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叶无问摸了一把脸上的冰水, 抓住一块浮冰,从刺骨的水面上冒出头, 然后上半身趴伏在上面,湿透紧致的内衣将她上半身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漂亮流畅, “你废这么大劲就是来让我找一个你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叶无问越想越怀疑。她已经在这片海域游了一夜, 她越游越怪异,越游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她会这么相信倪克斯说的话?在不由自主间就受她的摆布游到这个鬼都不会光顾的破地方?

  倪克斯皱着眉让莫伊将盘子端下去, 愤怒抗议道:“没有冰激凌么?”

  莫伊:“……”

  她哭丧着脸咬着勺子:“为什么这里的饭菜都这么难吃?”

  莫伊硬着头皮安抚她:“这是部落里面找到最好的食物了。比如这块鹿肉, 他们都舍不得自己吃,特意……”

  莫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倪克斯打断了,她将勺子丢到汤碗里:“那你自己吃!”

  她赌气一样裹着厚重的衣服对着面前的长峡星地图细细观察着,看了看右下角的比例尺,又将细节放大, 眉头皱得更紧了, 显得更加烦躁, 身体上的饥饿感和虚弱感更是对她如今的心情火上浇油。

  叶无问的质问她听在心里, 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倪克斯酝酿了好久, 将好不容易攒了一点点精神力全发挥在了自己激烈的语气上:

  “那你爱去不去!”倪克斯对着叶无问吼道, “立马跑到外太空集合你的部下, 还能分到叛军的半杯羹,反正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加入战局了。”

  叶无问听着她语气的不满,心中稍稍愧疚了一下。好歹倪克斯用命救了自己是真, 因此受重伤被虞箫劈了一道也是真,在这个时候应该迁就她一点才是……

  “是我不对。”叶无问破天荒先服了软,“可不可以告诉我距离你所说的冻结之地到底有多远?我现在有点饿。”

  倪克斯鼻子喷了一下气,这才满意起来,得意洋洋道:“饿了吧,活该。如果你刚刚听我指挥乖乖绕过去那座冰山,就不会因为听美人鱼唱歌差点淹死在水里了。”她炫耀般又提高声音喊在门外候着莫伊,“你刚刚端出去的那盘鹿肉,对,再端进来,我要吃夜宵了,对对对,羊奶也给我一起端进来。”

  倪克斯张牙舞爪挑衅的语气像病毒入侵一样充斥在叶无问的脑海中,叶无问一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倪克斯绿色眸子里面洋溢的嚣张。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收敛住,揉了揉自己有点僵硬的脸,一本正经配合她求饶说:

  “祭司大人觉得进了冻结之地后,我该做什么呢?”

  倪克斯眨了眨眼,腮帮子用力嚼着这块烤得生硬的鹿肉,慢吞吞想了一会儿才说:“冻结之地……我在想现在该不该跟你科普一下神的体系?”

  “你可以简单说说。”

  倪克斯抱着杯子将羊奶灌了下去,一抹嘴开口一本正经道:

  “我们首先要知道,长峡星的信仰是冰霜武神,也就是战争之神。战争之神这个神呢,祂和毁灭女神不一样。毁灭女神喜欢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摧残和压制,但对战争之神来说,只有势均力敌的交锋才可以被称为战争,不然只能叫作屠杀,战争之神不喜欢屠杀,祂只喜欢发动一场战争,再开启另一场战争,无休无止。”

  “当然,对战败方来说,祂其实和毁灭差不多坏,真的要比较也就相对好一点点。”

  “战争之神属于旧神系,祂和新神系的主神们关系并不太好。旧神系主神有四位,战争、繁衍、狩猎、时空,新神系主神则是智慧、命运、曙光、毁灭,各位主神之下还有很多其他小的神祇,新神旧神之间冲突不断,虽然我也不知道大家在争什么……”

  倪克斯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我是莫名其妙卷入诸神之战当中的,主要是……新神和新神之间也有矛盾、旧神和旧神间也是,就比如毁灭吧,祂在新神当中特别不受欢迎。一些比较弱势的神灵不可避免地会选择阵营,后来……大概是唯一一个中立立场的主神的倒戈,使得新神一下子占据了上风,智慧和命运联手重创了战争,冰霜武神有个习惯,祂会将某些战利品藏在一个地方……其他神灵当然洗劫了那里,只不过……”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感觉很累,于是干脆躺下床上,蜷缩起身子缩在被子里闷闷道:“祂们漏了一样祂们觉得没用的东西……但对普通人来说,如果拿到手,相当于一朝获得金手指,从此开启逆袭打脸模式。”

  叶无问沉默了一会儿:“……那个东西就在冻结之地对么?我该怎么找到祂?”

  “以凡人之躯抵达冻结之地,你是第一个。没有人能撑住这样的煎熬,使徒又不会背叛他们的信仰,我该怎么说呢……使徒和神灵之间地位其实是相对平等的,从者和使徒不是一个概念,使徒和神祇从本质上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进入冻结之地,什么都不要做。月神的神格会自动跑过来的。”

  倪克斯有点困倦,轻轻打了个呵欠,蝉翼般的睫毛扇了扇,终究闭上了眼睛,她用呢喃的声音小声道:“就顺着这个方向,向前游。游到天光的尽头,就到了。”

  ————

  虞音对着他们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世界的天幕仿佛被剥落的壳,在她眼中一下子露出原本的样子。

  上面没有神灵俯瞰。整座城市像是被扣在上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在出租车失事的地方不远处,玻璃罩外的人猛地抬起头,呆滞凸出的眼睛眼白占了大半,死死瞪着虞音。

  虞音言语中有几分感慨:“这个世界的人……很完整,都有完整的记忆,有血有肉,栩栩如生,仿佛活在真实的世界中……”

  她无端叹了一口气:“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外面的战乱的帝国就一定是真实的么?”虞音自嘲地笑了笑,“我曾经做一个很恐怖的梦,吓得醒来,却不料自己其实还是在梦里。”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受……被当成牵线木偶推动着往前走……就像我死去的那个室友,她明明快要看见希望的曙光了,终于可以不用卖.身可以上岸了,却最后还是死了。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到底是巧合还是、还是你们只是为了推动完成我的任务而早就静心设计好的剧情。”

  虞音慢慢走到玻璃罩旁边,手轻轻按在这个无形的屏障上,齐刷刷站了一排相貌平庸的人站在屏障另一段,脸上总算流露出惊异和疑惑地表情,低下头拼命看自己手里的任务发布纸。

  “所以我说……看起来挺好的试炼方式,其实挺残忍的,对试炼者,对这座城市的每个人、都很残忍。”

  “这话让我来说,确实有点可笑。”

  “我反思过我的举动,我儿戏般去做自己以为的惩恶扬善的事情,但这种行为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恶。”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我的想法是毁了这座城市呢?”

  “你们是不是会说……我没有这个资格决定旁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