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溪离开了。

  她来的目的只是怕燕清黎会因为庆和帝立太子而心情不好,以她的经验,足够将人开解。

  但此时既然确定燕清黎并没有因此神伤,那她也就没必要在留下来了。

  身为一国公主,燕清黎在庆和帝登基后她想要的都鲜少有没有得到过的,所以比起立太子,才会格外在意这种事,但在秋兰溪看来,她并不是那种恋爱脑,成年人的生活中本就不止有爱情,接受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难。

  秋兰溪也不想知道她之后会为此做什么,以她的权势而言,放弃亦或者强求,她其实都能理解,这毕竟是古代,出现什么情况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她大概才是那个不识好歹的人,一个人为你提供了一切,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这难道不好吗?

  理智上秋兰溪明白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她一开始其实也接受了,她一直认为自己的适应能力其实不算差,可人总会在经历后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自己都能接受得了的。

  燕清黎坐在亭中许久没有回神。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秋兰溪的话,她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金丝雀这种鸟,但燕清黎大抵能推测出这种鸟是什么模样,约莫是因为其外形姣好,被一些权贵养在笼中的鸟类。

  燕清黎没有养过任何鸟,但她见别人养过,它们会被剪去飞羽,呆在笼中供人欣赏。

  有权势者可以依靠权势来满足自己的喜好,燕清黎虽不喜,却明白这是人之常情,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在她看来,只要不超过那个度便无事,就像父皇会严惩贪官污吏,却同样也会对官员们不过分的贪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官之所以被赞誉,本就是因为少见。

  所以燕清黎更不能理解秋兰溪的话,若以鸟雀喻人,那指的也该是姬妾,毕竟大妇不可能被关在笼子里,平常交际行动都全凭自己。

  她从未将秋兰溪当成无足轻重的姬妾看待,她想去哪儿也无人阻挠,燕清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金丝雀,又什么叫我的灵魂该是自由的?

  燕清黎试图去理解这一切,却反而把自己脑子搅得一团乱。

  ……

  …………

  秋兰溪去找燕清黎,对方却并未跟着一起回来的事,顿时让她失宠的流言更加喧嚣尘上,不过因为秋兰溪鲜少与下人接触,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住在这里。

  不过既然已经做下决定,秋兰溪便懒得再管,对春粟的欲言又止也全然无视,毕竟无非就是劝她服个软,公主必定不可能真不理她。

  可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毕竟欺骗一个并非虚情假意之人,良心也是会受到谴责的。

  此后一月,两人都不复相见,这日大雨,秋兰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滴出神,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对古代的娱乐活动没什么兴趣,这里的话本之类也不是大白话看着费劲,所以秋兰溪无聊时,最常做的便是盯着某处走神,然后睡去。

  再醒时,才发现身前站了个人影。

  “殿下?”

  燕清黎凝视着她,她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像是下雨后丝毫没有打伞。

  秋兰溪没想到再见她时对方会是这般模样,不禁道:“殿下怎的不去把衣服换了?”

  这种离谱得如偶像剧一般的剧情,不像她能做得出来的。

  燕清黎不答,只问:“你想为官吗?”

  她尽力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秋兰溪,想了许久,燕清黎终于觉得自己抓到了点线索,宁朝并没有择婿后夫家不好便一辈子都完了的情况,多得是二嫁三嫁女,因为打仗需要人口,所以能生孩子的女人和离之后反而能门槛都被踏破。

  而妻族强势之人更不用说,君若无情我便休是常有的事。

  但燕清黎很清楚,还有很多并非这种情况,更多的是忍耐着丈夫对自己的不满尽心侍奉一家老小的人,因为她们没有底气也没有能力去反抗。

  她约莫猜到了秋兰溪的不安,对方的一切皆来自于她,她能给出,也能收回,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得到的,总有被收回的可能,就像如今,若父皇想要收回她手中的一切,那也得衡量一番影响。

  一个强势的母族,孤立无援的秋兰溪不可能会有,但自己去取得力量,却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她也权衡了许久,因为这跟自己的情况差很多的,她素有才名,从小就展露头角,饶是如此当初为官时反对者也如云。

  可最终燕清黎还是做了,因为她清楚,自己是有希望能做成这件事的,她想了许久许久,这究竟值不值得,难道仅仅就因为她喜欢她吗?

  燕清黎始终还是个有理智的人,这世间有许多人囿于后宅,纵有才华却无人可知,她想要帮助她们,可如果连身边的人都选择沉默,又如何能保证以后还会给予帮助?

  她甚至从中分析出了自己的劣性根,她会为了满腹才华的女子嫁给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而惋惜;也会因为一个八岁幼童脑子里学好一切都只是为了以后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而愤怒,为什么独独到了秋兰溪这里,她却从未想过她也许还能有更多的选择呢?

  明明她也知道,秋兰溪也能在看到她需要思量几分才能解出的术数中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交谈间也并非胸无墨水,她凭什么以为,对方就一定愿意做她妻呢?

  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自觉将思维代入了‘男子’的视角,燕清黎恍惚间发现,她自以为自己身上不会出现的傲慢,也似乎开始滋生。

  燕清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秋兰溪怔住,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想入朝为官吗?”燕清黎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秋兰溪望着她,她想吗?当然想。诚然,这并非最好的出路,但古代却只有这一个能让自己拥有自主权的道路,无论是背后的家族势大还是嫁个好人,那始终都是别人赋予你的权利,而为官,虽更加危险,但哪怕最后死了,那好歹也是自己努力了的。

  毕竟,能改变世界的,本就只有那一小部分上位者。

  然而秋兰溪认得清现实,她既没有经世之才,也没有什么势力能为她所用,出身更是限制着她只能随波逐流。

  她从未想过,燕清黎敢自己冒天下大不韪,也敢将救命浮木递与她人。

  深深凝视着她,秋兰溪觉得心中的薪柴被重新点燃,那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再未升起的希望掷:“想!”

  燕清黎轻嗯一声,才道:“明年三月便是殿试,父皇允你直接参加殿试,若你能博得头筹,自可万事皆允。”

  宁朝的科举与秋兰溪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区别,都有乡试、会试,殿试只取前一百,由庆和帝亲自面试,考得都更贴合实际,而非前面的纸上谈兵。

  若让秋兰溪从乡试开始,她必定是不行的,因为她确实不会那些。

  燕清黎曾经倒是隐藏身份去考过,所以当初她为官更多的是质疑于礼不合,而非她不配为官。

  但换成秋兰溪,说是千夫所指,万民所唾也不过分,别说她自己了,连庆和帝都会遭到非议。

  所以秋兰溪很难想象燕清黎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不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能深到这种地步。

  ……或许?

  她已经不太能肯定了,她已经无法再理智分析燕清黎的动静了。

  “谢谢殿下。”

  秋兰溪没有再多想,认真地对她磕头,再造之恩莫过于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偿还。

  燕清黎微微侧身避开,才拉她起来,知她这样做或许会觉得好受一些,她微抿起唇,才道:“不必如此,本宫亦有私心。”

  秋兰溪已经很久没听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自称了,微微有些恍惚。

  燕清黎平静道:“朝堂上不能只有本宫一人,你若真感激我,那你就好好做,争取成为一个表率。”

  秋兰溪顿时明了,燕清黎再优秀,她们都会觉得那是应该的,毕竟她从小声名在外,又是皇帝的女儿,可秋兰溪不同,她若是进去搅动风云,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这足以勾动许多女性深埋的野心。

  她垂首道:“属下必不会让殿下失望。”

  秋兰溪几乎立马就重新认清了自己的定位,或者说比起对原本身份的排斥,她巴不得拥有这样的新身份。

  燕清黎眸眼晦涩,良久才道:“我不需要你这个属下。”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硬。

  秋兰溪嘴唇动了动,静默了片刻,她问:“殿下想要什么?”

  燕清黎凝视着她,就在秋兰溪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听见她说:“要你陪我做我们之间早该做的事。”

  秋兰溪愕然地睁大眼睛,有点难以接受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不由吸了一口气才问:“所以这是交易?”

  “这是请求,”燕清黎垂了垂眼,“你拒绝也无事,不必担心。”

  这是她的私心,她没有想剪断秋兰溪的飞羽,她出生的地方让她本就没有长出过飞羽,但燕清黎知道,当她入朝后,长出飞羽的她就会飞走,可在那之前,她也想短暂的拥有。

  这有意义吗?

  没有。

  但燕清黎仍想这么做,因为她不曾体会过男欢女爱,若是如此,她定能记忆深刻,更何况,能答应的,至少证明绝非全无感情。

  燕清黎得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她能不忍心强占的,愿意为她插上飞羽,却介意她轻飘飘的飞走,不留一点痕迹。

  秋兰溪张了张嘴,有些瞠目结舌,她从燕清黎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疯狂,偏偏这种疯狂,好像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背脊挺直,脸色平静,像是无论何种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一般。

  秋兰溪眉梢微微动了动,有桃色绯闻的君臣,跟确实有过一段的君臣那是两回事。

  前者能重新成为两条平行线,后者最大的可能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可对方都往前走了这么多步了,她也狠不下心一直站在原地。

  秋兰溪靠近她,把她牵到床边,燕清黎凝视着她:“我没有逼你。”

  “我知道。”

  或许一开始,燕清黎确实想逼她演一些戏,可后来,就仅仅是因为她不信任燕清黎而一直演戏了。

  她解开她的腰带,将她身上的湿衣一点点剥离,最后手覆在了她膝上。

  秋兰溪注视着膝上的青紫,突的明白自己的殿试资格是怎么得来的了。

  心头顿时为此涌上了难言的酸涩,她轻轻亲吻上去。

  “你别哭,”燕清黎有些无措,“我们不……”

  “嘘。”

  秋兰溪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到床-上。

  燕清黎注视着她被泪打湿的眼睫,有些后悔起来,她真的没有想挟恩图报,但她好像又让对方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