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陷入沉默，最后还是叶宝溪把书合起来，放回余沛书包里，双手合十：“我什么都没看见。”
余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傻还是叶宝溪傻，等到这瓶药水打完，她去叫护士拔针，回来的时候看见叶宝溪望着窗外发呆。
余沛甚至不愿意去揣测对方在想什么。
“谢谢姐姐。”
等护士取了针，叶宝溪拿棉花签按着手，边往外走边数旁边花朵的数目，数到十六的时候，余沛忽然停下来了。
“这次月考好好加油。”
“好。”
叶宝溪应得很心虚，后来就找借口说和别人去吃饭，家里有事之类的，虽然假但余沛从来没问过。
吃饭的伴也换了人，从余沛变成一个叫陆陆的女生，对方脾气温和也不爱说话，吃饭的时候也是她一个人说话的场合。
等到周六晚上终于开始放假，为了避开不回家留在教室写作业的余沛，叶宝溪拿着书包去外面奶茶店写作业。
环境当然乌烟瘴气，但比坐在余沛旁边问心有愧好。
拿着书坐在靠里面的桌椅上，叶宝溪点了一份双皮奶，吃一口就写一个步骤，半杯吃下去才写了一面数学试卷。
“阿姨，我要一杯巧克力可可。”
“好嘞，靓女！”
听见有点熟悉的声音，叶宝溪也没放在心上，她低头刷刷写着，直到有阴影落在她桌边：“欸，叶宝溪？”
她的左眼皮猛地一跳，姜绮已经拿着奶茶在她对面坐下了：“好久不见了，你不介意我和段渠月坐这里吧？”
“不介意。”
叶宝溪想说“随便”，又怕显得自己太在意，换成了不介意。
只有几平米的店面里座位有限，老板娘也热衷拼桌，不愿意失去每一个客人。拼桌不是新鲜事。
她也出乎自己意料，即使段渠月坐在她对面，她也镇定自若，连一点欢喜的情绪都没有，比起段渠月，余沛对她的感情现在才砸得她眼冒金星。
叶宝溪很安分，垂着眼睛继续写数学试卷。
姜绮和段渠月在说什么，她已经不太关心了，心全想的是眼下的题目要怎么解开。
这一题的直线是要套截距式还是点斜式呢？
想了一会也还没有思路，旁边有大叔点了炸鸡汉堡，吃之前还点起了一根烟。烟飘着飘着就飘到她们桌来了，在奶茶店里吸二手烟，不能说讨厌，只能说是非常讨厌。
叶宝溪对烟味很敏感，家里也没有人吸烟，她皱着眉头想继续做题，止不住咳了两声。
声音不大。
但她对面的段渠月起身了，她走到那个男人的桌边敲了敲：“您可以不要在这里吸烟吗？”
“哦，好的。”
男人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全是高中生，其他座位也隐隐飘来谴责的目光，就把烟掐熄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
段渠月点一下头，又走回座位。叶宝溪横竖也写不出数学题，专心致志地拌着剩下的双皮奶吃，里面有红豆花生。
椰果没加，因为她不喜欢。
之前病得浑浑噩噩，两个星期都没好好听课，上课觉得学会了，一下课脱离课堂就又觉得迷糊了。
余沛给她说过几次，她也不想再麻烦对方。后来连成绩出来之后对答案分析错题的步骤也省略了。
她总有一个坏习惯，上课听到会了就忍不住开始自己研究课后习题，不管老师在说什么，后面的零碎知识点和速记的办法全都没听见。
余沛说过她几次，但是一上课又改不了，导致她基础题没太大问题，总丢细节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月考也会溃于小知识点吗？
叶宝溪准备把双皮奶吃到底，吃到还有最后两口时，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阿姨，我要一杯巧克力可可。”
她听出是余沛的声音，知道余沛在柜台点了奶茶，一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担心对方看见自己和段渠月坐一桌。
叶宝溪庆幸自己选了够隐蔽的位置，她慢慢地把身体趴到桌子上，担心余沛一眼望穿沙发发现她坐在这里。
“叶宝溪，你和余沛吵架啦？”
“才没有。”
叶宝溪边担心还边小声回答姜绮。
她害怕余沛发现了她，但是她不能抬头去看，恐怖片里常有这种桥段，她也担心自己会和余沛对上目光，只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拉低。
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余沛虽然脑子聪明，但是没有X光眼，总不可能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有个叶宝溪。她是在余沛的视角盲区的位置，肯定是安全的。
“靓女，打包还是现在喝？”
“打包。”
余沛的声音又响起来，叶宝溪的心跳加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露出这一面，拿手臂当枕头假装自己睡着了。
“好了！”
阿姨应该是做好奶茶了，塑料胶袋被摩擦的窸窣声，然后被打包好的奶茶递到余沛手里，然后余沛拎着它走出门。
应该是这样的走向。
叶宝溪在心里数了三百秒，又坐起来吃最后两口双皮奶，滑溜溜甜丝丝的口感，还有一股奶香。
这家店的双皮奶她打满分。
叶宝溪拎着书包出门，也没和段渠月说一句话，跨出奶茶店大门的时候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
“给你。”
叶宝溪吓了一跳，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接过那一杯奶茶，杯壁还有温度。
热的巧克力可可。
“怎么给我买这个？”
叶宝溪有点不好意思，她对于追求者的礼物是一概不收的，让余沛例外的话显得她有所图谋。她的脑子已经不断提速思索如何拒绝这个礼物。
别人送的礼物是不能随便收的。
“别生气了。”
出乎她意料，余沛把奶茶往她手里推了推，叶宝溪也愣了一下。她以为这个时候感到抱歉的人应该是自己，但余沛的姿态却比她还卑微。
余沛……是很好的omega。叶宝溪过去也想过对方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会做什么选择，但没有想过对方会喜欢不是alpha的自己。
年级第一，意气风发的余沛，现在站在她面前，居然像落水的小狗。
叶宝溪的眼眶湿润，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她自认为对余沛的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但余沛对她不是。
那她们的友谊就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面……
她还一直利用着余沛对她的好，每一次在段渠月那里受挫她也和余沛诉苦，变成情绪垃圾桶的余沛真的会觉得好受吗？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叶宝溪也要掉眼泪了，她眨了眨眼睛就落下来一颗，不知道怎么打消余沛不合时宜的念头，她慢慢抓住余沛的手。
“我也请你喝奶茶。”
她态度强硬地拉余沛进了奶茶店，点了一杯她刚刚吃过的双皮奶，拿到之后也放进余沛书包里，才一起回宿舍。
靠着蒙混过关进入校园，叶宝溪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牵住了余沛的手，她想松开，却被对方察觉之后握得更紧了。
“以后可以不吵架了吗？”
余沛的声音，好像在颤抖。叶宝溪想象到露珠从草叶尖上一路滚落到泥土里，她的心情也复杂起来了。
作为被追求的人，她当然希望和对方保持距离，希望对方知难而退速速死心。但作为追求者的朋友，她希望对方能收获快乐幸福，而不是无限期地卑微下去。
就像她过去那样。
“不会再吵架了。”
叶宝溪握住余沛的手，她想说点什么让对方觉得轻松起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段渠月，认真地解释起来：“我刚才在奶茶店碰到段渠月了。”
“哦。”
余沛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起来，她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连姜绮她也看见了。
她只是觉得苦涩，如果过去叶宝溪找段渠月，绝对不会接受和姜绮一起的选项，但现在好像不是了。对方已经低到泥土里，连约会也可以变成三人的选项。
而更苦涩，是她看见这样的叶宝溪，也不能上前把对方拉走，担心她们的关系会更僵更难堪，只能在门边慢慢地等待。
幸好叶宝溪是一个人出来的。
“我不是故意和她约好的，刚才姜绮过来我这里坐了，我没有特意和段渠月见面，是不小心碰到的。”
叶宝溪在和她解释吗？
余沛愣了一下，转头看对方的眼睛，叶宝溪冲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点歉意：“我说过不喜欢她了，没有骗你。”
“好啊。”
她的鼻子发酸，无论叶宝溪的解释是真是假，她的心都软成水，没有办法再气愤纠结任何事情了。
光是叶宝溪在和她解释这一点，就是足够让她流眼泪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叶宝溪晃着她的手说出来的下一句话，让她的眼泪又憋回去了。余沛觉得自己坐上了过山车，心情忽上忽下，但是她心甘情愿。
“你也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余沛没说违心的话，也不说得太露/骨，她们走过长长的林荫道，月光没有落下来，只有昏黄路灯。
如果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