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球?”陆昕喃喃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 “直接告诉她, 就能让她意识到了吗?”

  老板沉思片刻, 说:“我还有个办法,兵行险招, 效果虽然显著, 但是有可能会翻车……你愿意试试吗?”

  陆昕沉默良久后, 缓缓地点点头。

  ———

  临近傍晚时分, 陆昕推开家门。

  她手里拎着几袋刚去超市买回来的生菜, 昏黄的斜晖从半开的门缝间漏进来,洒在她垂腰的黑发上,晕开一道蜂蜜似的流光,将白净的侧脸涂上一层浅淡的鹅黄。

  齐愿几乎是立刻就转过头来。她孤零零地在沙发上, 整个身子埋在大片阴影里,只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在黑暗中朦胧地发亮。

  陆昕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不开灯?”她一边说着,一边摁下玄关附近的电灯开关,白亮的灯光瞬间盛满整间小小的客厅。

  沙发上蜷缩着的僵尸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了一下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说话。

  陆昕弯下腰, 从鞋柜里拿出棉拖, 穿好,又把运动鞋整齐地放了回去。她走到桌旁,将手提包搁在椅背上,提着装满菜的塑料袋走进了厨房。

  齐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直到她的身影被厨房的磨砂玻璃门遮挡,才收回了视线。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迷茫。

  这样的沉默持续到了晚饭的时候。陆昕将饭碗里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放下筷子后,主动地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今天在家怎么样?”她看似平静又无意地问。

  齐愿违心地说:“还算不错。”

  不错个鬼,一整天都闷在家里,无所事事,非常无聊,而陆昕竟然一条信息也没发过来。

  陆昕手里的瓷勺碰在碗沿,发出咣啷响声。她点点头,又说:“那就好。”仿佛一点也没有参透齐愿话语里的不情愿。

  饭桌上又重新安静下来。以往她们进餐时都不爱说话,当时觉得理所应当,现在怎么也习惯不来。

  陆昕也不再找话题,全程无声地吃完了饭,就猫着腰进厨房去洗碗。

  齐愿看着她阻隔在玻璃门后的模糊身影,心里有点憋得慌,又有点不安。

  就像是养了一只很温顺的猫,平时黏黏糊糊、又乖又甜,有一天突然就不朝自己撒娇了一样。

  白天的时候,她不知道在沙发上孤零零地坐了多久,仿佛一座被石化了的雕塑。五十集的小猪佩奇都放完,无数广告也播过了,新闻联播开始了,她还是坐在那里。

  一直到陆昕扭动钥匙的那一刹那,她才像活了过来,重新被赋予了意识和生命。

  但是陆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发,或是拍拍她的背。

  她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身走开了,两人之间仿佛相隔着马里亚纳海沟。

  似乎这才是最正常的、属于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但齐愿很不适应,又说不清楚为什么。

  她揉了揉眉心,心烦意乱。

  陆昕洗完碗出来,僵尸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张漂亮的脸紧紧绷着。

  她差点气极反笑:我还没来得及伤心,你就生气起来了?

  于是她走过去,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了。

  僵尸瞥了她一眼,整张脸看起来更臭了。

  陆昕心里好笑,脸上还是平静无波的。她看了看齐愿,故意问:“你怎么了?”

  很烦。

  齐愿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回答:“没什么。”

  她实在是要面子,自尊心强,一向聪明的脑筋突然开始生锈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

  陆昕温和地笑了笑,给她一个台阶下:“你是不是饿了?”

  她只是随口问的,没想到对方侧过脸,煞有其事地看着她,说:“是。”

  她其实并不饿,只是想要一个正大光明接近陆昕的借口。

  陆昕有些无奈,伸手把领口的纽扣弹开,露出细长的颈项,有如一只引颈的雪白天鹅,脆弱又不堪一握。

  她的颈侧下方还残留着第一次喂食留下的牙印疤痕。

  齐愿突然感觉有些饿了。

  她走到人类面前,高大的背影几乎将白炽灯的光芒都掩盖住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黑沉沉的双眼中隐隐泛起深红的暗光。

  她扶住陆昕的肩膀,缓缓地俯身压下来,红软的舌尖濡湿了那块陈旧疤痕,然后便是熟悉的绵长无尽的痒痛,铺天盖地地吞没了陆昕的神智。

  眩晕、刺痛、混乱不堪。

  齐愿搂紧她的腰,将犬齿埋得更深,满意地听到人类微弱的呻/吟。

  她突然产生一种暴虐的冲动,想要把对方彻底破坏、打碎,将温热的皮肤、汹涌的心跳全部摧毁,让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这样就不必再顾忌他人的目光了。

  几分钟后,注意到人类逐渐苍白的脸色,她才停了下来。

  陆昕失神地瘫倒在沙发上,双颊潮红,胸膛缓慢地起伏。她看见齐愿从自己的颈间抬起头来,猩红的双眸中有一种残酷而惊心动魄的凶戾。

  齐愿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类,尖锐的獠牙还未收回去。一丝鲜血从她的唇边渗出,顺着雪白的下颌蜿蜒地淌下来。

  陆昕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抹掉那缕血痕。

  齐愿垂眼看了看她的拇指,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掉她指尖沾惹上的血液。

  陆昕迷乱地望着她,几乎无法压抑胸膛里急促跳动的心脏。

  她想,或许自己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不管齐愿最后会沦为怎样可怖而未知的怪物,她都会从一而终地喜欢她。

  ——

  星期一的清早,雾气比以往消散一些,阳光透过窗户边悬挂的吊兰叶片之间,在课桌面上投下一片斑驳而细碎的影子。

  陆昕坐在教室里,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些恍惚。

  “数学作业写了没有?”刘蒙蒙用食指扣了扣她的桌面,“你发什么呆呢,不会没写吧?”

  陆昕回过神来,从课桌抽屉里抽出数学习题卷:“写了。”

  刘蒙蒙老练地翻到最后一面,脸色一变:“不对,你怎么没写最后一题!?”

  陆昕简短地回答:“太难了,不会。”

  “可你平时都会写的呀?”刘蒙蒙狐疑地打量着她,“齐学霸没教你?”

  陆昕顿了顿,抿着唇说:“没。”

  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刘蒙蒙心里瞬间有了答案,后者了然地喔了一声,神秘兮兮地往后看了一眼,凑到她耳边悄声问:“怎么了,你俩闹矛盾了?”

  陆昕低声道:“不算是。”

  “哎呀,不行不行,床头打架床尾和。”刘蒙蒙摆摆手,“都说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你们可千万别大吵。”

  陆昕听得有些脸热,小声地说:“什么床头打架啊……”

  刘蒙蒙纯洁地看着她:“难道你俩不是睡同一张床?”

  “……也是。”

  “反正你俩赶快和好吧。”刘蒙蒙一脸忧伤,“不然以后我的大题都没地方抄了。”

  陆昕:“……你倒是直接向她借啊。”

  “我哪敢嘛。”刘蒙蒙吐了吐舌头,“她那种笑面虎气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全班也只有你敢去借了。”

  齐愿坐在后面看她们埋头悄悄地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些茫然。

  挨到大课间休息,所有人都得下去跑操。操场上洋溢着激昂的跑操音乐,田径赛道间群魔乱舞。

  有些人跟着跑了两三圈就受不了了,停下来装模作样地系鞋带。

  陆昕跟着大部队完完整整地跑到了音乐结束,最后才在校领导心满意足的口哨声中缓缓走回教室。

  不过她没和往常一样去找队伍末尾的齐愿一起回去,而是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刚坐到座位上,凳子还没坐热,就有同学扒着门喊了她一声,说老师有事情找她。

  办公室在五楼,教学楼顶层,这一层没有班级,非常清静。陆昕来到办公室门口,心里有些忐忑。

  大概每个学生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到紧张,不断地回忆自己平日里是否有犯下错误。

  陆昕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轻轻叩了三下门:“报告!”

  “进来。”班主任的声音穿过门板响起。

  陆昕推门走了进去,看见陈班主任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手表。她回头看了陆昕一眼,把精致的手表丢回了抽屉。

  陈班主任是一位市侩又刻薄的女人,据说她办公室里有一个抽屉,专门用来搜刮各种家长的“油水”。

  每当她撞见有学生犯错时,不管是多么小的错误,都会被她在档案上“记过”。想要消掉这份记录,就必须得让家长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也就是送礼了。

  但她很精明,这种事并不常干,专挑性格老实、又没有什么门路的家长,假模假样的把情况说的很严重,可能会影响毕业云云,把对方吓得魂不附体,最后才引出送礼这件事。

  她一年能刮走不少油水,因而许多人都憎恶她。

  班主任瞥了陆昕一眼,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拿起桌上的一张表格:“我看看……总分684,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嘛。”

  陆昕心中一喜,高悬的心脏倏然落了下来。

  班主任撩了撩眼皮,又说:“你这次是第九名,不过别急着高兴。”她眼中的寒光凛冽,犹如一把利剑刺向陆昕,“你上次在全班排在第二十三名,上上次是二十六名,以前的起伏并不大,怎么突然进步了那么多?”

  她探寻的目光在陆昕身上来回滚动:“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

  陆昕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老师,我没作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