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把聚餐时间定在正月十六晚上，打电话对唐果讲的时候，说是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了，问她行不行。
唐果在暗自在心里腹诽你告诉我大家都可以才通知我，我要有意见岂不是成罪人了。然后勉强的答应了。
安宁从楼下上来，在露台上找到唐果，将手里的温牛奶递给她，见她一大早就带着些情绪，问怎么了。
唐果把腿搭在吊篮下安宁为她准备的小板凳上，支着脚丫子晃来晃去“陈辉啊，你说他直接给我说啥时候在哪里吃饭就行了，我都答应了说去，他还特意加一句其他人都答应了，好像我再有点儿什么状况，就必然是我造成的一样。我本来就不想参加这个聚会。”
安宁等着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吐出去之后，才推了推她端着牛奶的手示意她喝掉“唐医生，对人有偏见可不好。”
唐果仰着头喝奶，听了安宁的话，瞪着眼珠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悻悻的把杯子里的牛奶都喝干净，才舒了一口气，握着空杯子对安宁别扭的说：“我就是不喜欢他。”
“没关系。”安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她擦去唇边的奶渍“就是吃一餐饭而已。”
唐果抬起头，仰视着安宁，噘着嘴嗯了一声，并不动作。
安宁轻轻呼了一口气，无奈的伸手，拇指沿着她的唇周抹了一圈，拭去的奶渍在她指腹留下一圈白。
唐果准确的把握好时机在她想要收回手去的时候一口含住她的手指，将她指腹的牛奶嗦的一点不剩。色色的笑着看着安宁的耳朵一点点变红，就是不松口。
安宁看清了她眼底的挑逗，清了清嗓子，干脆往前迈了半步，挡在唐果面前让她仰着头看不清自己的脸，由着她耍流氓了。
唐果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着被一眼看穿不说，还直接被安宁剥夺了那一点乐趣，松开她的手，幽幽的说：“哎呀，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手一经松开，安宁转身便走，从客厅里搬出古筝放在琴架上，扭头看着唐果，对她眨了眨眼睛，笑颜如花“客官，你想听什么曲儿？”
唐果被安宁这刻意的一抹笑逗的一阵心跳加速，故意靠着吊篮缩着身子窝在里面闭着眼睛不去看她，大爷般的把双手叠在小腹上点着脚丫子说：“那，小美人儿，来一曲你最拿手吧。”
安宁看着唐果微红的脸，微微颔首，勾着唇弯起一抹笑。回身叠坐在琴架前，思索了片刻，指尖落在弦上。一扶一弄之间，是绵绵情意的一首女儿情。
唐果本来等着安宁转身后便偷摸睁开了眼，眸光紧紧的锁在安宁身上，等着爱意缠绵却又惹人悲怜的曲子听完，她才起身，勉强的借着右腿的微弱的力量走到安宁身边。
觉察到身后的人过来，安宁往左边挪了挪位置，给她让出一半的坐垫。扶着她落座。
“为什么是这一支？”刚一落座，唐果便一把搂着安宁的腰，侧头啃了她的耳朵。
“因为喜欢。”安宁侧头，浅笑着抬手点了点唐果的眉心，抵着她的额头小声问“不好听么？”
唐果摇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听，可是，太悲伤了。”
“女儿家含羞带怯的情意，多半是缠绵中带着些悲伤嘛。”安宁笑，抓着唐果的左手，把着她的食指在琴弦上轻轻勾了勾，琴弦跳动，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声音。
“可这曲子，写了一个悲剧结尾的故事。”唐果低眉，看着自己被安宁握着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勾在琴弦上，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年幼时看西游记，不懂为何这九九八十一难里会算上女儿国这一难。没有妖怪要吃唐僧肉，没有六耳猕猴想要冒充孙悟空。可这一难，却花了那么长的剧情篇幅来描写。
直到桑瑜出国后的某一天，唐果在书店听到这首古筝曲，忽然一下被抓住了耳朵，回学校后她认真的重温了女儿国的片段，一个人在宿舍里哭了一整夜。
安宁浅笑着抓过唐果的右手，往更左边挪了挪，示意唐果正坐在软垫上，挑着她的指尖在琴弦上来回拨动，轻轻弹出第一节 之后停下，侧眉看着唐果的脸笑着说“刚刚弹这一段，你在想什么？”
唐果盯着安宁的脸，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什么都没想。”
安宁点头，掌心压着唐果的手背贴在琴弦上“就是这样，唐医生，曲本身不带有任何的情思，让它变得悲伤的，是你的心。”
唐果侧头，把头枕在安宁肩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让她一时间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大约你真的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精灵，是一种恩赐吧安老师。”
“我不是，”安宁摇头，抬起唐果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着之后才认真的说“我信命，可我更相信运，即使生活并不美好。”
“唐果，我不是上天给你的恩赐，我更不是灵动的精灵，我是一个人，和这世上所有人一样的人，之所以我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爱你。仅此而已。恩赐，是别人给了随时可以收回去的，而我的爱，此生仅此一份，给了你，就只属于你，不管未来如何。都只属于你。”
原本只是因为一首曲子而勾起的一丝惆怅的情绪，安宁的一番话听到耳朵里生生让唐果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她搞不清楚是因为感动还是怜惜。可就是那么清晰的一次疼痛，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生的守候。
很多时候，唐果不喜欢誓言，更不喜欢用时间期限来为这个誓言添加一些让人更坚定的色彩。因为在她看来，誓言本身，就是一种对未来不敢确定的讽刺了。
能做到的，不要用嘴去讲。一年或者一辈子，真的不是一句话，而是漫漫的人生路。所以她从来没有对安宁说过，我要你一辈子，我爱你一辈子这样听上去轰轰烈烈却毫无实际意义的话。可是安宁刚刚的话，让她忽然特别想对她承诺些什么。
“你知道一辈子多长吗？”
显然，唐果突然跳了一个话题，让安宁有些疑惑，她轻轻扬眉，睨着唐果，表情认真的问“多长？”
唐果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弯起唇角，她捉了安宁的手，扣紧她纤细的手指，低头亲了她的指节“安宁。”
“嗯？”
“往后余生，只有你。”
“嗯。”
原本以为安宁至少会给自己一点儿反应，却没想着她只轻轻的嗯了一下，唐果心里不乐意了。她侧身抱着她，装出凶狠的模样“我说往后余生只有你，你就给我一个嗯？”
安宁扬眉，笑弯了眼，她回抱着唐果“那，再给你一个？”
“你……！”唐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安宁也会这样冷不丁的给自己噎一下，这冷幽默，她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安宁见她一副恨恨的样子，表情更加柔软起来“唐果，一辈子很长。”
唐果以为安宁要反驳她的余生都是你这句话，赶紧接着说“我知道很长，可是…”
“可是，我想和你走的路，更长。”
安宁抢先了的话，让唐果哑然，她瘪瘪嘴，嘿嘿笑了一声，来掩饰自己心里想要哭了的感动，她坐直身体，正面着院前的铁门，学着安宁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把两只手放在古筝上，轻轻捻动琴弦。
“教我弹古筝吧，安老师。往后，我回去医院上班之前的这段时间，正好学一段。”
“好。”
正月十五下午，安静突然提前飞到成都，这让安宁很惊喜。从凤凰分别，她们已经又半年多没见过。
晚饭后三个人在露台喝茶聊天，安宁坐在茶炉旁边煮水，唐果和安静围着木桌坐着等。
半年多没见，安静依旧保持着唐果最初见她时的有些状态，气质如玫，有些即便是穿了相对厚实的衣物，也挡不住她身上散发着的妖冶气息。
暮色降临，温度变的有些低，唐果看着她频频搓手哈气，问她是不是广州太温暖，来成都不习惯。
安静翻了个白眼，捧着安宁给倒的热茶啜了一口，吸着鼻子说：“废话，好几度的温差好不好。”说着把茶杯捧在手心里取暖，瞥着安宁嫌弃的说“安宁，你这茶，几年几月都没变个味道。淡的像白开水。”
安宁勾了勾唇，并不多说什么，只拿过唐果面前的瓷杯给她倒了半杯放在她面前。
唐果端起茶杯，举在鼻前嗅了嗅，是熟悉的小叶苦丁，白气在空中飘散，清新的味道随着夜里的冷气入鼻，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唐果眯了眯眼，往茶杯里呼了呼气，仰头一口喝光，又把茶杯递回安宁眼前，目光锁着安静，用清淡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淡么？我觉得很好呀。”
安静瞥了唐果一眼，又扭头看了看安宁巧笑嫣然的表情，抱着胳膊做了个搓鸡皮的动作，啧啧道：“受不了你们两个。”
“喂。”安静伸腿，踢了踢唐果的右脚。
“小心。”唐果还没有说什么，那边安宁已经放下手里的茶壶，紧张的要上前来看看情况了。
“没事。”唐果摆摆手，晃了晃右腿“不疼。”
“都多久了啊，还这么紧张？”安静又翻了个白眼，嫌弃的看着安宁“女人不能惯，你这么宠着爱着，早晚她得飞上天。”
安宁摇摇头，只笑，不说话。
安宁不讲话不反驳，唐果却不由着安静，虽然知道这是她们姐妹两的固有相处模式，可唐果还是有些护犊子的觉得自己的宝贝受欺负了的感觉“我看着，你还蛮像女人的。”
安静扭过头，盯着唐果问“什么？”
唐果耸耸肩，站起来，走到安宁身边坐下，一边捉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腿上帮她搓着取暖，一边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一直以为，你和安宁是姐妹，没想着是姐弟啊。”
安静飞快的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刚刚的对话，理清楚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在往唐果右腿踢了一脚“靠，你再说一句试试？”
这不轻不重的一脚，正正的踢在唐果小腿前，隔着裤腿，唐果和安静都感觉到一种坚硬的碰撞感。唐果觉得伤口有些钝痛，咬着牙闷着没出声，安静也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表情尴尬的把腿缩回去端着茶喝。
安宁把两个人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唐果本能的缩腿时忽然抓紧了她的手她也清楚的感觉到。只是唐果怕她担心闷着没哼声，她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对唐果说：“我们换个位置，你来烧水。”
安静悻悻的看着两人交换了位置，突然砸吧着嘴对安宁说“姐，你去拿点儿坚果上来吧。”
等安宁走了，安静才把手支在茶桌上对唐果喊：“喂。”
“怎么了？”唐果回看着她问。
“谢谢你啊。”安静语速飞快的说了几个字，又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喝茶。
“什么？”唐果一脸莫名。
安静抬起头，满脸的不耐烦的盯着唐果看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安宁“谢谢你，那么护着她。”
唐果被安静忽然正经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着鼻子笑。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这边，一直都说过的好，说秦岳对她不错。可是，如今看来，好不好，真的不是一个字就能形容的。至少，现在，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和小情绪。秦岳推你下楼的事，她是哭着在电话里对我讲的，说她看见好多血，说她害怕你死掉。”
“唐果，安宁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不像我大大咧咧。可是认真说起来，她坚强的让人心疼。我的记忆里，除了爸妈离婚我们不得不分开那次，就只有你受伤那天，我听见过她哭的那么撕心裂肺。那时候我不知道该为她庆幸还是为她悲哀她这一生遇见你。可是如今看来，我的庆幸或者难过，对她对你们来讲，都不那么重要。安宁不善言辞，却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作为妹妹，我能做的，只有祝福，和祈祷。祝福她可以永远这样安心安然的和你在一起，而同样，也祈祷，她可以永远这样安心安然的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唐果盯着安静的有些湿润的眼睛，许久，重重的点头。她觉得心里有些痛快，又有些沉重。
痛快的是，安静终于将安宁交给自己，而沉重的，依然是，安静终于将安宁交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