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齐承铄年轻时筚路蓝缕,白手起家,齐家能有今天可以说是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打下来的。齐家人就算内心再怎么不平,也不敢对齐老爷子说一句不是,毕竟他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这几年他年龄大了,退居二线养花钓鱼,但手里的股份仍然牢牢把控着董事会,就算现在的当家主是齐父,但大事的操控上还是要对老爷子毕恭毕敬。

  齐奶奶和他一样是贫苦阶层出身的人,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不离不弃,因此他对待感情极其认真,一方面是感恩结发之妻同甘共苦,一方面是纪念自己清贫而简单的过去。

  周五的平静傍晚,余晖将花园里的山茶漆得橙红,夕阳往遥远的山脉深处坠去,此时正是倦鸟归巢,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刻。齐老爷子家的炊火已经燃起,正在酝酿一顿丰美的晚餐。

  这时管家打扰了齐承铄清闲的浇花时刻。

  “老爷子,门口有一个小姑娘,说想要见您。”

  管家侍奉了齐承铄近三十年,此时也已入知天命的年纪,两鬓染上些许斑白,脊背仍然挺拔如松。

  “小姑娘?”年过半百有余的老爷子把浇水壶放在一旁的白色板凳上,双手背在身后,他把头发梳得整齐,精神矍铄,清亮的双眼还能看得见年轻时的英气勃勃。

  “是林家的小姑娘么?”他不经意地问道。

  “不是,是个陌生的小女孩。”管家说道,“但看校服,是一中的学生。”

  “她说了些什么?”

  管家顿了顿,原封不动地回答:“她说手上有一些关于齐二小姐的东西,想要亲手交给您。”

  “小愿的?”齐老爷子吃了一惊。管家点点头,说道:“看年龄,和二小姐的确是差不多大。”

  齐承铄沉思片刻,微微颔首,慢悠悠地说:“请她进来看看吧。”他拄着红木拐杖,稳稳地往客厅走去。

  陆昕被请进了客厅,心里直打鼓。

  齐老爷子家的别墅比齐愿家里的要小些,装潢古朴而典雅,充斥着千禧年代的审美。仆人们都上了些年纪,但都十分礼貌而友好,刚坐下两分钟,便有人端上了果盘,让陆昕品尝。

  陆昕小声地低头道了谢,心神不宁地望着大门,这一望,就把齐老爷子望来了。

  或许是经过了岁月的打磨,他走路的步伐很稳,表情淡然,显得有些不怒自威。头发花白,即使拄着拐杖,也丝毫没有影响其威严。

  陆昕立刻从红木家具上跳起来,向齐承铄端端正正地问好。她的态度十分严肃紧张,险些咬到舌头。

  齐老爷子点点头,非常和蔼地说:“不要紧张,吃点水果呀。”

  他放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慢慢在旁边的八仙椅上坐好。

  陆昕下意识地端正坐姿,用牙签扎了一块猕猴桃,吃了一口,然后把怀里皱皱巴巴的信拿了出来。

  信封很新,充满了油墨的味道,是齐愿昨晚连夜写好的。

  “我、我叫陆昕。”她开始介绍自己,“是齐愿的同班同学。”

  齐承铄仔细打量着这个单薄而瘦小的女孩,轻声询问:“你和小愿,关系很好吗?”

  陆昕愣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把手中的信边边角角都捋平,然后双手呈了上去。

  “这是齐愿给您留的信,托我转交给您。”

  齐承铄接过信,翻开信纸,他的身形微微地颤了一下,轻轻弯下腰,显得有些伛偻,这才有了点苍老的味道。

  信纸上一排有一排清透整齐的字体,正是齐愿才有的字迹。

  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以后,他才渐渐放下信纸。

  刚开始看到信的那一刻,他觉得不可置信,因为齐愿从未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位同龄好友。

  他看儿孙的眼光老练,齐妙表面乖巧却笑里藏刀,必要时不择手段;齐愿虽然心热,实际城府很深,很难有人得到她的信任。而齐思更不用说,他恐怕无心参与豪门斗争,一开始便把自己摘得远远的。

  为什么偏心齐愿,也不单单是因为她孝顺,还因为三个人中她最为合适,最看不透。掌舵者要的不是歹毒心窄之人,正相反,不露声色、不知深浅才能制胜。

  齐家大多人心凉薄,一生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寥寥无几,更不要提齐愿,她恐怕从未有过片刻真心,一生下来都在水深火热中步步为营,风声鹤唳。

  而此刻的陆昕,却实实在在成为了齐愿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信上以齐愿的口吻,向爷爷问好,并讲述了几件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证明真身,最后则是向齐承铄请求能够帮助自己,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看到最后,他抬起头,双眼中含着些许热泪,颤抖地拢上了信纸。

  “小愿她……还好吗?”他看着陆昕,嗫嚅地说道。

  陆昕点点头,回答:“她很好,您放心。”

  齐承铄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会帮助你们的。”他缓缓说道,语气严苛,“不管他是不是我齐家人作乱,一定要彻查清楚、让他罪有应得。”

  陆昕激动地攥紧双手,眼角有些泛红,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谢谢您!”

  “我才是该谢谢你。”齐老爷子感慨地笑道,“感谢你愿意帮她查明真相。”

  陆昕摇摇头:“这是我该做的。”

  ……

  郑重告别了齐老爷子,陆昕走出老宅,来到马路对面一家咖啡馆中,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眼袋墨镜的齐愿坐在她对面,抬眼问道:“成功了吗?”

  “成功了。”陆昕拿出手机,“老爷子给了我一个私人号码,让我有什么事情直接和她联系。”

  她又补充道:“他已经帮你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直接成为四班的插班生。”

  齐愿笑了笑,向她竖了个大拇指:“真厉害!”

  陆昕羞赧地摸摸鼻子,问:“你到底写了什么,让他相信你是死而复生的?”

  “我只是说自己早就预料到会被害,所以安排了假死的局,现在隐瞒身份不便出来,但活得好好的。”齐愿淡淡地看向窗外,“如果真告诉他我复活了,反而显得很假。”

  齐承铄的势力也并非只手遮天,在他的仆人中难保不会有齐家其他人的眼线。如果齐愿真的亲自前往,那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我才会叫你去呀,”齐愿笑道,“这样就好像是我的朋友来替我探望爷爷而已。”

  “你……你才是真的厉害啊。”陆昕肃然起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齐愿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也做不到的。”

  傍晚转瞬即逝,星星从云端之上冒出头来,两人在外面匆匆地解决了晚饭,一同回到了家。

  周五晚上过得很快,陆昕把布置的周末卷子拿了出来,一晚上也只刷了两张,然后就再也写不完了,被齐愿拖到床上睡大觉。

  周六的清早,生物钟使得她七点就睁开眼睛,一撩开眼帘,齐愿似乎已经盯了她半天。

  她永远没有睡意,也感受不到明显的温度和味觉。陆昕总是替她感觉可惜,因为她不能察觉冷暖,也不能品尝各种美食的滋味,人生的乐趣已经丢失了一大半。

  陆昕朦朦胧胧地看了她一会儿,感觉自己还在做梦一样,摸了摸齐愿的脸颊。

  冷冷的,有点冰凉,这的确是一副死去的躯壳。

  齐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用指甲挠了挠。

  起床之后,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陆昕有些心不在焉,齐愿用遥控把音量调小,眨了眨眼。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见周美莉?”

  陆昕点点头。

  “别怕。”齐愿想了想,抱住她的肩膀,“我在。”

  周家的筒子楼实在显眼,坐落在一幢幢崭新的办公楼旁边,像一段破落而不堪回首的过去。陆昕站在楼下仰头望上看,只觉得所有回忆一同涌了上来。

  她牵着齐愿的手,慢慢往上走去。

  筒子楼没装电梯,只能一层一层地往上爬,楼梯是石头筑的,狭小而崎岖,两侧的墙面已经有些泛黑,声控灯不怎么亮了,环境很差。有些楼道堆满了纸箱子,实在叫人难以走动。

  爬到了六楼,陆昕领着齐愿走到周家的房门前,里面有隐隐传来一些声音,并不很大。

  陆昕刚要敲门,旁边楼道上晒衣服的邻居张大嫂看见了她,匆匆走了上来。

  “陆昕,你怎么回来了?”她看了看陆昕,又狐疑地瞅了一眼戴口罩的齐愿,制止了她的动作,“现在别进去,你姨夫正在气头上。”

  陆昕一怔,向张阿姨打了个招呼,问道:“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又喝了酒呗。”张大嫂耸耸肩,“本来前些日子已经不怎么喝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又开始酗酒,楼道里堆满了他的酒瓶子,出趟门浑身的烟酒味儿,很多人都去找居委会反应了,怎么说都没人来管。”

  陆昕迟疑地问道:“他是不是……又开始打人了?”

  张大嫂叹了口气,心直口快:“他喝酒哪有不打人的时候哇。那个周美莉被他打得天天哭,也是有点可怜,就这也不离婚,不知道是不是脑筋打坏了。”她又对陆昕压低了声音,“依我看,你搬出去也挺好的,跟他们住在一起,迟早要被虐待死。”

  陆昕和齐愿面面相觑,纷纷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的哭喊大了些,穿透了门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营养液!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