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格尼尔之枪正在索敌……”

  “朗基努斯之枪正在索敌……”

  “时空坐标已经录入……”

  “准备修改判定……”

  由生到死, 由死到生。

  易歆如今仍然处在被冈格尼尔判定为死亡状态。她的死亡,并不是生理性的,这就意味着她还有一丝微渺的希望复活。

  闻一曾经一度想过, 如果新婚的那夜,她的态度糟糕一点, 她和易歆或许就不会在一起。

  又或许,易歆将她手里的武器扎得更准一些, 那么以后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闻一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 但她获得这一丝复生的希望,就想牢牢抓在手里。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成功隐身的时候,母亲指导她潜行的姿势, 站在她身边说:“学的这么快, 是好事,也是坏事。”

  “过犹不及?”她问道,“是怕我基础不牢么?”

  “不容易被人感知,也很难被人所爱。”

  她一度觉得母亲是装神弄鬼, 她明明恪守一名刺客应有的礼仪, 给予敌人尊重,帮助弱小, 惩奸除恶,和善待人,人缘也不错。很多人都知道阴影之地有了一位新王, 凡出手必有所得的新王, 能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全身而退。有了名,怎么可能没有爱?

  如今她终于有一个爱她的人,但同时也有了难以战胜的强敌。

  但她并不害怕。

  哪怕她的敌人是神祇。

  ……

  叶菲静静注视着倪克斯手中的长.枪,时空之力回溯, 让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时空的漩涡之中。不想提及的过去,避无可避地被呈现在脑海里,像是被强迫复看了一遍过去。

  ……

  叶菲从小都知道锋芒毕露的下场。

  她的兄长们,叶阳和叶欢,当然,比起一般人,他们俩其实算的上优秀。

  叶阳射击很准,他总能对新武器有着狂热的爱好,可以轻轻松松闭着眼睛将拆开的零件拼回去。而叶欢的学习成绩出色,虽然他总看起来一副很轻佻的模样,但在他们一起参加考试的时候,他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可以写出很漂亮的文章,语言流畅华美,时而又诙谐幽默。

  见证哥哥们辉煌时刻的叶菲那时候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抱在女仆的脖子,扬起标准甜美的笑容,然后被照相机记录下来。

  她能感受得到,父亲看见叶阳摆弄武器的时候并不开心,叶欢考了高分,他的笑容也并不是特别真诚。

  但下回考数理,叶欢考的一塌糊涂,父亲又会很生气。

  叶菲觉得奇怪,为什么表现得好表现得差都会让父亲不开心。

  但是表现得一般般的时候,父亲又会唉声叹气,会说自己后继无人,怎么敢把帝国给他们。

  做一个公主可真难。

  叶菲暗暗想着。

  ……

  待在主星太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在赤夜星的日子。

  叶无问眼睁睁看着凌舞在她面前死去。

  没有任何复仇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种脱力般的疲惫感,似乎人生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意义。

  叶无问也快忘了她刚刚偷渡到主星的狼狈。她不得不偷走了一个陌生流浪汉的钱,又去抢了一个无辜路人的钱包。

  她的目标明确。

  但真的要联络上自己所谓的生父,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从没有想回避自己的过去,这或许是她和凌舞最大的区别。

  凌舞会将所有知道她屈辱过去的人全部坑杀。

  但她不会。

  她会时刻用狼狈的过去提醒自己,告诉自己如今的一切是多么可爱。

  叶无问热爱自由。

  但赤夜星是一个笼子。

  她觉得最荒谬的地方就在于此。

  凌舞一辈子都在想逃出笼子。

  一个接一个地逃。

  最后她快要逃出来了,却又亲手造了一个笼子,主动将自己囚禁在笼子里。

  叶无问是逃出了赤夜星。

  但赤夜星带给她的印记,从未在她骨子里真正抹去。

  不然她不会杀掉凌玖。

  她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狠劲和冷酷。但她能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易近人又得体。

  她喜欢这一层面具。

  这让她觉得安全。

  为了自由,她需要变得更强。

  她一直在跟自己比。

  她要打破她创下来的极限。

  ……

  虞音觉得维持体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在讨厌你的人面前。

  关于过去,除了疼痛还是疼痛,搀了蜜的疼,那还是疼。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完美地检索自己的记忆,回忆起应该回忆的一切。曾经看起来难如登天的记诵训练在如今看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她甚至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通过细枝末节的小动作判断对方的情绪,从而做出最好的应对。

  这种技能她本来是不需要的。

  只要她碰一下对方。

  她能迅速把对方当前脑子里闪过了数条乱七八糟的信息流都给解读出来。

  但她必须学会。

  她不该爱上自己的姐姐。

  但她没有办法。

  或者这是一种印刻效应。

  在她苏醒的时候,透过透明的玻璃箱,她看见一个人低头观察她,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她当时会笑呢?

  虞音想到现在也不明白。

  ……

  虞箫还记得被她锁在柜子深处的藤条和长鞭。

  达摩克利斯剑。

  她最终会成为它的持剑人。

  悬于强者之顶,随时斩落他们的头颅。

  但她从未想过,当自己对另一个个体来说,是绝对强者时,她该如何自处。

  她本该有个妹妹。

  她甚至给她取好了名字。

  小音似乎从来不会真的怕她一样,无论被打的多惨,还是会凑过来,会在餐桌上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自己。

  小音很安静,像城堡里的游魂,殃殃恹恹的,一个人独自飘荡着。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虞音主动解的。

  或许是当她意识到一个读心术妹妹的重要性之后。

  她必须想办法控制她。

  这种控制欲可能都不配称为爱,更多的出于阴谋和利益。

  直到现在。

  虽然虞音表现得没心没肺,仍旧时不时挑衅自己,自己再配合着找借口惩罚她,猜她所想要的,满足她的欲.望。两人亲密如往常。

  但她每一次看见她,都会闪现出倪克斯在她面前亲手捏碎神格的画面。

  她每个夜晚都会在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梦魇、梦魇、挣不开的梦魇。

  手足都变得冰凉,瞬间涌现的绝望感让她难受得窒息。

  她会轻轻将小音搂的更紧些,看她舒服得靠在自己怀里睡的安逸,偶尔也会醒,凑过来含糊喊一声姐姐,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虞箫原本狂跳的心脏这才会慢慢地平复下来。

  但有些东西碎裂了,就很难再修好了。

  像被她塞进柜子深处的疼痛。

  假装不提,便可以当成彼此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