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恨别十三余>第44章 戏子情深

  陈念没能拿到廖慎言的黄金,反倒给廖慎言拿刀架在脖子上。陈念笑了笑,“廖慎言,我要是死了,你太太也就没命了。”

  “你觉得,我廖慎言是会在乎一个女人的人?她死了,我再换一个不就成了,想要跟我廖慎言的女人还少吗?”

  “那你直接动手,把我杀了不就行了?”

  锐利刀锋在细嫩脖颈处划出轻微血迹,小血珠直往外冒,陈念屏住呼吸闭了眼,她微笑了,没等来死,等来了一声磕磕绊绊的:

  “放……放开她!”

  廖慎言饶有兴趣,“哟,这是哪来的小戏子?”

  陈念猛得睁开眼,小戏子浑身是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还肿了一边,他双手拿着木棍,趔趔趄趄地站着。

  陈念眉头紧蹙,呵斥道:“你来干什么?!”

  小戏子一身伤有原由,今日清早,周汝光临了一趟梨园,从后门进去,敲了敲小戏子的门,“亓少阳,你的沈太要给人欺负咯。”

  亓少阳二话不说往门外跑,周汝在背后叫住他:“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要去哪?”

  “我去砸了沈府的牌匾。”

  “这次欺负沈太的,可不是沈府的人喔。”

  “姐姐说的,让我先砸了沈府的牌匾,再来和姐姐谈他家的大太太。”

  少年人年轻气盛,拦都拦不住,他手里就拿了根木棍去,周汝在梨园挑了个包间喝茶,喝了一上午,终于盼到亓少阳回来。

  亓少阳回来时候一身伤,右腿瘸瘸拐拐,血不断往外渗,白衣染成红褐色。

  周汝低头喝了口茶,“打成这样,就为了这么个牌匾?”

  “我上台第一天,怕得要死,手心手背全是汗,好不容易唱完了,慌张下台去,撞倒了沈太太。那会儿她还不是沈太太,只是陈家的千金小姐。”

  “后来我听人说,她嫁去沈家了,沈家多好啊,权大势大的,再我看来,沈家就不好,她去沈家之后再没来这儿听我唱戏了。”

  “再后来,沈家那个当家的死了,我又看见她来听我唱戏,只是不爱笑了。我记得,她笑起来最是好看。”

  周汝让人拿套新衣服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再去。”

  亓少阳对沈太说:“太太,我把沈府的牌匾砸了,您以后不用再做沈太太了。”

  陈念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她对沈家尽心尽力,不算愧对,如今就是死了,也算解脱了。只是今这一遭,可不能连累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她还不上的。

  “不做沈太太我还能做什么啊?做你一个破戏子的太太吗?”

  廖慎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今天一连看两场戏,都要比花钱看的戏台子上的精彩,“沈太这话说得过了,你要这笔钱不就是要离了沈家吗?人也是为你好。”

  “廖慎言,要杀要剐随便你,那个小戏子我不认识,对你也没什么威胁,你让你的人把他捆起来丢路边就行了。”

  “沈太这是在教我做事啊?可惜了,廖某天生爱看戏,如今这一出鲜活戏码送到眼前来,要是再放跑了,岂不是亏了?”

  “那这样吧,小孩儿,你要是能扛得住我的这些人一人一下,我就放了你的沈太,不过放她回沈家是不能了,她得离开江宁,永远不得回这儿来。”

  亓少阳答应得很快,手里的木棍一丢就准备好了要被打的姿态,他回应了一声:“好!”

  “亓少阳!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你赶紧滚!见到你就心烦!”

  亓少阳全当听不见,对廖慎言喊道:“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廖慎言点点头,他的人一拥而上,一人一下,力气都是实在实的。亓少阳本就带伤,这次人更多,他根本受不住,只好咬紧牙关,不让嘴里的血喷出去。

  “都说戏子无情,原来戏子也有痴情种啊。”廖慎言捏着沈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那个小戏子被打,“沈太,你这会儿要是肯把药拿出来给我,我倒是愿意放过这个小戏子一码。”

  陈念猛得点头,眼泪烫在廖慎言手背上,“我给,我给,你让他们停下。”

  陈念把药拿给廖慎言,廖慎言点头示意他们停下,廖慎言的人一散,只剩亓少阳一个人倒在地板上,身上、地上全是血迹。

  陈念将亓少阳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她抱着亓少阳,“你是傻吗?你会死的。”

  “不要紧,太太没事就好。”

  亓少阳抬手想要替陈念把眼角的泪擦去,却瞥见自己的手满是血迹,太脏了,不想弄脏了太太的脸,又将手放下了,“不要哭,太太笑的样子最好看。”

  陈念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是太太了,不是太太了,是陈小姐了。”

  “不是太太……好……”

  “少阳,我是不是没有这样叫过你,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不要睡着,我,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我们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

  亓少阳的眼睛越来越疲倦,最后一点力气撑不起眼皮,还是,永眠在了他最喜欢的陈小姐怀里。

  “少阳,少阳,你不要睡,你还要赔沈家的牌匾,你死了谁来赔,你总不能惹了祸还丢我一个人吧。”

  陈念固执地要送亓少阳去医院,不听周遭人的闲言碎语,她叫车,车不敢停,没人敢送她。

  “我送你们一路吧。”

  陈念顺着声音抬头,是周汝,只是与她从前在梨园见到的周汝大不相似了,她见周汝低头看她,“是你?”

  “陈小姐要是不想坐我的车,那我就先走了,不扰陈小姐了。”

  陈念连忙抓住周汝的脚踝处,只是忘了她手里有血,脏了周汝,又匆匆松开,“对……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求你,求你携我们一程,送他去医院吧。”

  陈念想抱着亓少阳上车,她的力气不够,这些年,亓少阳早就长成大男孩了,司机下来帮忙,两人上了车。

  陈念对周汝说:“谢谢。”

  “我没什么好谢的,亓少阳是我在梨园的弟弟,送他一程也是应该。”

  人被推进手术室,不到半个时辰医生就出来了,“病人失血过多,送来得太迟,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陈念挽起衣袖,露出光洁小臂,她“你抽我的血给他,你抽我的,我是O型血,你抽我的给他。”

  “病人家属请节哀。”

  医生走了,陈念瘫坐在地上,“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他方才还对我笑的。”

  “进去看看,也算最后一面。”

  周汝扶着陈念起来,手术室里颜色单调,陈念双手颤抖着,将亓少阳面上的白布掀下。亓少阳安静地躺在那里,嘴唇发白,面上还有淤青痕迹。

  陈念摸上亓少阳的眼睛,他的睫羽浓郁,“他生前我就说他这双眼睛最是好看,我很喜欢。”

  “亓少阳在江宁没有亲人朋友,到底是可怜人,他的葬礼随便准备一下就行了。尸体就拿去火化吧,别葬在江宁这块地方。”

  陈念喊道:“不能烧!”随即意识到失态,又降了音量,“不能烧,好歹留个全尸给他。”

  “死了的人,就放他安息吧,他这辈子为你付了太多,你总不能这样自私。”

  “烧了之后带他走吧,一路朝北去,别留江宁了。”

  亓少阳的葬礼办得很小,他没有亲人,自然没人来,就陈念和周汝两个人。

  周汝拿了一笔报纸包好的钱出来给陈念,“这笔钱是少阳自己一点一点攒的,他平日里舍不得花钱,全在这里了。”

  陈念迟迟不收,周汝塞进她手里,“拿着吧,本来就是他留着给你的。”

  “周汝,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知道少阳喜欢我,可他喜欢我什么呢?我都是当太太的人呢,对他也不好,我与他的世界差得这么远,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他还跑来干嘛。”

  “他同你的第一眼可不是在戏台子上,是他第一场戏下台子,慌张不成样,误撞了陈小姐,你对他笑了笑,就那次一笑,他便找到了他上台的意义,只不过是博你一笑罢了。”

  “或许陈小姐已经不记得了,但那小孩一直刻在脑海里,到死估计都是你的那副笑脸。或许,就是为了那一次的笑脸喜欢了一辈子吧。”

  陈念离开江宁前又找了一次周汝,“我准备离开江宁了。少阳生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他喜欢的,但没有去成的地方?”

  “去北平吧,他从那里来的,那才是他的家,带他回去那儿吧。”

  “谢谢。”

  “我说过,不必谢我,你该谢的不是我,是他。要是没他,你现在可不能这么安好,你没给过他什么糖,他这辈子还是最喜欢你。这辈子你欠他的,下辈子记得还上。”

  “我是替少阳谢谢你。”

  那年的陈小姐只用了一个笑容,就收买了那个少年剩下的半生。少年用他的一生,赎回了属于陈小姐的笑颜。

  “早知道,便不去听那场戏,不对你笑了。白白搭了这一生,哪里值得。”