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清黎的想法,秋兰溪总会觉得很意外。

  明明是在一个封建的环境下长大的人,甚至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谋者,在某些方便却又显得过于天真。

  她难以理解燕清黎为什么会对爱情抱有幻想,毕竟她身边也没有、更不曾见过什么爱情神话,理应不该对此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不过认真想了想,秋兰溪又觉得也许自己的想法才是有问题的,她也不在意,至少对方的这种状态明显是有益于她的。

  不过秋兰溪也知道,有些事可以拖,却不能不做,甚至拖了还得去想办法消弭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于是秋兰溪第二天醒得很早。

  对她来说,只要在睡前给自己下足够的心理暗示,第二天必然是能在自己想醒的时间醒来的,误差都不会超过十分钟,这是她上学那会儿就练就的神迹。

  醒得早,无事可做,便伸手轻抚燕清黎的脸。

  在秋兰溪眼里,其实比起自己,燕清黎才是那个真正天然去雕饰的美人,至少燕清黎是她迄今为止第一个见到的睡相极好,且早上醒来跟入睡时几乎没有差别的人,这跟她这种有偶像包袱刻意营造出的美感不同,而是她生来如此。

  不过秋兰溪倒并不羡慕这些,她更羡慕她的家世,如果能拿自己的全部颜值去换这样一个身份,那秋兰溪也是愿意的。

  燕清黎睡得浅,任由她摸了会儿才睁眼,入目的是对方离得很近的容颜,眼睛像是窗外的天景,天光乍破,猝然让人眼前一亮。

  “殿下,你醒了呀?”

  秋兰溪见她醒了,也不窘迫,反倒更加大胆起来,燕清黎嗯了一声,将她拉入怀中亲了亲,嬉闹了一番,眼见天色不早了,这才准备起身。

  可对方却期期艾艾的拽住了她的袖摆。

  她并非任性之人,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留人,燕清黎扬了扬眉,问询地看她。

  秋兰溪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帘,又大胆地看她:“殿下,不用叫春粟姐姐进来了,我帮你换衣服吧?”

  燕清黎不由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燕清黎每日都起得极早的缘故,秋兰溪鲜少在早上与她说过话,这人自律得出奇,早朝时间本来就够早了,她上完早朝后还有心情去练武再去做别的,像是从没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秋兰溪真的很真心实意的觉得,这样的人非要去做枕头公主才可惜,但也许就是因为平常太累了,在床-上才会只想躺着享受?

  真是浪费了一身大好配置。

  在给燕清黎系腰带,不小心感受到衣物下她紧实的肌肉时,秋兰溪的这种想法不由更强烈了一些。

  将荷包系在她腰上,秋兰溪退后一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给人穿衣服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穿得还是古代的衣服,燕清黎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本就从小学习礼仪,又练武,两相叠加,让她站在那儿便一眼就能与其她人区分开了,天生的发光体。

  燕清黎低头捏了捏荷包:“这是?”

  秋兰溪作羞赧状半垂着头:“是我跟春粟姐姐学的,殿下喜欢吗?”

  她理直气壮的想,她好歹也是穿了几根线缝了几下的,当成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燕清黎一怔,她垂眸看着荷包,上好的云纹锦料上绣着象征平安的褔兔,流苏上打着精致的如意结,比起她平日里佩戴的做工确实显得简陋普通了许多,她伸手摸了摸秋兰溪的头,给予了肯定答复:“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她于是便立马弯了弯眸,喜上眉梢,眼眸像盈了汪清泉,会说话般动人。

  燕清黎又忍不住抱了抱她,这才离开。

  对燕清黎来说,这种体验无疑是新奇的,她幼年失母,父皇忙于朝政,但她占嫡占长身份贵重,后妃自不可能抚养她,宫中又无太后,所以一直都是先后的侍女在照料她。

  她们无疑是尽职尽责的,但也不可能会越矩的连她身上的荷包都要配好,毕竟公主的服侍自有其定制,除长辈亲人,她不可能再戴别人送的荷包。

  因为荷包本就是亲密之物。

  燕清黎捏着荷包,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至少,感觉不赖。

  而且……

  燕清黎抚平这袖口的褶皱,蓦然感觉这身寻常的朝服都像是被赋予上了独特的意义。

  这跟让侍女服侍完全是不同的感受,燕清黎知道夫妻之间,在晨时妻子会为丈夫打理好身上的一切,这被他们视为恩爱的象征,燕清黎曾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明明是下人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让枕边人受累?

  可当秋兰溪认真地替她整理衣物时,她却突然有点理解那种感受了,她当时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拥抱她,只是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燕清黎抚着自己心口想,诗人极尽美好之词描绘之情,她好像终于不觉得是雾里看花,而有些理解了。

  但这种理解,燕清黎也有点不知是好是坏。

  她最近花在对方身上的心思实在有点太多了,虽没有影响她办正事,可万一呢?

  人总是会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极为强烈的自信,认为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自己,但燕清黎不这样认为,纵观史书,人每个时期的想法都是会有所变化的,现在的自己,又怎么能为未来的自己下定论呢?

  所以燕清黎也没有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太久,在去上朝的路上,便让自己的心重新沉了下去。

  秋兰溪并不关注自己的行为后续会带来什么影响,她又爬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才唤人过来替自己更衣。

  万恶的古代权贵,连换衣服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秋兰溪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现在却早已诚实的认清了现实,接受了自己被腐化的事实,因为这确实很爽,而且这个时代的衣服也确实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穿好的。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然秋兰溪也不会闲到让春粟陪自己绣花,但原身是被朝着美妾方向培养的,可不会什么绣花,秋兰溪自己体验了一番也觉得没意思,无聊到都差自己想撸起袖子去写小说自娱自乐了。

  但她理智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字里行间是最容易透露出自己思想、主张的地方,她可不想被燕清黎瞧出什么来。

  无聊的看了一会儿花,秋兰溪才想起昨天被带回来的那个群芳阁的女人。

  那姑娘有抑郁症,但因为没法照脑部ct,秋兰溪也不知道她是生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昨天才刚开解了没一会儿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此时一想起对方来,心里那点职业病又犯了。

  更何况,所学知识如果不经常应用,迟早要被遗忘的,知识是秋兰溪从‘老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她不想让自己也遗忘了它们。

  春粟听到秋兰溪想把那人找来,却是大吃一惊,不赞成地看着秋兰溪:“姑娘,不可啊!”

  秋兰溪撑着下巴,纳闷看她:“有什么不可的?殿下都把她带回来了。”

  她厚颜无耻的把自己给摘了出去,仿佛人是燕清黎想要的一样。

  “姑娘你这是在玩火啊!”春粟苦口婆心,“殿下脾气虽好,但君心难测,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姑娘,昨天你还没吃够苦头吗?!”

  秋兰溪:“…………”

  见她不语,春粟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她承认秋兰溪确实手段惊人,要知道,昨天殿下赶至群芳阁时,她都以为秋兰溪要完了,毕竟殿下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极为讨厌自己身边的东西被人染指,虽然这些年殿下心思越发难测,可她们这些丫鬟是从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有些事最清楚不过。

  对方这般消耗两人的情谊,无非是因为如今正受宠,但殿下的耐心总有被耗尽的一天,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听春粟提到昨日之事,秋兰溪不由一囧,她们在马车上也没发出声音啊,她怎么知道的?

  转念一想,秋兰溪又觉不对,在外人眼里,她那也算不上吃苦头吧?

  古怪地看了春粟一眼,秋兰溪不知她是脑补了什么,但清楚昨日之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后,秋兰溪就放下心来,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殿下都同意了,怕什么,快把人叫过来。”

  春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秋兰溪一眼,还是去叫人了。

  秋兰溪撑着下巴看着她离去,凭着专业知识,她已经将对方变成半个自己人了,但她知道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对方的奴性思想根深蒂固,永远都是忠于主子的。

  她无意改变这一切,毕竟这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事,而且她也改变不了。

  秋兰溪很清楚,别看她现在劝得这么情真意切,当燕清黎让她汇报自己的情况时,她也必然不会有一点犹豫。

  很快女人便被找了过来,跟秋兰溪进公主府直接被当成贵客不同,她一进来就成了侍女,秋兰溪在群芳阁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发现她与常人不同,那种与四周格格不入割裂的气质,让秋兰溪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她是自己的老乡。

  可惜并非如此,她只是不喜欢周围的一切,悲切于自己注定的命运,但不过才短短一日,她的气质便有些变了。

  似乎对她来说,比起呆在群芳阁受人追捧,她更喜欢当个默默无闻的下人。

  秋兰溪能猜到她的想法。

  群芳阁到底是青-楼出身,这人被破了身,要么被人看上带走做妾或外室,要么就只能一辈子呆在群芳阁里,对安分守己没有大志向的人来说,这两个选择无疑都是不幸的。

  因此,没做个侍女,对她来说反而是幸运的,所以秋兰溪来找她,她一面感激,另一面却是惶恐,生怕秋兰溪想在韶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跟她暗度陈仓。

  到时她或许没事,自己可就倒大霉了。

  秋兰溪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确定她‘不药而愈’后,便让人走了,免得她呆在这儿觉得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