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见父皇。”

  燕清黎走到秋兰溪身边跪下,乌发因此而垂落到地方,秋兰溪余光瞥见落在自己手背的发丝,乖巧的当自己是个雕像。

  庆和帝顿时觉得心里一股邪火直往外冒,他说话了吗?他做什么了吗?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庆和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看到了她背上的血迹,都想直接开骂了,他眼不见心不烦的背过身去:“起来!”

  “太医呢,还不快过来!”

  燕清黎顺势拉着秋兰溪站了起来,她不露声色地看了秋兰溪一眼,见她没有被吓到,才道:“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还需要请太医?”庆和帝转过身,看着秋兰溪搀扶着燕清黎,又背过身去,“行了,你别说话了,朕现在看到你就来气!”

  燕清黎面色平静,见太医神情紧张的走过来,微微颔首:“有劳。”

  庆和帝赶过来,自然是带了不止一个太医,秋兰溪都直接被挤了出去,水眸担忧地看着燕清黎。

  几个太医轮流把脉,资历最老的太医朝庆和帝行了一礼:“皇上,韶光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近日身子虚,又恰逢雷雨天这才遭了罪,殿下从小习武底子强健,当初伤口愈合得极好,只是到底不是小伤,每逢阴雨天都难免受些影响,倒是殿下一味苦熬,却是伤了些根基。”

  “臣建议殿下近几日少食辛辣之物,若是无嗜睡呕吐等现象待雨过天晴自可自愈。”

  庆和帝拧起眉,阴雨天身子不适这种情况他也有,这是曾经被幽禁落下的,他不满地看向太医:“若只是如此,韶光后背又是怎么回事?”

  “这……”

  太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习武之人脉象本就与常人不同,哪怕他们经验丰富,也着实很难分辨,最关键的是,韶光公主并无大碍,他们该怎么说,才能不得罪韶光公主又不让陛下觉得他们是庸医?

  “回皇上,殿下这是自己撞的,”秋兰溪见燕清黎打算开口,立马抢答,毕竟卖惨也是有技巧的,她抹了抹眼泪,“昨夜我被惊雷吓醒,才发现殿下昏迷了,我又叫不醒,一时情急便、便咬了下去……”

  她羞赧的看了眼燕清黎,才接着道,“殿下清醒之后让我不要声张,只是殿下实在疼得太厉害了,不小心撞上了床檐。”

  秋兰溪口齿清晰,唱作俱佳,配上她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任谁都难以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燕清黎眉稍皱,实话实说:“没她说得那么夸张,父皇,儿臣只是有些不耐痛罢了。”

  庆和帝收回落在秋兰溪身上的视线,见她确实忧心得情真意切,心里倒是舒服了些,闻言不禁不赞同地看着燕清黎:“你耐不耐痛朕还不清楚?你从小就要强,以后莫要逞能了。”

  他看向太医,有些忧虑问:“什么叫若是没有嗜睡呕吐现象,若是有会如何?”

  “回皇上,臣在一本古医书上曾看到过,这类大伤恢复不易,亦有数年后复发的迹象,不过依臣之见,殿下这些年将身子养得很好,生机盎然,应当是不会出现最严重的后果,但保险起见还是卧床休息几日,不可劳累。”

  见庆和帝对此上心,太医也不由解释得更加详细起来。

  庆和帝闻言心下稍松,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开方子,这到底是对方闺房,他略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又是心疼又是责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朕知你心思细腻不想让朕担忧,可你现在这样,朕心里难道就能好受?”

  “是儿臣思虑不周,”燕清黎垂首听训,顿了顿,才道,“只是父皇,寻芳阁之事正值关键,儿臣……”

  “此事你不必再管,”庆和帝觑向秋兰溪,没好气道,“待你上朝之日,朕保管那群芳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然庆和帝也想朝群芳阁下手,燕清黎刚好给他递了个筏子,可一想到她这么做的目的,他就觉得心梗。

  “如此便好。”燕清黎垂眸笑了一下,再深入查下去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东西了,此时收手倒正好远离了那漩涡中心。

  庆和帝到底还有早朝要上,能推迟便是极限,略说了几句便离去。

  等他一走,秋兰溪立马就重新爬回了床上,这么一通折腾,非但没有将她的困意给折腾掉,反而越发困倦起来。

  燕清黎看着她疲惫的脸色,下意识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秋兰溪避了避,躺靠在床头:“殿下,你不用管我,好生歇着吧。”

  她就是熬了一夜,年轻人底子好,睡饱了就什么不适都没了,可燕清黎不同,她可是真的疼了一晚上的。

  燕清黎皱眉:“我无事。”顿了顿,她才道,“我确实只是不耐痛罢了。”

  她并没有说假话,只是无人信罢了,毕竟练武是要吃苦的,她在潜邸时也没少吃苦,见得多了,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她耐痛力比其她人都要高。

  但其实她比谁都不耐痛,只是那时父皇的那些兄弟家的子嗣喜欢找她麻烦,无论是反抗还是求饶都只能加剧他们戏弄的心思,燕清黎便习惯了装作麻木的忍耐,这样‘无趣’的反应,只消出现过几次,他们就只会觉得她无趣,而不会再横生多少波折了。

  或许爱哭爱闹的孩子更容易博得关注,但于燕清黎而言,她早早就学会了该怎么自己解决问题。

  燕清黎:“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她这么说,秋兰溪倒是信了,毕竟一个想登基的人哪会不爱护自己的身体,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震惊。

  燕清黎开始练武时才几岁,那种时候都能有许多成年人都不具备的耐性,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秋兰溪心情复杂的朝她竖起大拇指:“殿下,你是这个。”

  燕清黎:“……?”

  这古怪的手势燕清黎并不能理解,但结合对方的表情她大抵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她无奈地笑了笑,替秋兰溪掖了掖被角:“没什么值得敬佩的,我相信便是卿卿处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是可以做到的。”

  那是人最本能的求生欲,她那会儿哪有什么雄图壮志,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日子能好过一些而已。

  秋兰溪没反驳她,虽然猜不到燕清黎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大抵是做不到的,毕竟严格来说,她上辈子加这辈子还真没遭遇过什么苦难,最难以接受的也不过是至亲离世的痛彻心扉。

  燕清黎伸手摸了摸她脸颊,柔声道:“睡吧。”

  秋兰溪朝她笑了笑,果真睡了过去,燕清黎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起身去换了件干净衣服,挥退了下人。

  等人都走了,燕清黎才不由凑近铜镜仔细看了看,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可身上的痕迹又做不得假,除了这处,还有别处吗?

  燕清黎盯着那道牙印,半晌才收回视线,并没有疑神疑鬼去仔细勘察身上是不是还有别处,她觉得秋兰溪不是那种趁人不备的人,虽然这话看着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微凉的指尖抚上去,燕清黎无法想象她究竟做了什么,又是抱着何种心思做的,只有些微妙的遗憾,她竟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她沉静地收回手,重新做到了床边,伸手给秋兰溪舒缓了一下紧张的肌肉,那样的姿势维持了不知多久,身体是不可能感觉不到不适的。

  然而秋兰溪睡觉本就不是安分之人,此时觉得舒服,立马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熟睡也一点不影响她指挥人给自己揉腰揉手,半点不客气。

  燕清黎不由笑了笑,顺着她拉扯的力道将手放了过去,顿了一下才接着按揉。

  她的腰极细,也极软,比起燕清黎自己来,秋兰溪的腰才像一个女人该有的,柔软的手感很难不让人流连忘返,燕清黎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好,此时也不由想,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身上太硬?

  京中贵女偷偷摸摸养面首的不少,也有人会豢养腰肢纤细的舞姬,她们……好像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

  可她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秋兰溪,大抵也是喜欢那种的吧,她带回的那女子也是那种人。

  燕清黎晃了晃神,很快便丢去了那些莫名的想法,贵女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但自己也爱做男儿打扮,她知道她们是在憾自己不是男儿。

  既把自己当成了男儿,自会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可秋兰溪她自己便是这样的人,所以也许,她并不喜欢那样的人?

  燕清黎思绪纷飞,不着边际的想着些有的没的,等秋兰溪终于觉得浑身都舒坦滚进床脚时,她才收了手,拿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坐在床头随时拿了本书看起来。

  今日一番折腾,她如今也没法靠着,好在燕清黎本就不喜欢倚靠,倒也不觉得如今的坐姿有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