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跪坐在地板上,任由小醉鬼窝在自己怀里,揽着她的颈苦苦哀求。不知是残留的水渍还是新添的泪痕,总之一缕软软的冰凉打湿了颈窝处的肌肤。

  对此,岳烟还浑然不知,双臂从她的颈部滑落至双肩,紧紧搂住了,小脑袋从她心口窝里昂起来:

  “妈,别撕我的小说……我就这么一个爱好,我以后不写了还不行吗……”

  迎面而来的信息量体量巨大,一时之间,鹿青崖有点消化不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大卡车撞了还碾了然后被车轮卷出一个七百二十度的托马斯全旋。

  望着岳烟水光粼粼的眸子,她咬了咬唇,迟疑着试探道:

  “你……还写过小说?”

  然而酒精的麻醉加上激烈的悲怆,岳烟已经很难再做出什么清醒的决断。无论她问什么,岳烟都只知道哭唧唧地流泪,窝在她的臂弯中哭得一抽一抽的。

  鹿青崖没再说什么。不点而朱的唇瓣轻轻抿了抿,先将岳烟扶到床上去再说。

  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柴火堆里的火星,现在没有点燃,不代表以后不会引火烧身。

  “别怕,我不撕它,”鹿青崖轻轻抚摸着岳烟额前的碎发,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架到床上去,“乖,咱们换衣服。”

  岳烟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大概也是折腾了太久有些疲软,毛绒绒的脑瓜靠在她肩上,由着她将自己放到床上去。

  解开第一颗衣扣时,岳烟还在半梦半醒间皱了皱眉。

  鹿青崖用指尖抵在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揉开了眉心的结。

  在这之后,红酒的后劲儿才逐渐发作,涌入岳烟的身心,将她整个人都浸在葡萄味的倦意之中。等鹿青崖脱下她的衬衫,她已经倒在枕榻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个家伙。鹿青崖无奈,将衬衫卷起来,又面临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内衣要不要脱呢。

  岳烟虽然也白得像一捧雪,但又绝对不属于那种所谓的“白幼瘦”。正相反,她白得稍显丰腴,藏青色的内衣拥起两团凝脂,随着不稳定的呼吸颤颤悠悠的。细腻的肌肤从描画出匀称的腰线,延伸至牛仔裤腰线之下还有点紧绷绷的。

  鹿青崖的手就悬在这团尤物上方两寸处,微有些颤抖,久久难以抉择。

  要不……还是别脱了吧?可是内衣也湿透了,总不能任由湿衣服贴在身上啊,肯定会生病的。

  站在进退维谷的断崖上,她无意间瞥见岳烟内衣上沿儿之下露出的半痕字影,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咦,是刺青吗?看着也不是什么社会人,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鹿青崖疑惑地微微眯起眼睛,本就狭长的凤眸更加纤细上扬。

  她的好奇心像是烧红了的炭火,稍微有一丝风儿吹动,就燎燎地燃烧起来难以熄灭。

  偷腥,偷看,究其本质大概都是一种刺激。

  真的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字,能让岳烟决心要将其永远铭刻在血肉之间,与生命同始同终。

  反正也是要换衣服的嘛……都是女人,也没什么吧?小时候去公共澡堂里洗浴,不也是大家光着身子在一起冲水吗?再说抱也抱了,亲也亲了。

  说起来好笑,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鹿青崖先勾引她的。怎么事到如今,羞怯着不敢踏入领域的却是猎手?

  鹿青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伪君子。

  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的诱惑,她还是轻颤着指尖,替岳烟脱掉了内衣。这下,沿着左侧锁骨刺下的那句话相当坦诚地暴露在眼前。

  那句话是:

  平凡地活着,平凡地伟大。

  岳烟做了个梦,一个很遥远也很可怕的梦。她梦见高中的某一天,自己刚从学校放学回来。

  那天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一点异样,也不过就是她不小心将日记本落在家里了。但每次睡前她都会将本子藏得好好的,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然而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门缝中挣扎而出的争吵声。

  “我平时不在家,你就把孩子带成这样?你看看她每天在学校都在干什么!”许久没听过的父亲的声音,此时爆裂地炸响在门板之后,“要是这样下去,岳烟迟早完蛋!秋荷,你要是把我们老岳家的孩子给养坏了,你就等着我跟你算账吧!”

  话音未落,身为丈夫的男人瞪着战战兢兢的妻子,扬手就要打。然而还没等巴掌落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上来,把女人护在身后。

  书包还没放下,岳烟冲过来护住母亲,双眼通红地望着父亲,期期艾艾地说道:

  “爸,别打妈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

  发怒的男人像一头牯牛,根本不给她询问的机会,干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都是你妈惯的你!”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生气,岳烟隐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却好像不愿意承认似的,还是忍着脸颊的肿痛,小心地问道:

  “我、我怎么了……”

  “你自己看!”

  父亲怒吼一声,随着怒气一起落下的,还有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本子——

  她的日记本,现在裂成几瓣了,扔在她脚下。

  她连呼吸都忘了,心跳干脆停了一刻。

  你怎么把它弄坏了?没权利看我的日记……质问冲到了唇边,却还是止步于此,没能问出口。

  她颤抖着跪下去,试图将散落的纸页捡起来,却忽然察觉后颈一阵压迫感。父亲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脑袋按到摊开的那一页上。

  “你看看你在学校都在干嘛,嗯?”男人嘶吼着问道,“老子赚钱让你上学,不是让你在学校写小说的!”

  在这一页日记上,她兴高采烈地记录道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爱好。接在下面的,就是她趁着课间写下的小说开头。

  那天真的是她最开心的一天,所以忍不住写在日记里。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为父亲指控她不务正业的罪证。

  “我、我没占用学习时间,我都是下课和放学以后才写的,”岳烟试图解释道,“而且我只写了一点点,真的……”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父亲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不顾她的死活,生生将她的书包扯下来,里头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地上。

  各类书本摔在地上,笔盒直接摔碎了盖子,铅笔水笔掉了一地。

  踩在残碎的本子上,父亲粗鲁地翻找着她是否还有其他罪证,最后将那几张纸扔在她脸上:

  “你以为你装作会写小说,我们就会让你学文了?告诉你,我是学计算机的,你也必须在这个行业戴着,必须学理科!”

  说着又话锋一转,冷笑着嘲讽道:

  “就你这个成绩,以后还想靠自己出人头地?要是没有我给你铺路,你以后就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见岳烟虽然跌在地上,但仍毫不示弱地不肯回话,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怒从心头起,又揎拳掳袖地上来就要打。

  岳烟的牛脾气上了头,抹了把鼻血,梗着脖子正要喊着说“你把我打死算了”,却见母亲在父亲身后跪了下来,抱着他的腰哀求道:

  “她知道错了,别打她了吧……”

  “滚!女人家懂个屁!”

  父亲推开母亲,眼看着就要将岳烟逼进死路,忽然听见身后嘶啦一声脆响。

  母亲撕碎了她写小说的那张纸,捧着满手碎片,谄媚地向他说道:

  “她决心以后不写了,真的!你看她的小说已经被我撕了是不是?她真的不写了!别生气啦。”

  面红耳赤的男人讪讪作罢,作为结束了这场争吵的功臣,母亲也一天云彩散地洗手做饭去,只有岳烟。

  她跪在地板上,把地板缝里的碎纸片一片片地抠出来。

  膝盖的剧痛很真切,让她一度分不开梦境和现实。

  压得她无法呼吸的绝望感在心间兴风作浪。她想逃离,却被浪潮卷入漩涡,层层地堕入深海。

  谁来……救救我……她拼死挣扎,却被梦魇锁住了咽喉。快要窒息的刹那,听见耳畔叮咚一声。

  恍然惊醒,浑身冷汗。

  那个救命稻草般的声音,来自于对面床上的手机。看到第一眼时她怔了怔,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浅色的手机壳上系着流苏穗子,好眼熟……哦对,是鹿青崖的手机啊。

  不对,这是我的房间,鹿青崖怎么会在这里?

  她喝得人事不省,企图回忆拼酒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只唤起一阵晕眩的头痛。

  似乎是有人给鹿青崖发消息,连发几条没回,最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岳烟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萧衡?

  他有事应该联系我啊,给鹿青崖打什么电话?而且鹿青崖去哪了,就这样把手机放在我身边,还真是放心我啊。

  想把手机给鹿青崖送过去,没想到堪堪从床上挣扎起身,又酸软无力,一下子摔在地上。

  这一声可比手机铃声管用多了。还没抬起头,就听见一串糯糯的脚步声,那缕熟悉的音色焦急地关切道:

  “烟烟,你睡醒了?”

  抬起眸子,一下子就撞见鹿青崖忧心的眼神。

  岳烟趴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你在洗澡?”

  鹿青崖歪了歪小鹿脑袋:

  “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你没穿衣服啊!”

  岳烟瞅着她光不出溜的身子说道。

  鹿青崖这才局促地反应过来:

  “抱歉,是我失礼了……听见你有动静,有点着急,就、就忘了……”

  岳烟想自己本来应该挪开视线的,谁知居然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我没馋,我没馋,我不看了……

  就在岳烟下定决心要闭眼时,忽然被鹿青崖肌肤上的牙痕与唇印钉住了目光。

  深深浅浅的绯红像是暮色里的樱花,云间星子似的散落在鹿青崖的肩颈上,那是岳烟亲口赠予她的春暖花开。

  岳烟哪记得这些,但还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

  面面相觑良久,才幽幽地开口道:

  “那个……请问你需不需要一个酒后乱/性的色批对你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考完试了,就不用天天复习了呜呜呜!会努力给大家日更的,爱你们!嘤!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