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份,骄阳似火, 暑气蒸腾。

  教室里的空调终于被批准打开了, 学生们沐浴在凉悠悠的冷气中, 学习中的疲惫和焦躁减轻了许多。

  今年夏天比往常更热一些,几乎是所有人都换上了夏季校服, 大剌剌地露出小腿和臂膀。而齐愿先前为了遮住尸斑, 一直都穿着长长的校服外套, 现在难免有些引人注目。

  她不得不脱下外套, 换上短袖, 融入到人类之中去。

  她与齐家人几次接触,如今身上的尸斑又增多了几块,恰好有一块就长在小臂。仔细一看,就能看见苍白皮肤之间, 突然有一道极其违和的淡紫瘢痕蜿蜒其上,犹如天堑裂谷般显眼,令人心惊。

  这瘢痕有些大,如果不遮盖起来,会显得十分骇人。齐愿别无他法,只能将粉底涂在手臂上, 稍微掩盖一下痕迹。

  这件事齐愿并没有告诉陆昕, 她不希望对方太过担心。

  期末考前一周,她们得到齐承栎发来的消息,熊志勇的母亲李姝已经在疗养院安排妥当。

  许多人都在期待即将到来的暑假,炎热而晴朗, 可以尽情挥霍与享乐,而对她们来说,暑假却意味着最后的反击与揭露。

  考试前夕,各科任老师估计是为了减压,竟然大发慈悲,将霸占已久的体育课还给了他们。于是大家例行跑个两三圈以后,就变成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有些学生会选择回教室继续复习,陆昕也正有此意,但齐愿却觉得在教室里坐太久对脊椎不好,便劝她留在操场上散散步。

  今天的太阳不像往常那样毒辣,风大,天空中漂浮着灰蒙蒙的云絮,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正好这段日子都在埋头苦读,很久很久没有在户外放松一下了,陆昕欣然同意。

  她们并肩沿着红色橡胶跑道向前走,朦胧的日光落在两只相牵的手上,两人一边耳朵里各塞了一只白色耳机,耳机线像一座弯弯的桥,连接着两道纤细的身影,像一幅干净明亮的水彩画。

  耳机里播放着没有歌词的纯音乐,陆昕跟着哼哼旋律,她的声音干净清透,哼起歌来很好听。

  齐愿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看她几眼,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刘蒙蒙坐在跑道边的石凳上偷懒,她凝望着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说:“她们俩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

  纪欢颜说:“你和陆昕不是也挺好的?”

  “我们不一样嘛,我和陆陆就是那种关系比较亲密的好朋友。”刘蒙蒙托着腮,一脸深沉,“但是她和小齐……怎么说呢,一眼望去,有一种自成一派的感觉。”

  “有时候光是看着她们两个聊天,也插不进话,只能傻傻看着,很难融入进她们那种自然的氛围里去。”

  纪欢颜不大懂,挠了挠头:“女生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即使是关系特别好的两个女生,也不会像这样呀!”刘蒙蒙反驳道,“但是她们两个就很特别,可能是气场互补的原因吧。”

  纪欢颜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她们两个在谈恋爱似的。”

  刘蒙蒙叹息:“还真有点像,要不是看她们都是女孩子……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撮合她们。”

  -

  傍晚,下了点小雨,教室里的暑气都散到了室外,推开窗,风夹着细雨,凉丝丝地扑在脸上,令人备感惬意。

  自习课,陆昕连续背完了几篇古诗词,感觉有点困了,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不由自主地快要阖上了。

  齐愿看她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抬一垂,便说:“你睡会儿吧。”

  陆昕摇摇头:“等会儿老师要进来检查的。”

  “老师来了我会叫你。”齐愿坚持,“睡吧。”

  陆昕瞄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终于还是抵不过诱惑,趴在桌子上睡了。

  她的脑袋枕在手臂上,睡脸朝着齐愿,纤长的睫毛抖了几下,秀挺圆润的鼻头一翕一张,有点可爱。

  不下五分钟她就睡着了,齐愿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写手里的题目。

  过了几分钟,她又放下笔,站起身把陆昕身旁的窗户关上,又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外套。

  刘蒙蒙转过头时,正好看见齐愿捏着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同桌的后背上,动作轻得彷佛怕惊扰了她似的。

  她不禁羡慕地感叹:看看别人,简直不能对比……我的同桌怎么就没有这么体贴啊?

  陆昕整整睡了一节课才幽幽转醒。

  她被悦耳的下课铃喊醒,顿时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模样呆呆的,像是还没缓过神来,眨了几下水汽氤氲的眼睛,声音软绵绵的:“你刚才怎么没有叫我啊?”

  “老师没来。”齐愿手里的黑色水笔转来转去,“只有课代表进来布置了随堂默写。”

  陆昕震惊:“那我刚刚没默写怎么办?!”

  “帮你默好了。”齐愿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完完整整的《琵琶行》,“直接交上去就行。”

  陆昕接过科测验纸看了看,发现怎么看怎么熟悉。齐愿的字迹清隽如风,而纸上的字体小而清丽,横竖撇捺的转折圆润秀气,和自己写起字来的习惯竟然十分相像。

  她惊讶地抬起头:“你……是在模仿我的字体?”

  齐愿笑起来:“像吗?”

  “太像了。”陆昕感叹,“乍一看差点以为就是我自己写出来的。”

  虽然说这首诗她会背,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让同桌作弊还是第一次。陆昕全程低着头,心虚地把测验纸交上讲台,总感觉语文课代表落在身上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剩下的最后几天,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题海和课本里,连最不想学的几个吊车尾也开始临阵磨枪,学习氛围剑拔弩张。每个人的脑袋里都绷着一根紧紧的弦,毫不松懈。

  期末考试前的晚上,陆昕本意想要多熬一会儿夜,复习得久一点,却被齐愿逼着去早点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情焦躁,捱了好一会儿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三天的考试一晃而过,不长不短,很快就结束了。

  陆昕从考场走出来,天空已然放晴,呈现出水浸过的淡蓝色彩。齐愿倚着窗,在门口等她,走廊上人来人往,喧嚣无数。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依然是人群中最出挑最显眼的那个。

  “考得怎么样?”

  陆昕点点头,脸上绽开笑容:“都挺好的。”

  高一高二的学生领完暑假作业就可以放假,高三还要再上一周的试卷讲评课。

  讲评课要比以往更轻松一点,气氛也没那么拘束。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暑假要怎么安排,去哪里玩、吃些什么特色小吃。

  刘蒙蒙笑着说:“暑假去我家怎么样?请你们吃好吃的!”

  陆昕点头:“好啊。”

  “这次高三的作业好像很多啊。”纪欢颜忧心忡忡。

  刘蒙蒙:“哪次不多啊?难道你都认真写了吗?

  纪欢颜嘿嘿一笑:“那倒没有。谁会真的去写暑假作业啊,都是抄抄抄。”

  最后一节讲评课结束后,几个任课老师轮番上阵,果然布置了几十张卷子,还有一堆又臭又长的读背作业,在一片唉声叹气中悠然离去。

  班主任陈霞最后走上讲台,环视了一圈底下按耐不住的学生,板着脸说道:“安全问题我不多说了,你们心里都有数。这次放假不同于以往,现在高三了,是时候收收心,别老是想着到处玩,在家多预习一下下学期的知识,等高考后你想怎么玩都没人管你。”

  “最后一年,希望你们能全力以赴,做出令自己满意的答卷,而不是等到成绩出来以后痛哭流涕。”

  ……

  熊志勇仰面躺在床上,呆滞地盯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隔壁床的刀疤脸已经睡了,呼噜声震天动地。

  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肿胀的灯泡眼都不眨一下,除了胸膛随呼吸一起一伏以外,简直像是死了一样。

  尽管进来之前他劝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监狱里的生活依然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里到处都是死气沉沉、无所事事的人,每天都可能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而发生冲突。

  犯人之间只要不是发生危及性命的事情,狱卒一般是当作没看见的。他们也明白,犯人被关在这里太久,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种莫名的烦躁,而打架可以把这些情绪抒发出来。

  才进来这里短短几个月,熊志勇就已经去了三趟医务室。他无意招惹是非,但那些人总是不愿意放过他,千方百计地想找他的茬。

  而齐家之前承诺的“在监狱里有熟人,能让你过得舒坦”,也不过是打水飘的事情,根本没有兑现。

  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飞虫,想象着狱中那群恶霸的模样,把他们当作小小的飞虫,用目光恶狠狠地凌迟着。

  熊志勇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忍耐,为了平平安安地出去,见到母亲,他可以忍下所有的痛苦,哪怕被那群人时不时地找上门殴打和侮辱。

  他正出神地畅想着出狱后61、第六十一章 (5/5)

  的生活,突然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有人把号房的锁给打开了。

  熊志勇微微地坐起来,他抬头一看,见到狱卒正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推开铁栏门。

  他和熊志勇对上视线,抬了抬眼皮,说:“你,出来一下。”

  熊志勇愣了愣,用皲裂干涩的手指拨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缓缓地站起身,和狱卒走出了号房。

  他不安地跟在狱卒身后,走过黑窄的廊道,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的人:“刘管教,这是怎么了?我最近可没犯事儿啊,都是王奇那群人主动找来的……”

  刘管教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有人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差不多要开始怼齐家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