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歆睡了一觉醒来, 看见闻一已经起床,坐在一边安静看着她,目光专注。

  撞见易歆的眼神, 闻一别过脸去,嘴角微翘着, 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晚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我妈妈做的汉堡排。”易歆看着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抓起床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虽然她人很不好,但厨艺挺好。”她嘟哝道,“撒上盐和黑胡椒, 还有一点点奶油,味道不错,在长峡星是一道家常菜。阴影之地的食物新鲜劲过了我有些吃不惯。”易歆匆匆穿上衣服,挑眉问闻一, “你不去锻炼么?”

  闻一跟在她身后,听闻双颊有些发红,她不自然地移过目光,飘忽地看向门外的长廊, 低低说:“我想陪着你。”

  易歆噗嗤笑出声,捏了捏闻一的脸:“好了,我去工作室, 你好好训练。”

  闻一答应了她。

  但闻一并没有去训练。她破天荒请了假, 一个人去厨房钻研了半天。

  直到易歆踏进餐厅的时候, 看见闻一鬼魅般的身影从墙根浮现,她吓了一跳,打招呼道:“你今天结束挺早。”

  闻一眼神复杂地瞅着她, 将眼前的盖子揭开,不自然地推到易歆面前:“尝尝看。”她太容易脸红,红唇被她自己咬得愈发娇艳,“我学着做的。”

  易歆愣了愣,蓦地朝她微笑:“谢谢。”

  “不用谢。”闻一脱口而出,又仿佛说错了话,两条细长的眉毛打结,“我是说……你是我……我妻子、虽然是名义上的、但是、应该的,”闻一鼓起勇气,抬头对易歆认真道:“我喜欢你。”

  易歆咬着一块肉,口腔溢满饱满馥郁的肉汁,她手指勾起耳发到耳后,微微前倾身体,单手揪住闻一的领口,轻轻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夹了块肉放在她嘴边:“张嘴。”

  易歆觉得闻一很不错。

  就是笨了点,迟钝了点。

  “同意跟你上.床就意味着我对你有很大的好感,懂么?”易歆对她道。

  “我会好好表现的。”闻一赶紧表态道。

  易歆眼睛弯了弯,摸了摸她的脸,说了句“乖”。

  ……

  叛军从长峡到牧云两个星系间流窜,前方战事突然又火热起来。听说有个叛军领袖异军突起,将赤夜星系接近一半的星球都攻占了。

  阴影之地的依旧安静祥和,战火很难波及到这儿。

  闻一有空便陪着易歆,教她怎么处理领地上的事务,也时不时给她表演原地消失术,并试图教给她。

  “太难了。”易歆感叹道,“首先要说服自己是不存在的,我不行。”易歆放弃道,坐在树荫下的草坪上,喝了一口黑麦汁,“不如你跟我学学怎么开机甲吧。”

  闻一会捧场地跟她学习怎么操纵机甲。

  在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会待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各做各自的事情。

  偶尔易歆会给闻一读诗。

  古老的语言书写的诗歌。

  “我因热爱美而受尽煎熬,

  恐怕得不到把我的名字

  和日后容我长眠的深渊连在一起

  那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闻一听着她念,嗓音温软轻柔,像山间的清风,心中总会莫名地惴惴。

  “你快要上前线了是不是?”易歆有一天突然合上书问她。

  女王的女儿突然死了,原本很早就要结束的战争,莫名其妙被拖延了好久,持续到现在,战况愈演愈烈。

  “嗯。”闻一回答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易歆摇了摇头,认真考虑了很久。

  她从阴影之地后,和闻一发生关系后,就再也没有生起过逃离这块地方的心思。帝国那么大,其他势力的月亮也不一定比长峡星的要圆,倒是在这儿,她得到了足够的尊重,和……

  和小爵爷炙热的爱。

  她当然能感受到闻一看自己目光的灼热,甚至自从她和闻一睡在一张床后,原本从不喷香水的闻一都开始兴冲冲地学会打扮自己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易歆静静道。

  闻一的表情凝重起来,她看上去有些不赞同地摇头:“我不希望你去。”

  “那你会阻止我去么?”易歆问她。

  闻一湛蓝的眸子纯净无比,她微微垂下眼帘,哑着嗓子:“我想。”

  “但我不能这么做。”

  易歆又笑:“那就好。”她平静温和道:“我会为自己的决定的负责的。”

  易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工作室:“我改造机甲,学着操纵,不是为了单纯的取乐。”她看上去坚韧而勇敢:“我应该是个战士。”

  闻一被她的样子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了一口气在胸口,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

  “是的。”

  “你是最勇敢的战士。”

  ……

  “你们不该在这个时候袭击我。”

  易歆冷笑道,虚手一握,玄黑的机甲上绽放出刺目的火舌。她微微抬起头,对准虚无的黑暗开了火。

  “我现在可穿着机甲呢。”

  易歆转身,这身机甲仿佛被她唤起了生命力,灵活地穿梭过枪林弹雨。

  这让前来杀她的军士们一时难以得手。

  对大部分的机甲操纵师来说,机甲无疑是一个笨重的装备,大部分的人仅能穿着它在宇宙里完成一些火力掩护任务,而不是作为战争的核心。

  战争的核心向来都是舰队战。

  机甲操纵师的表演总是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同时也充满了悲剧色彩。

  没有人可以在这么密集的火力压制下支撑太久,何况机甲的能源携带量远远比不上舰船。

  “滚开!”易歆朝前撞去,她可以感受到炮.弹已经锁定住了她的机甲身上。

  她在特殊行动队的包围下,一下子击退了数十人,然后将副舰的主炮口打哑了火。

  与此同时,她的运动轨迹很快被敌方主舰系统抓捕,连同习惯行动一同录入计算。没有过太久,炮火已经能准确地预判易歆的下一步行动方式。

  必须立马改变方案。

  易歆心想着。

  一道锐利的光朝易歆的胸□□来。夺目的亮光,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她身上的机甲绞得粉碎。

  易歆朝后急速避开。

  捂住了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薄薄的作战服。

  ……

  眼睛……

  还有眼睛刺骨的痛……

  那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要瞎了,视网膜上漂浮着金色光点,直到她低头查看状态栏的时候,一滴殷红的血滴在仪表盘上,顺着她的苍白的脸流下。

  “快杀了她!!”易歆依稀检测到前方的队伍指挥官的声音,又是数十人的机甲部队在试探性着朝她靠近,“不能让她召唤到闻一。”

  对,还有闻一。

  易歆集中精力,牵扯着精神力印记呼唤了一次。

  她一边试图召唤闻一,一边迅速更改行动方式,红色光芒紧紧锁定着她,重武爆发的巨大破坏力让她不得不调整机甲往下坠落,剧烈的失重感让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可能就要粉身碎骨。

  “大人已经拖住她了。”

  快回答我啊……

  易歆检测到机甲多处出现了破损,能量一直在提醒告竭,红色的警示灯让她一时心烦意乱起来。

  她随手一抹满脸的鲜血,捏碎了闻一送给她的戒指。

  一股危险的气息摄住了她。

  易歆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叛军的指挥官总算动了。

  炮火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混乱。她从千军万马中穿梭而过,坚持到现在尚未倒下。

  “在么?”

  她机甲上的通讯系统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已经被破解。

  “你可以考虑投降。”叛军的指挥官沉稳道,“我们不想杀了你。”

  易歆咬着牙,狠狠擦着眼睛:“时空神的……使徒!”

  “承蒙看重,居然派出叛军的头几号人物亲自抓捕我。”

  “我的兄长去拦闻一了。”对方镇定道,“还有她的母亲,你大可放心,你们都是很好的筹码,不会有性命之忧。”

  “时空打的过狩猎么?”易歆的声音听起来信心十足。

  “不一定打的过。”对方坦诚道,“时空的使徒,可能战力没有其他使徒强悍,但我们很难死掉。”

  易歆蘸着口鼻流出的血在仪表盘上快速勾勒出联络阵法,试图想了解闻一那边的情况。

  在她意料之中,传递的信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所以……”对方明显察觉到了法术波动,“您不用再召唤您的爱人了,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刚刚听说她的母亲已经战死。您大概不想重蹈覆辙吧?”

  “混账!”易歆怒骂出声。

  她虽然和闻是交集极少,但能教导出闻一这样性格的女人,她始终怀着几分敬意。

  “这是战争。”通讯装置出来的声音波澜不惊,“成者称王败者为寇,所以您决定好了么?”

  “如果我不答应呢?”

  “冈格尼尔之枪已经锁定你了。”对面冷淡道,“时空的赐物。无论你在什么方位,无论你在哪个维度,过去、现在、未来,一旦进入它的锁定范围,就不可能逃开。”

  对方的语气含着敬意:“我觉得您值得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这是作为敌人的我,能给予您的最大尊重。当然,我们也不想再增加己方无意义的损伤。”

  易歆眉头紧锁。

  她看上去一如往常的镇定,只是眉眼中流露出一些焦虑和遗憾。

  仪表盘已经被鲜血晕染地模糊不堪。

  她咬着牙,开启了自毁装置。

  “那么。”对面仿佛知道了易歆的决定,“确实该结束这一切了。”

  金红色的光冲天,舰船瞬间接收命令往后撤,拉开安全剧烈。

  空间似乎都在此时扭曲了一下。

  一切湮灭趋无。

  等叛军的队伍撤离。

  那如同鬼魅的女人,那号称可以潜入所有地方的女人……

  还是没有赶来。

  ……

  “与其知道不幸,不如不知道。

  我希望自己足够幸运,但不期待它。”

  闻一微微欠身,朝易询温和道:“您可能没有这份好运,得到救援了。”

  易询眨眨眼,看上去有些讶异和惊讶:“你想用我的命救我的女儿?”

  “如果可以的话。”闻一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出一丝怀念的笑容,“我当然不介意牺牲你的命。”

  “我可以不愿意!”易询冷哼道。

  他虚空凝出法杖,平举横立在头顶上,正色祷告:“达摩克利斯剑,你该垂于强者顶上,为何要伤害一个垂暮的老人呢?”

  “这是我的领域!”闻一怒吼道,“虚无!”

  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即日起,你的命将属于我!”匕首折射出冷光,危险在逼近。

  易询在这个时候还可以逃跑。

  但他不想逃。

  他的尊严和自尊不允许在这场决斗中逃走。

  他虽然轻视自己的妻妾和孩子……

  但他向来尊重贵族的风范。

  他们可以傲慢、无知、愚蠢、贪婪、残暴、嗜血、好色……

  但绝不能失去尊严。

  何况,他最敬重的姐姐——易琰,从来没有教过他临阵脱逃一说。

  但当那把达摩克利斯剑砍在他脖颈上,冰冷的触感还是让他难免战栗起来。

  他尽可能站的更直些,一手已经洞穿了闻一的腹部。

  他可以感受到指缝间黏稠的触感。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这种程度的伤,根本无法威胁到闻一的生命。

  当痛觉消失后。

  他已经知道……

  世间一切对他来说、

  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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