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半夏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奇怪，她像一根弦绷紧了的时候完全没事，等她彻底放松下来了，病痛这些老朋友就会欢快地找上门来。
这次还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的老朋友——崴脚找上门来了。
言半夏出国前伤了右脚踝，出国后不久在平地摔了一回，扭到左脚踝，虽然每年会做至少两次物理治疗，然后去八大道正骨一次，但伤过的脚踝韧带始终是隐患。
言半夏想起第一次崴脚时，爸妈担心得不行，带去附近的医院，急诊的医生估计急着换班，敷衍地说就这么淤青着吧，反正过几天就会散瘀了，如果真的痛得受不了，打一针止痛就好。
通常小病小痛确实到医院挂号看急诊就好，铁打还真没遇到过。于是爸妈到处问人，有同事推荐去一间小巷里头的铁打医馆，挺多人排队，药香浓郁，应该靠谱。
铁打医馆的医师说是正骨，言半夏觉得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医师拿点着的艾草给言半夏熏右脚踝，没多久，他搬着坐下去就吱呀响的小矮凳在言半夏跟前坐下，托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用粗糙的指腹来回揉捏。
然后言半夏还没看清楚医师的手法，右脚踝猛地剧痛，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敷上熬好的草药。医师吩咐她晚上洗澡不要沾水，要过了24小时才可以把草药摘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近走路少用右脚做支撑点。
言半夏头疼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以前在国内的铁打医馆疼，明天去八大道的铁打医馆也疼。
“你说你，地上那么大一个坑呢，你近视又加深了？”
言半夏心虚地别过脸，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呢。”
司南星拿了冰袋，絮絮叨叨地走进卧室，毫不留情地把冰袋“啪”地扔在言半夏的左边脚踝上，冷得她龇牙咧嘴的。
“我就是一时没看清路嘛，这不立刻打电话给医师约了明天过去了。”言半夏伸出两个手指，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讨好地用手指夹着司南星的衣服轻轻地拽了拽。“我今晚可不可以回我自己家睡啦？”
“免谈。”
“可是你家又没有我的牙刷和毛巾。”
“我家有新的牙刷和毛巾。”司南星对准她的脑门弹了一下，尔后又心疼地边哈气边揉。“你这脚，肿得跟猪蹄儿似的，你要是半夜想上厕所，你跳着去啊？”
言半夏脑补了半夜黑灯瞎火的，然后她在屋子里跳来跳去的画面，是有点惊悚。
春雨连绵，从昨天的傍晚滴滴答答地落到今天的清晨，一声春雷过后，温柔的雨势顷刻变大。
司南星被雨声吵醒，轻手轻脚地下床，先把卧室的窗户关好，再跑去关上客厅和厨房窗户，尤其是客厅，那儿放着言半夏的速写本，绝对不能让雨给打湿了。
不是司南星自夸，言半夏的厨艺可好了，时隔六年再次吃到言半夏做的一顿饭之后，她顿时觉得自己之前为了追回言半夏做的面条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近些日子言半夏在微博连载了可爱又搞笑的蔬果故事，不过进入三月，工作室接了很多稿子，两人都忙，下班以后累到不行，干脆在外面解决晚饭，回家直接洗澡睡觉，两人都很久没有下厨了。
重新回到床上的司南星侧着躺下，撑着下巴，神情缱绻地盯着言半夏，心说要不是待会儿去正骨，她真想办了言半夏。
渐渐，雨停了，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司南星好像被打败似的，狠狠地亲了言半夏的唇就放过她，笑着拍拍自己额头，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接着走去浴室刷牙洗脸。
被折腾得迷糊醒来的言半夏摸到床头柜的眼镜戴上，在看到窗户的水珠后猛地蹦起，来不及缓冲急着起床的眼前一黑，她急急忙忙地下来，鞋子没找到不说，还磕到了大拇指，疼得她一时失声，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大拇指，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从浴室走出来的司南星。
司南星不悦地双手叉腰，正想开口教训她，没想到她软着声音先认错了。司南星认命似的叹气，她蹲下来，温暖的手指揉着言半夏刚刚磕到的大拇指，将她圈入怀里，抱回床上。
“干嘛，是嫌弃左边的脚踝不够疼，所以一醒过来就急急忙忙地磕了右边的大拇指？”
“客厅的速写本！蔬果故事！”言半夏不安地在司南星的怀里扭来扭去，焦急地说，“我的速写本放在你家客厅！速写本画了蔬果故事的草稿！下雨了啊！”
“小冒失鬼，还是小贪睡鬼。”司南星咬了一口她的鼻尖，轻轻地啄着她的唇。“停雨了，而且我早就关了客厅的窗户了，你的速写本没事儿，要是等你这个烂瞓猪睡醒再去关窗户就真的太迟啦。”
“真的呀？”言半夏在高兴时说话的尾音会不自觉地俏皮往上翘，更会开心地在动来动去。
好不容易把“办了言半夏”的念头收回去的司南星忍耐地摁住她，沉了声音说：“下来，去刷牙洗脸，吃了早餐我们就去八大道，你顺便把你的腰痛也看了。”
言半夏慢吞吞地刷牙洗脸，慢吞吞地吃早餐，再慢吞吞地回自己家换衣服。
司南星知道她有洁癖，只是站在门口等她，好笑地看她像按了慢放一样走来走去，接着探头探脑地瞄了瞄她客厅的摆饰，只有红黑配色的大长桌和纯黑的木椅，这也太简洁了吧，除了大长桌上面凌乱铺满的稿子能看出一点这屋子是有人在住的生气。
“快点儿，你约的10点半，现在都9点了，不是你说八大道容易堵车吗，我们得早点出门。”司南星轻笑出声，说，“你别故意慢吞吞的了，哪怕你今天迟到，我也会陪你坐在那儿等，你必须要正骨，你那脚都肿成猪蹄儿了，还有你那腰。最近工作室忙，一坐下来开始做设计就好几个小时不带动的，你不是每天叨叨说你腰疼，你哪哪都疼吗？”
“我说疼是跟你撒娇。”言半夏嘟嘟囔囔地说，“没情趣。”
“难道你不是疼了才来跟我撒娇吗？”司南星帮她带上公寓的门，扶着她慢慢走去电梯。“你就老实说，你的腰是不是疼了？”
“……是。”言半夏赖皮地懒在司南星怀里，软了声音在撒娇，说，“我们能不能过几天再去正骨啊？没准过几天，我腰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
“就你的猪蹄儿还想着腰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然后一口气跑上五楼吗？”电梯里没人，司南星侧过身子挡住监控，捧起言半夏的脸响亮地啵了一下。“你广告词儿背得不错，这是奖励。”
言半夏嫌弃地用手背擦了擦司南星的口水渍。“如果奖励是今天不去正骨就差不多，正骨真的好痛。”
司南星注意到言半夏并没有掏出酒精洗手液搓手，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里充满“我家小女初长成”的感慨。“我家夏夏终于踏出改变的一大步，夏夏长大了。”
“你是不是早餐吃太饱了，饭气攻心，想睡觉，所以胡言乱语了。”言半夏不满地赏了司南星一个力气不大的肘击，自豪地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尖。“我是你姐，来，叫声姐听听。”
“我怎么忽然听不懂中文了。”
“你个猪。”言半夏笑骂。
两人打打闹闹来到停车场，本来言半夏是想坐地铁去八大道的，因为八大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多人，何况今天是周六，肯定堵车。但司南星还是坚持开车过去，她的意思是既然周六，人肯定更多，没准在地铁车厢还没位子坐，她不想言半夏在正骨之后还得跟别人挤地铁。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方便脚踝敷药，言半夏穿了人字拖。
“从曼哈顿开过去布鲁克林，这油费和停车费得多——”
“如果你打算穿着人字拖坐地铁，那我没意见。”
“这油费和停车费得多便宜呀！我们当然要开车过去啦！”
纽约地铁有多戳言半夏这个洁癖的痛点，司南星当然了如指掌，想必她平时很少穿人字拖出门也是这个原因吧，她说过，曾经扔了一双穿了不到一个月的帆布鞋，因为在地铁站踩到脏东西了，但是也幸好穿的是帆布鞋，如果是凉鞋或者人字拖，她估计脚得泡滴露了。
言半夏连了车载蓝牙，一路都在五音不全地飙歌，她如果认真唱歌会很好听，司南星揉了揉被魔音持续攻击的耳朵，在心里默默记下她紧张时会变话唠或者唱歌的习惯。
“你不一起唱吗？”
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司南星宠溺地歪头看着言半夏，言半夏来了劲儿，拽着司南星的胳膊，看看司南星，又看看车载蓝牙，暗示地挑了挑眉。
司南星求饶地说放过她吧，言半夏是故意乱唱，可她是真的五音不全。
“有我带着你唱，不会走音啦，初二的元旦汇演不是还表演过《睫毛弯弯》嘛。”
“你也会说，那是表演，只要跳舞就好，而且初二那时候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台上。”司南星哭笑不得，抬眼看了红绿灯，温柔地用手臂抵开还要往她身上靠的言半夏。“开车了，别闹。”
言半夏对司南星做了个鬼脸，乖乖坐好。
车载蓝牙还在随机播放言半夏手机下载的歌，清脆的钢琴前奏响起，在第二段歌词慢慢加入鼓点和吉他的伴奏。
言半夏握着手机放在嘴边假装是话筒，莞尔。“我不闹，我正经点儿唱歌给你听。”
“确定是认真唱？”
“确定。”好久没在司南星面前唱歌，言半夏有点紧张，深呼吸好几口气，正好赶上第一次副歌。“离开你我才发现自己那爱笑的眼睛，流过泪，像躲不过的暴风雨，淋湿的昨天删去，离开你我才发现自己那爱笑的眼睛，再见到你，我一定让自己，让自己决定。”
言半夏有意唱错两次歌词，司南星听得心里一动，思忖着今天或许是把戒指戴上的日子。
“好啦，不给你唱苦情歌了，今天天气好，心情也好。”言半夏在手机选了一首歌，左摇右摆地唱了起来。“你的身边要不是比天边还遥远，勇气怎么出现，当我终于住进你的心里，分享同一个世界，身后错过痛过漫长情节都变甜美，只有我了解这幸福感觉，美得值得去付出一切，能够遇见你认识你喜欢你爱上你，感谢我每滴眼泪。”
“现在的小孩儿都唱神曲了，你暴露年龄了，夏夏。”
“嫌我老？”言半夏用力地戳着司南星的侧脸。“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夏夏唱歌好听，夏夏唱什么我都喜欢听。”
接着，车载蓝牙愉快地响起了《睫毛弯弯》的前奏，司南星长叹一口气，不满地吐槽说言半夏非要把她初二的黑历史扒出来，言半夏无辜地双手举高，言之凿凿地说她没选歌，确实是随机播放。
初二的司南星穿了裙子，觉得不自在，于是上台之前把校裤也穿了。
其他同学都穿了梦幻的公主蓬蓬裙，因为元旦汇演在冬天，所以MV里的白色高筒袜改成白色长靴，只有司南星鹤立鸡群，裙子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校裤，还胀鼓鼓地把裤脚塞进白色长靴里。
“好好好，我换歌好了吧。”于是言半夏满心欢喜地点开自己百听不厌的歌单，一首接一首，风格迥异但好听，都是同一位男歌手的歌。“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我轻轻地尝一口这香浓的诱惑，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无奖竞猜，我第一次听周杰伦的歌是在小学三年级，请问，我第一次听的是周杰伦的哪首歌？”
“能不能换成有奖竞猜，不然没有猜对的动力。”
言半夏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就这么有自信一定能猜对？如果你猜对了，等我脚好了，我给你跳《睫毛弯弯》怎么样？”
“一言为定。”司南星悠闲地单手打方向盘，转入铁打医馆所在的街道，笃定地说，“七里香。记得最近多看《睫毛弯弯》MV，如果舞步跳错了，我就让你重新跳。”
“……司南星你丫的不是狮子，你是狐狸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