪物呢……
唐笑的嘴角扬了起来，只是那抹笑显得有些凄凉惨淡，而她并不自知。
“官家大人瞧着好像有些不太开心，是也饿了么？”唐笑殷切地笑道，“你放心，我刚刚特意多要了点吃的，官家大人若是不嫌弃我们姐妹两个粗鲁，倒是可以留——”
“好。”没等唐笑说完，凤翎便点了点头，“反正我也饿了。”
？？？
可唐笑懵了。
唐笑以前每次找凤翎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凤翎每次给的回答都是——
“我不喜欢与人一起用膳。”
怎么了？
几个月不见，连习惯都变了？
还是说……
其实从头到尾，她只不想要和自己一块儿吃饭而已。
如此一想，唐笑脸上的惊讶尽退，只留下了落寞和满地心酸。
她早就已经知道凤翎对自己没意思了。
早知道的……
早知道的！
可是如今在找到一些证据去佐证这事，着实是对自己太过残忍了一些。
唐笑的心情一下子便落到了低谷，再没心情去假装着说笑了。
而一旁的凤翎看见唐笑变了脸色后，只觉得莫名奇怪。
以前唐笑总缠着她要一块儿吃饭，那时候她左右顾忌，便总是推辞。
后来唐笑跳崖，她心灰意冷每每想起往日种种便十分后悔。
她顾及教条，顾及身份，却怎么都没有顾及过唐笑的感受。
为此，如今能再遇见，凤翎只想好好弥补往日种种。
却不想，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讨到？
凤翎心底里有些郁闷。
再想想刚刚唐笑和阿瑶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凤翎心里便更加不痛快了。
脸色一下从冰冷，变成了更加冰冷。
而屋内的气氛也从尴尬，变成了更加尴尬。
不过阿瑶倒是怡然自若，虽然她瞧出唐笑和凤翎之间似乎有些微妙，但是她也并不在意，只含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叶很香呢……”她微微感叹，然后偷偷瞥了瞥两边的人。
可她们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谁也没开口。
那就继续好好喝茶好了……
阿瑶微微笑。
许久过后，府衙的厨子总算是按照唐笑的吩咐做好了一桌菜。
听说渝阳城来的官家大人也在，厨子老李便更加殷切，所幸直接亲自送菜。
可谁曾想，他这满脸笑意地一进门，就感觉进了冰窖似的，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这都六七月的天了，怎么回事？
这屋子不干净吧？
老李心里一阵发憷，赶紧上完菜后，连赏都没讨便直接讨了。
屋内三人，看着一桌子油光水亮的蔬菜，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阿瑶开了口，“凤翎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人好清淡，平日里荤腥不沾，所以吃的东西可能没那么可口。”
凤翎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中明了，也懒得计较，“无妨。”
阿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然后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却并不是给自己，而是放到了唐笑的碗里。
她温声开口，“你适才吃了那么多荤腥，晚上肚子该不舒服了。如今吃些爽脆的蔬菜，清清肠。”
唐笑看了一眼碗中的蔬菜，格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此时饭桌对面那人，已然忍不住皱起了双眉。
作者有话要说：啊……
怎么肥四！
太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