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裴熙起床的时候,怀里和身边又是空荡荡的一片,熟悉的气息荡然无存,就连床单上的褶皱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根本昨夜的相拥而眠只是她单方面的幻想一般。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裴熙连睡衣都顾不得更换,拖鞋也忘记穿,脚踩着地板慌张狼狈地下楼,同时口中迫切呼喊:“雨清——”

  “嗯?”正在厨房掌勺的谭雨清探出半个身子,看到裴熙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未来得及询问原因,就被那人猛地抱住。

  “怎、怎么了?这么着急……”谭雨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下意识回抱住她,给她安心的同时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抚脊背。

  事实上,一般这里应该安抚地摸头才对,可谭雨清比裴熙低上不少,向要自然优雅地抚摸头顶必须踮起脚尖。但如今被她紧紧抱住,莫说踮脚尖,即便是想要更轻松的呼吸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裴熙却不回答,只是心有余悸地抱住谭雨清,贪婪地吸入独属于她的气息。

  这般良久,仍没有想要松手的意图,厨房里正在烧菜的锅却开始冒出烧焦的气味,滚烫的油劈里啪啦地响。

  “呐,”谭雨清微弱地反抗一下,“锅要糊了,先让我炒完这个菜怎么样?”

  换来的,依然是沉默。

  眼看厨房里的气味越来越浓烈,热油也越发躁乱,谭雨清心里又急又慌。就在她打算强行挣开的时候,那人才不情不愿的松手。

  半个小时后。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面前是一盘精致的三明治,两碗瘦肉粥,以及散发着热气的焦褐色神秘物什。

  谭雨清抿着唇,试探着用筷子夹起一块,还没送到嘴边就闻到了极其不友好的烧焦气味。

  毫无食欲地将其放回原处,谭雨清有些生气地将烧焦的菜推到裴熙面前:“喏,你干的好事。”

  裴熙眼都没抬一下,拿起汤匙喝粥。

  从刚刚开始,她便一直是这个样子。缄默不语,冷淡疏离,就仿佛方才惊慌失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谭雨清的人不是她似的。

  谭雨清非常认真地认为,裴熙一定是故意耍她,摆出柔弱无助的模样只是她蛊惑人心计策中的一环而已。

  毕竟,她可堂堂方氏总裁,怎么可能会真的被吓成那样。

  谭雨清越想越气,恨自己没能看破裴熙的奸计。

  她怒瞪着裴熙,又把焦糊的菜往她面前推了一下,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吃掉。”

  这份失败品并不是唯一一份,谭雨清厨艺高超,虽然已经很久不曾自己做饭了,但依然熟练,可以同时烧几道菜。

  裴熙抱住她的时候,谭雨清同时在做早餐和午餐。拜她所赐,两锅菜全都成了焦炭,谭雨清不得不重新再做。

  裴熙喝粥的动作没停,对盘子里黑糊糊的东西视而不见,伸手去拿三明治。

  谭雨清见此,抢先一步将三明治的餐盘夺过来,抿着唇说:“罚你吃掉,不然就别想再让我做饭。”

  话说到这个地步,裴熙才抬头,静静地看着谭雨清。

  四目相对,谭雨清莫名感觉有点心虚,却又觉得自己没做错,就硬着头皮跟她对峙。最终是裴熙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你先把三明治给我,总要让我掺着吃。”

  谭雨清缩了缩指头,不情不愿地将三明治递过去。

  饭后,已经是早上八点多,裴熙该去上班了。

  谭雨清将人送到玄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了?”裴熙问,可谭雨清却已经匆匆跑入厨房。

  两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粉色保温杯。

  “这个、这个你忘带了。”

  裴熙看到周贞贞的保温杯,心里蓦地一惊,慌忙接过:“你怎么会拿着这个?”

  谭雨清笑了笑:“早上做饭的时候看到的,里面的汤已经凉了,我倒掉重新给你熬了一份。你的脸色有点憔悴,需要多休息休息,汤别忘记趁热喝。”

  裴熙感受着保温杯上隐隐传来的热度,心情复杂,有点难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谢谢。”

  “顺手而已。”谭雨清视线在保温杯上停留许久问:“这是你新买的?感觉一点都不适合你。”

  裴熙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将杯子放到身后,躲开她的视线:“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上班。”

  “拜拜。”

  等离开别墅,坐到车里,裴熙才松了口气,手紧攥着杯子无奈叹气。

  “周贞贞……”

  是时候该好好拒绝她了。

  中午,裴熙刚开完会,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周贞贞。

  “你怎么来了?”裴熙皱眉,忽然发现最近周贞贞出入方氏似乎越来越方便了,明明之前特意吩咐过前台拦住此人才对。

  “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没时间在这里陪周小姐胡闹。”

  说着,裴熙就加快脚步,企图脱离,却被周贞贞抓住手腕。

  “等等!我……我有话给你说!”

  裴熙皱眉,看着周贞贞欲言又止的表情,大致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心里更想离开。

  这边的闹剧虽然声音不大,但两位主角却一个比一个抢眼,因此没过多久,就吸引了不少职员的目光。

  虽然迫于总裁的压力没敢大胆谈论,但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却少不了。

  裴熙叹气,暗啧一声,反客为主,拉着周贞贞的手腕往楼梯口的电梯走去:“你跟我过来。”

  等进入电梯,裴熙才松开周贞贞的手腕,扶额说:“周小姐,你果然还是没有变化,从来都是这么自私自利。”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周贞贞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我没有……”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熙抬手打断:“你故意在那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为的是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

  周贞贞被让人戳中心事,脸上有些红热。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但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雨清回国的事情。”

  这句话,直接戳破了周贞贞所有肮脏的心思。

  昨天晚上她本来还想再借口送药去裴熙家中一趟,然而却亲眼看到了谭雨清和裴熙一同回家的身影。

  她以为经历过照片一事后,谭雨清一定会对裴熙心生罅隙,然后大吵一架。却没想到,她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特意从国外飞回来!

  周贞贞承认她慌了,虽然不知道谭雨清究竟有没有发现是她捣的鬼,但毫无疑问她的计策完全没有达到预料的效果。

  所以她今天慌里慌张地来,还特意挑裴熙开会结束的时机,说出那样的话,就是为了制造舆论。再一次让谭雨清和裴熙产生误解,然后她在抓住时机趁虚而入。

  可惜,这所有的计划都随着裴熙的一句话而化为乌有。

  “我们已经没有复合的机会了,从一开始,你欺骗我开始,我们就结束了。”

  电梯的上升的超重感依然在继续,里面的气氛却寂静沉闷到极点。

  周贞贞失神地看着裴熙良久,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牵强的笑容,声音发颤地说:“裴熙,不要再吓我了,你在开玩笑对不对?我差点就相信了。”

  裴熙看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不仅没能心软,反而更觉得自己当初有多么可笑。

  曾经失去周贞贞的她也这般低三下四地请求过,乞求过,可得到的却是石沉大海的杳无音讯,以及一身腐烂的伤痕。

  可笑又可悲。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但那种撕心裂肺,被人背叛的苦痛却如烙印一般长久地折磨着她。

  所以她曾下定决心,不再动心。

  可惜她食言了。

  其结果就是伤口再一次被慢慢撕开,担惊受怕地过着离心的生活。

  裴熙想起谭雨清回来的一天里的温情点滴,又想起那日校园里看到她和旁人亲密暧昧的场景,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许良玉总说,她们之间产生了误会,雨清是爱她的。可为什么她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今日早晨也是一般,她差点就以为雨清又离她而去了。

  慌张,惶恐,猜忌,不安。

  她、她们,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的好累。

  “周贞贞,”裴熙打断她的歇斯底里,不忍地别开视线,“狼狈,你这副模样。”

  周贞贞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微微睁大,闪烁的泪光好不容易才没落下。

  “很……狼狈吗?”她勾起唇,露出自嘲无奈又悲伤的难看笑容。

  裴熙没有回答,视线也迟迟没有落到她身上。

  周贞贞抬手,到了半途却又无力垂下,“我明白了……”

  电梯停下,她一个人孤单落魄地走出去,越走越快。

  似乎想逃,然而却慌不择路。

  她身后,电梯里,裴熙站在门前良久,才走出来。

  另一边,走廊拐角处,谭雨清抱着饭盒不知所措。

  “周贞贞,还有……裴熙。”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谭雨清捏紧饭盒,垂眸看着转入办公室的裴熙,然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