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这周没有犯错,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么?我不想被绑在家里,”

  “姐姐…疼……”

  “姐姐,这次罚过了,是不是就过去了,你不要再生我气了。”

  “姐姐……”

  …………

  “唰”一下,眼前一亮。

  虞音猛地从梦中清醒过来,虞箫坐在床边的书桌前,疲倦地捏了捏鼻梁:“中午了。”她轻声道,“你睡了好久。”

  她身后的屏幕上繁杂的数字闪烁着,显然是在处理公务。

  只有两个人构成的家族,没有机器人也没有下人。既不符合新锐激进家族的习惯,也不符合古老守旧家族的作风。更没有大多贵族惯有的遍地开枝散叶的毛病。

  虞音抱着被子出了会儿神,半天才缓过来,想起昨天的事情,讨好地朝虞箫一笑。

  虞箫见她状态正常,暗暗松了口气,起身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药剂失效多久了?”

  虞音老老实实回答道:“两年前。”

  “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老在忙。”虞音委屈道,“我不想给你留言。”

  虞箫听闻定定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虞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补救道:“我不知道留言说什么,对、对不起。”

  她挠了挠脑袋:“你不去军部工作么?”

  “主星的职位大多都有人了,我现在只是个闲职。”虞箫淡淡道,坐冷板凳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似乎不是这么值得苦恼的事情。

  “好吧。”虞音点了点头,“我会乖乖受罚的。”她眨着眼乞求道,“但你不要把我绑在家里了,好不好?”

  “嗯。”

  虞箫看着她噙着泪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帮她擦掉了不自觉淌下的泪水,低低道:“别哭。”

  “我没哭。”虞音哽了一下,声音顿时沙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病,你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我只是有点害怕。”她咬了一下唇,“但我需要感受到害怕,不然我无法被控制。”

  她需要。

  只有本能的恐惧才能暂时拉回失控的她。

  “那你记得罚完后抱抱我。”她嘟哝道,“我先去洗漱。”

  虞箫摸了一下她的头,无可奈何道:“好。”

  …………

  什么东西都可以要人命。

  杀.戮是她的本能。

  当她用铅笔瞬间戳穿了一个小贵族的喉咙的时候,虞箫就意识到了虞音的不正常。

  当时她们的父母还健在。母亲是帝国最优秀的将军,父亲是一名温和乐观的科学家,家庭关系融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贵族糜乱生活,当他们三个人,发现那个贵族失踪的时候,事情就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那只是一次寻常的晚宴,连例行的开场舞都没有的那种。

  赴宴的只是附近星系的小领主们,以至于奎文星系的乔通子爵在晚宴上失踪时,他们都没有派太多的人去寻找。

  “乔通大人或许是喝多了,醉倒在了哪个花园。”其他贵族们开着玩笑,见乔通离开得久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下午,还是没有看见他的人影,众人才慌张起来,开始寻找。

  虞箫在后花园发现了新土翻松的痕迹。

  以及妹妹手上割出的细小口子。

  “监控只显示乔通大人出了回廊。”手下人汇报道,“外面有一处盲区,今天就该修好了。”

  虞箫当时刚刚接触这些事务,她不了解乔通是怎样的人,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妹妹。

  清楚一家人守护的秘密,以及父母三令五申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将虞音身上的异样透露出一丝一毫。

  她知道妹妹窥探人心的能力。通俗来说,就像是读心术,读取的内容不会特别具体,只有大概的意思。

  她知道妹妹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可怕的求知欲,有着过分的早熟和懂事,可以轻易处理大量摄入的信息。

  她知道虞音不喜欢社交,但又能得体的应对每一个来客的拜访。

  “小音,告诉姐姐。”虞箫蹲下身子,平视着她发誓过要珍爱的妹妹,“你对乔通大人做了什么?”

  虞音看着她,不说话。

  “小音,不要对姐姐说谎。”虞箫耐心道。

  还好。

  她现在只是个孩子。恶念在她心底,还不能爆发太大的力量。

  “我把他埋在了土里。”虞音告诉她,语气带着颤抖,却又透着兴奋,“他喝了很多酒,身上很臭,想抱住我亲吻我,我就把铅笔扎进他脖子里了。”

  虞箫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我去地下室找到了浓酸,处理了他的尸.体,将血水冲了下去。骨头埋在花园里。”虞音慢慢诉说道,“血迹我没办法彻底消除。但没有人敢搜查我们家的,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把血迹清理干净。回廊那里的监控有损坏,我可以躲在盲区里行事。”

  “他太重了,家里都没有机器人,我没有办法将他运到浴室,用普通的刀我没有力气将他分解,所以我偷了妈妈的光刃。”

  “在我将他骨头埋进后花园的时候,我没有找到合适我手码的手套,导致手套掉下来过一次,被荆棘割伤了掌心。其实本来是打算把骨头研磨成粉的,但时间来不及,因为你可能会来查我功课。”

  虞音抬起头:“你会将我抓起来么?”她天使般的面庞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这么做,是错的,是不是?他罪不至死。”

  “将手伸出来。”

  虞音伸出手,虞箫将她单手铐在床栏上。

  冰冷的金属边缘卡在手腕上,虞音仰起头,看着虞箫脸上略显焦虑的神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姐姐,用拘束带,不要用手铐。”

  她眉头都不眨一下,一声骨头的脆响,拇指扭曲变形被折断,紧接着,她的手就逃脱了出来。

  “你看,这样,我很容易逃脱的。”虞音甩着手,懒洋洋地笑了笑,“乔通大人喝的太醉了,醉醺醺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她任由虞箫找来拘束带将双手绑起来,并不反抗,“可我力气太小,瞬间爆发的力量根本扎不了太深,但他叫得太大声了,让我觉得吵闹。”

  她似乎还想诉说自己折磨猎物的过程。

  虞箫听不下去,呵斥道:“够了!”

  “对不起。”虞音道歉道,“杀了我吧,我是个祸害。”

  “你是我妹妹。”虞箫将拘束带拉紧,“你不坏,只要你不是完全无药可救,我就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一个小贵族的死活,无关紧要。”

  “你乖乖留在这里,我会喊爸妈过来商量对策。”

  虞音低眉敛目,她看上去是那么乖巧,语气安静道:“好。”

  …………虞箫在房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进来。

  虞音见到她,崩溃的情绪还没完全恢复,身子在控制不住地瑟缩着,枕头被泪水浸润地湿乎乎的。

  “休息三天就可以下床行走了。”虞箫开始给她的伤口上药,“不影响你去考试和赴约。”

  她强忍着心疼,手上的动作近乎是粗鲁。

  虞音可怜兮兮地抽噎着:“轻一点,可以么?”她拉了拉姐姐的衣角。

  虞箫无奈,手下的动作放得柔和了一点。

  虞音露出一个笑容,哭肿的眼睛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虞音近乎温顺地趴在床上,微微有些气喘。

  这种原始的惩罚方式有着很好的作用,让她对一些禁令有条件反射的反应。比如她从未敢尝试过窥探姐姐的心思。

  “我不能起身吃饭了。”她嘀咕道。

  “我端到你房间。”

  “我想吃烤羊排,上面撒孜然粉和辣椒粉的那种,辣椒粉要多一些。”

  “我让人去买。”

  “我洗澡怎么办?!”

  “……”虞箫沉思了一会儿,“我去订个机器人吧。”

  “我不喜欢机器人!”

  虞箫揉了揉眉心:“那我帮你?”

  虞音听闻,有点别扭地低下声音:“那、那还是算了吧,你扶我过去就行了。”

  她蹭了过去,钻进虞箫的怀里,拿毛茸茸的脑袋蹭姐姐的下巴,然后埋进了脖子窝里。

  “抱我一会儿。”虞音闷闷道。

  虞音是贪婪的。

  一边告诉自己不能过度依恋一个人,一边又在她出现时情不自禁的去接近。

  她们是姐妹,她们一起成长,她们同生共死,她们不可分割。

  尖锐的虎牙咬住下唇,她危险地凑在虞箫的脖颈处。

  虞箫对她是不设防的。

  而一个拥抱,她就可以轻易暗取一条性命。

  容貌则是接近目标的最好武器。

  手腕处的勒痕泛出青紫,很多地方已经破皮流血,她觉得很累,这种疲倦感是浑身精力被掏空的空虚感。她在被驯服,或者说,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驯服。

  白云苍狗间世事多变,沧海桑田后心绪迁改。但改变不了内心的真正的渴望。

  “我选择了冷门的基础理论专业,我尽可能避免与人群过多的接触,我想办法逃避了贵族的社交,可我的病……却还在恶化。”

  虞音沮丧道。

  “读心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倾诉道,“这些似乎是必然会带来的副作用。”

  “那么多人渴望依靠从天而降的异能然后不劳而获。可他们连书都读不进去,更勿论去承受读心时传递来的庞大信息流,再从其中筛除无用的,择取必要的。”

  “或许我该想起来,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我的记忆应该是被父亲篡改过了。”虞音撑起上半身,她温热的呼气扑洒在虞箫的耳侧,“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有些时候,太糟糕的记忆,就不该被想起来。”

  “但那是我曾经历过的,是铸成如此分裂的我的一个重要起因,我有理由怀疑,真相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沉重。”

  “但母亲和父亲都为此而死,那我们呢?也要走上这条路么?”她注视着虞箫,专注而柔情,“真相很重要么?真理也很重要么?值得付出性命么?”

  “我们探索真相,执着于答案。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家族荣光,也不是为了国家的荣誉。虽然我们都是这么承诺。”虞箫认真告诉她,“我亲赴战场,深知战争的残酷,真相同样如此,我想弄清你的病因,也想查出母亲和父亲的死因,还想知道与他们一起的百千万战士和平民蒸发的原因。”

  极尽璀璨,极尽荣光。

  这是她们家族的箴言。

  虞箫神情坚毅。她总是这样一丝不苟,认真到虞音为她语言中的力量而感觉振奋。

  “我是为了守护。守护我所想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