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宁和姜严匆忙赶到医院, 夏琅言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需留院观察一晚。郁婉柔看着睡着的夏琅言,示意夏伊宁她们别吵醒了他。

  她吩咐管家在病房好好守着, 轻声对夏伊宁跟姜严说:“你们跟我过来。”

  郁婉柔已经卸掉了今天去城堡时的妆, 看来是回来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生的意外。夏伊宁离开病房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根本不愿意离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在走廊处三人停了下来, 夏伊宁再也按捺不住:“爸到底怎么了?”

  “他洗完澡以后说心脏不舒服,吃过药后休息了一阵。后来他又说还是难受,我正准备让管家找医生来看看, 他就晕过去了。”

  听上去, 有点像急性心梗。可是从酒店到医院,中间再快也花了些时间, 夏琅言现在安然无恙躺在那里,看上去也还好。

  郁婉柔的眼眸里是从没见过的暗沉, 在她几十年的半生岁月中,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沉重又艰难的困境。

  她看了眼满脸焦急和不安的女儿, 又看了眼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也同样满是担忧的姜严,终是决定坦白告知:“去年初的时候你爸爸就觉得不舒服, 检查了几次都没有查出真正的原因。你张叔叔推荐了一位医生, 就在瑞士, 所以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让他诊断一下。”

  夏伊宁这才知道, 刚下飞机就去了瑞士三天的爸妈不是去滑雪的, 而是去看病。

  她眼眶发红,哽咽着:“妈, 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

  郁婉柔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从去年年初到现在, 时间并不短。可是夏家的人,谁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现在说出来后,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也突然空了,这就感觉出有点发虚。姜严听了夏琅言的情况后,也是眉头紧锁,却也帮不上实际的忙。

  见郁婉柔身体摇晃,她赶紧扶住,和夏伊宁一起把她安置到座椅上。

  “小姜,你跟宁宁刚结婚那会儿,我跟她爸爸都不放心。现在看你们过得好,我们也就慢慢放心了。要是她爸爸真有什么……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宁宁。”

  郁婉柔说到后来,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可夏伊宁还是听懂了,当即就落了眼泪。

  “妈!”

  郁婉柔替她擦了眼泪,温婉虚弱地勉力笑笑:“怪我一时说错话,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

  她虽是这样为自己也给她们打气,可仍是把姜严跟夏伊宁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力气,比她们结婚那天,跪下奉茶后那番叮嘱时要大得多。

  等情绪冷静下来,郁婉柔才把其他的事慢慢说来,包括之前夏琅言犹豫是否要跟安德烈见面还是在城堡时对夏伊宁的刻意保护,都做了解释。

  “宁宁,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从你出生,就是爸妈生命里最珍贵的存在。我们想要你永远快乐开心,不需要去面对外面的艰辛和险恶。哪怕是在别人眼中可以带来无数财富的商场,我跟你爸爸都不愿意你过多涉足。”

  夏伊宁梗着声,努力表现得坚强克制。此时她要当母亲的后盾和依靠,而不是再嘤嘤哭泣更加添乱。

  “妈,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你跟爸爸。你们从前为我做的事,我一样也能为你们做啊。”

  郁婉柔满是疼爱地看着她:“谁让你是女儿呢,这辈子注定了就要受我们的保护跟疼爱,没什么道理可言。”她幽幽叹了口气,想起过去跟夏琅言达成的共识,“商场远没有看上去那样风光轻松,陷得越深就越是满身泥泞,龌龊得难以洗净。”

  他们不愿意,也不舍得宝贝女儿也要遭受这样的污染。

  夏伊宁之前心里的委屈早都散了,终于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

  可是她对事业是有野心的,不知道是与生俱来还是从小崇拜父亲,潜移默化在心底生根发芽。总之现在让她彻底放弃,做一个父母期望的无忧无虑安心享受的公主,她做不到。

  但现在,绝不是跟郁婉柔强调心意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夏琅言的病因,同时还要隐瞒病情。

  他目前仍是夏氏的总裁,他的健康状况直接影响着夏氏的股价,还有数以百计的合作项目。这也是他特地借了春节旅游的借口才来看病的原因,正好有夏伊宁跟姜严做掩护,更加令人信服。

  说完实情,郁婉柔催她们回酒店,她跟管家留在医院照料就够了。

  “医生已经说了,没有危险。你们整夜留在这里想不被关注都难,赶紧回去休息。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快回去。”

  偶尔脆弱了一下,郁婉柔恢复理智后便又是主持全局的夏太太。夏伊宁本想留下,却被姜严牵着离开。

  她只是在最初时挣脱了几下,没想到姜严握得紧,她索性就放弃挣扎,木然跟着一起上了车。

  回了酒店,夏伊宁仍有些心神不宁。跟郁婉柔相比,她今晚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健康可能出大问题了,所受惊吓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

  她曲着手指抵在齿间,在房间里不停来回走动。姜严先是给她倒了杯水,她摇摇头说不想喝。

  过了一会儿,姜严拧了条热毛巾,让她擦擦脸缓缓,她还是不愿。

  姜严看不过眼,一把拉住她,按在沙发上:“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把自己先累倒。”

  夏伊宁迷茫地望着她,眼里有不安,也有无措,还有更多的是恐惧。

  姜严心口一痛,没有多想就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夏伊宁全身僵硬,绷得很紧,但姜严却能感觉出她并非因为被突然抱住才这样。她的僵硬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现在还在不自觉地轻颤。

  “没事的,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姜严的轻声安慰落在她头顶,让夏伊宁勉强找到一些支撑。可是这样的话只是美好愿望,并不代表事实会如她们所愿。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我从没想过爸爸会生病。他还那么年轻,身体一直很好的……”

  夏伊宁抬手勾住姜严的手臂,把脸埋在她的肩膀里,嗓子眼堵得生疼。

  可是她哭不出来,眼眶热辣,偏偏眼泪倔强得流不下来。

  姜严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给她支撑。

  过了不久,夏伊宁从她怀里坐直,稍稍脱离出来。

  “我必须振作起来,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姜严问她:“你是说公司的事?”

  夏伊宁抬眸深深看着她,显然是在犹豫,也是在斟酌。她眼中的意味逐渐清晰,姜严好像也看懂了。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开口。

  在她心中,这是她跟堂哥们之间的战争,不该把姜严拉扯进来。

  姜严是个无辜的人,她连自家生意破产都没参与,又何必把她拉到这主动会更加复杂和激烈的争斗中来。

  等夏伊宁调整好情绪,给了姜严一个真诚的笑,谢谢她在此时给了自己依靠。

  本来安德烈和夏琅言还约了第二次见面,不仅是私人拜访,多少带了点谈合作的意味。但夏琅言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任何劳累,更不能在安德烈面前显出任何异样。

  夏伊宁考虑后决定由她代替父亲去见安德烈,郁婉柔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她看着女儿跟姜严,也没强求太多:“就顺着你爸爸之前和他谈的项目聊聊就好。新的决定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先别答应。”

  夏伊宁去之前信心满满,毕竟她做过不少准备工作,上次只是没有表现机会。

  然而当她独自面对安德烈的时候,才明白有的人即便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你,也能影响人的情绪。

  好在安德烈并未趁机咄咄逼人,更没有当面欺负她一个年轻姑娘。可是关于商业合作方面的事,毫无进展。

  她这次来,算是无功而返。

  简珺陪姜严在客厅喝茶闲聊,见她难得也是一脸牵挂的样子,不由得笑她:“你老婆只是来谈个生意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们聊论坛发展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难不成老婆的钱比你自己的钱还重要?”

  姜严没有理会她的打趣,敛眉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简珺:“以你的角度,如果夏氏要选新的继承人,你觉得谁的胜率最大?”

  简珺收起玩笑的神情,似是而非道:“这事谁知道,我又不是夏家的人,更不是他们董事会的人,你问我,我问谁?”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做了选择了?”

  姜严这话让简珺连把玩杯子的兴致都没了,语气也变得更加严肃:“你在开什么玩笑?”

  姜严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别人,才压低着嗓音说:“夏晨永跟夏晨旭私下都找过你多次吧?我怎么看你对他们没太多兴趣的样子。”

  简珺想了想,突然笑了出声:“我知道你想帮你老婆。可是姜严你要明白,生意场的事,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也很简单。”

  “愿闻其详。”

  “资金、人脉、资源还有政策,全都能搞定的,是大神,市场肯定他说了算。能拥有越多的,在商场上就越有话语权。你不妨认真想想,你老婆现在有什么?哪怕你想助她一臂之力,那你自己有什么?”

  姜严沉默不语,但简珺这话直白易懂,也的确说得很实际。

  夏伊宁现在就想要取代夏晨永兄弟,怕是不可能的事。

  她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就听到夏伊宁已经从楼上书房下来的脚步声。见她迅速起身去找夏伊宁的背影,简珺倒是觉得自己可能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